15 ☆、夕陽無限好

早上的語文小測後，一個早上，成橙的腦海中運轉着的全是“積土成山，風雨興焉，積水成淵，蛟龍生焉”的無限循環系統中。下午回到教室，聽着老師一節課接着一節課地講，從數學到化學。成橙歪着腦袋，努力地撐起困乏的眼皮，迷迷糊糊地聽着老師把一點又一點的知識不經過濾地毫不保留地塞進他們的腦袋裏。函數是指一個量随着另一個量的變化而變化，所以他們必須因為這個量毫無節操地随着另一個量變化，而埋頭苦逼地勾畫那随之變節的函數曲線。化學的反應速率是用來衡量化學反應進行快慢程度的……成橙在迷迷糊糊的化學反應速率中不知不覺地垂下了堅持已久的腦袋，此刻她腦中的瞌睡催化劑正加速了她睡眠的反應速度。

這周周五放學後，成橙沒有如往常般跑到操場階梯那邊看白思辰打球，而是一個人走到學校高二教學大樓角落處的那棵玉蘭樹下坐下。隔着遠遠的一段距離，看着操場那頭籃球場上的白思辰，他的反應速度依舊是那樣的敏捷，身手依然是如此的輕盈矯健。

獨自坐在樹下發呆，頭擱在膝蓋上，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裏，不知不覺，夕陽漸漸落下，掩去了白日刺眼的光芒，彩霞餘輝下的校園顯得尤其的安靜，操場上只剩下稀稀落落的幾人。

“在想什麽呢？”突然從樹的後頭傳來了熟悉好聽的男中音。

“嗯？”成橙條件反射地往後看去，只見身穿着白色運動服的白思辰不知何時竟靠坐在樹幹下。

“你在這坐了好久了，是不是哪裏不舒服？”白思辰頭依舊靠着樹幹，眼睛往上看着被夕陽染紅的樹葉。

“沒，沒事，只是想靜靜地想些事情。”成橙雙手放在雙膝上，下巴輕輕地靠在手背上，低垂着眼說着。

“那想到什麽了嗎？”溫潤清朗的聲音不疾不徐地從背後傳來。

“呃？沒有。”成橙輕輕地搖了搖頭，今天下午聽課聽得腦袋暈暈沉沉的，原打算坐在這看他打球，沒想到，這秋日的風，清清涼涼的，徐徐吹來，竟讓她開始眯起眼混混沌沌地坐在這發起呆來，想起剛剛她離開教室前，還在努力奮筆疾書抄着課堂筆記的同桌，相比之下，她的人生過得真是悠閑得可以呀，輕輕地揚起頭阻斷了自己的胡思亂想，“在想影響化學反應速率的因素有哪些。”

白思辰聞言，輕輕地笑了笑，溫和的聲音竟夾雜着淡淡的戲谑之意：“怎麽了？那怎麽也進不了你腦子的萬惡的化學元素周期表終于成功地潛進去啦？”

很顯然，那天早上這師兄是徹頭徹尾地把她的猴子戲給看完整了，并且還清晰地記得裏頭的對白。成橙窘困地微紅着臉，小聲地嘀咕：“那個早就背熟了。”

“那現在弄明白影響化學反應速率的影響因素了嗎？”白思辰淺淺地彎了彎唇角，淡淡的微笑依然是優雅中帶着淡淡的自若與從容。

成橙誠實地搖了搖頭，下午的化學課，除了聽見‘化學反應速率’這一定義外，她基本沒把接下來的課聽下去，困乏的腦子最終還是在敵人面前倒下了。

“師兄有聽過美人魚的故事嗎？”對于沒法繼續的話題，成橙習慣性地轉移。

“美人魚？”白思辰輕挑下眉，意外于她突如其來的與前面毫無關聯的問句，“大概知道是個什麽故事吧。”

“那師兄認為最後王子為什麽選擇了鄰國公主而不是小美人魚呢？”成橙百般無聊，伸出手輕輕地捏了捏身旁的小草，“是因為他認為是鄰國公主救了他，為了報恩？還是其實是因為鄰國公主長得比美人魚更美呢？”

“那你又是如何認為呢？”白思辰雲淡風輕地反問着。

“嗯……”成橙斂眉低眸，略略思考了一會兒，“站在女生的角度看的話，是報恩，畢竟一個救過自己且長得漂亮的女孩子，應該沒有誰會不喜歡吧？”

偏過頭，偷偷看了一眼正在閉目養神的白思辰那被夕陽的餘輝映得有些微紅的臉，成橙淺淺地笑了笑：“也許他真的是因為鄰國公主長得更好看一些，對比權衡之下，選擇跟她結婚。又或者是因為他認為鄰國公主更富有些，能給他或是他的國家帶來更大的利益，即使不是那麽的愛她，可是為了大局，無奈之下只好選擇這樣的婚姻。”

白思辰眯了眯眼，背輕輕地靠到樹幹上，清清冷冷的聲音聽不出任何情緒，毫無情感起伏：“或許你想的，他都考慮過。”

“你也會這樣認為嗎？”成橙略有些訝異地轉過身，深深地看了背靠在樹幹上卻依舊顯得那麽優雅自若的白思辰一眼，為自己與他的一點小小的共鳴而莫名的心動，“以前要是我跟古悅她們說這個的時候，她們一定會說我在亵渎愛情。”

“亵渎愛情？”白思辰劍眉輕輕挑動，好看的唇角微乎其微地揚起了一個動人的弧度。

“對啊，這麽唯美的童話故事竟然被我想得如此的世俗。這應該算是亵渎愛情的一種吧。”想起那天聽完她污蔑碗灰姑娘那神聖的愛情故事後，古悅跟張麗麗恨不得把她就地正法的表情，成橙忍俊不禁地輕笑了一聲。

“童話固然要美好，這樣的話，人才能有更多的希望和向往。”白思辰依然完美地展露着他溫文儒雅的微笑，“可人會長大，然後發現自己也不過就是那麽普普通通的一凡人，難免會有着世俗的眼光。就如這故事一樣，我們大家都只是記得美人魚的善良與付出，都潛意識地認定那鄰國公主就是破壞美人魚與王子愛情的壞人，誰又曾站在她的角度想過呢？也許，只是因為愛，她選擇忽視美人魚的存在與付出，她只是以她的方式獲得了她想要的愛情罷了。”

“那樣的愛情，會不會太自私了？”驚訝于白思辰會有這樣的論調，成橙禁不住好奇地問道。

“也許吧。”白思辰淡然地笑了笑，“人一旦遇見自己所愛的，難免會有些自私，或許，我們也不能稱之為自私。哪怕就這麽一次，會放縱自己，不用顧忌他人，僅為了自己而活，不顧一切地争取自己想要的。我覺得這樣的愛情稱不上自私，不過是愛得太深沉，不願意輕易失去罷了。”

“如果你是那王子的話，你會選擇誰呢？是擁有着一切的鄰國公主還是那個默默愛着你的小美人魚？”憋不住心中的好奇，成橙毫無顧慮地将心中的疑問脫口而出，好奇的大眼在他身上流轉着。

白思辰微微頓了一下，大概是沒想到她會這樣突如其來的一問，接着，沖着她淡淡地笑了笑：“我會選擇讓我心動的那個人。”

成橙靜靜地看着此刻的白思辰，霞光的殘紅映在他身上，儒雅白皙的臉龐被染上了淡淡的金光，此刻他深邃的眼神裏透出的堅定，竟讓他整個人顯得更加鮮明真實起來。眼前的他竟比平日那完美的他更加吸引着她，心，瞬間，竟又開始亂竄起來，迅雷不及掩耳搗動起來的心跳讓成橙慌張地轉過身，垂下腦袋，不願自己此刻因為內心的悸動而把熱量毫不保留地傳遞到臉頰的羞赧被發現。

白思辰似乎沒察覺到她情緒的複雜變化，優雅自然地站起身，輕輕地拍了拍身上的灰塵，利落地抓起被扔在地上的書包，沖着她淺淺地笑了笑：“時間不早了，該回家了。”

“哦，對啊，糟了，已經這麽晚啦？我媽媽今晚肯定要念我好久呀。”成橙擡頭看了看已經略顯有些低沉昏暗的天際，急忙忙地抓起地上的書包，忍不住低聲哀嚎，看了眼無端端被她的胡言亂語給強制留下來陪她的白思辰，這，寶貴的高三時間啊，心中滿是愧疚，“對不起啊，師兄，讓你白白浪費時間在這聽我胡扯一通。”

“沒關系，我挺喜歡聽你說話的。”白思辰雲淡風輕地笑了笑。

“呃？”成橙擡起頭，看着他挂着一臉溫和笑意地看着她，心中頓時一陣騷動，喜歡聽她說話？

“你的聲音軟綿綿的，聽起來好像催眠曲一般。”白思辰淡淡地又加上一句。

果然，果不其然，成橙激動的血壓瞬間回流，壓下正想慢慢揚起的嘴角，聽話就是得聽完整，就如那天篝火晚會一樣。成橙突然明白世界上為什麽會那麽多人斷章取義，淡淡地瞥了眼依舊笑得一派從容的白思辰，這其實跟說話者的語速語調有着莫大的關系，這斷句斷得也太引人遐想了。

“走吧，我送你到車站。”刻意忽視她微愠懊惱的神情，白思辰噙着一抹閑适惬意的微笑，慢條斯理地走在前面。

“呃？”顯然不曾想過白思辰會主動提出送她到車站，成橙微怔了一秒，連連搖了搖頭，“不，不用了，車站也沒多遠呀。”自己今天已經是神經兮兮地在這樹下跟他聊了這麽久那不着邊際的話題了，耗費了他這麽多寶貴的學習時間了，對于高三而言，時間就是生命啊，她今天顯然已經讓他折壽了好幾年，怎麽還敢厚着臉皮讓他送呢。

“很晚了，你一個女孩子，挺危險的，我還是送你到車站吧。”嗓音依舊溫和有禮，卻有着不容人拒絕的堅定。

“哦，麻煩你了。”成橙只能老實地點了點頭，安靜地跟在他身後，第一次，她希望那沒多遠的車站能建得更遠一些，那樣，她就可以與他一道走過這小小的操場，走過那布滿落葉的校園，再走過那浪漫的湖邊小道……這樣她與他又會多了片刻回憶，即使那也許只是個只存在她腦海的回憶！

一陣清爽的夜風撲面而來，成橙的心如圍繞着學校那看似平靜的湖面一般，泛起了圈圈漣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