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秋播麥子

姜秾曾申請過一個系列的拌種劑專利,小麥拌種劑就在其中。囿于現在匮乏的物質條件,無法提取植物和礦物精華,于是只能做水浸液了。可又有幾種礦物和植物,現在很難獲取,于是配方也不得不精簡了。

但是,盡管是專利精簡版的小麥拌種劑,只剩下防治蟲害和病害的作用,促生、增産、抗旱及防凍等等作用,已經微乎其微,但卻絕不會導致小麥死芽或減産!

“不會出現死芽或減産情形的,真不會。”姜秾想到,如今她專利證書沒在手上,即便她說再多遍,也增強不了多少的說服力。

姜秾:“先前不是已把配方拿給葛貢士看過?葛貢士也說了,這些花草樹根都是天生地長天然的,若是方子和劑量合适,混作一堆後以水浸泡,并不會産生劇烈毒性。只有輕微毒性,這也剛好能夠滅殺害蟲病害。

而且,我們平日吃的麥麸那麽粗剌,可知麥子的麸皮不薄,一點點的毒性,腐蝕不了麸皮,侵入不到麥種裏面去的。不至于會影響麥子的生長和收成,頂多也就是失效無用罷了。”

失效無用?不過是她在語言上的‘變通’罷了,這小麥拌種劑絕無可能失效沒用。

地裏麥子的收成,關乎一家人的饑飽生死,這是多重要的事情啊。萬一種子出了問題,一家人就要啃樹皮嚼草根去!周翠娘如此謹慎呢,才是應當。

周翠娘想着,葛貢士是村裏學問最高的,懂得最多,而且又會醫術,能給病人開方抓藥,既然他都說了方子和劑量沒問題,水浸液毒性不大,那想來應該是真沒問題。

而且女兒這半年來,确實是開始長大了,種黃豆、栽培蘑菇、漚綠肥,一樁樁事情全都做成了,顯露出來了不凡的種田禀賦!與她阿爹一樣,竟像是天生就善種田。

這次的‘拌種劑’,她又言之鑿鑿,想來應該是有些把握的?

當然最主要的還是葛貢士也已經确認過毒性不大,應該沒甚妨礙。

周翠娘:“好吧,那就不換麥種了。”

雖然周翠娘平時對姜秾是又‘打’又‘罵’,表面看着沒有溺愛女兒的跡象,但她內心深處裏對女兒的疼愛,無形中還是有些影響的。

這讓周翠娘想要依着她,她心裏是不忍拂拒女兒意願的,。

姜秾:“那還要換個顏色嗎?紅色的,或者藍色的?也就弄染料費點事,之後就将麥種倒回去,從染缸裏過一次就行了。”

“多事!換什麽換?!綠紫色就很好,鳥雀即便把麥種刨出來了,它也不敢下嘴!”周翠娘惡狠狠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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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你不想換個顏色,那就算了。”

周翠娘:“……”喲嘿!究竟是誰,抓住顏色不放了?!

溫寧村人家的房屋,聚集在梯田中央的大平地上,四面八方農田圍繞。

如此情況下,幾戶人家的農田緊鄰分布,也就再自然不過了,姜家的麥田當然不例外。

于是,姜家那綠紫綠紫的麥種,在播種時自然也就被緊鄰姜家麥田的幾戶人家知曉了,立時曝光人前!

那震驚不解的神情,壓抑不住的尖聲疑問……讓跟着下田幫忙播撒麥種的姜秾,越到後面愈發疲于應對。

慶幸的是,姜秾沉默寡言不愛說話的印象,已經漸漸在村裏面傳開。後來再有村民怼着她發問時,她索性就學了姜雙五的做派,‘嗯嗯哦哦’地敷衍作答,只專心播撒麥種。

這時周翠娘就會出場了,為自家女兒開脫:“是不是小孩子開始長大的那段時間,都會變得不愛說話啊?你們看村裏好些家的孩子都是這樣,平日裏不愛喊人、不愛與人親切招呼,同他說話也是一副愛惹不惹的樣兒。唉,我們家濃娃子如今竟也變成這樣不愛說話了!但願過了這段時間,能開朗活潑些,可別一直像她阿爹那個樣兒!”

那些嬸子們紛紛開解,“半大不大的孩子都這樣,你們家秾娃兒雖話不多,卻是大方有禮的,逢人也不害羞露怯,都會打招呼,你們教導得很好。況且女娃兒嘛,話少矜持些才好。”

“是呢,你們家秾娃兒話少卻不無禮,不像有些人家的孩子,要麽見人就恨不得羞得竄地縫兒裏去,要麽就話太多,一直嘚不嘚不說個沒完!再還有昂頭耷眼,傲得眼裏裝不下旁人的,比如那誰家的……”

之後就是一邊種麥,一邊議論旁人是非的八卦現場了。

是這樣的,如果不是在做重活累活,無力分心的,一邊做農活一邊聊天都是很尋常的。

也有不少好奇小麥拌種劑的,“就像那張家的武壯,天生力氣大,葛家的圭章,天生聰明會讀書,你們家秾娃兒,也像是天生就會種田的,前不久還搗鼓出了漚制綠肥的法子,如今又調制出這拌種劑,可見真是這麽回事!唉嘿,不知道那拌種劑,是怎麽回事?真有用?”

自家女兒得了誇獎,周翠娘那是自豪得很,但謙虛還是要謙虛的:

“唉嗨,你們可別這麽誇我家濃娃兒,她呀也就是随了她阿爹,種莊稼稍微拿手一點。那小麥拌種劑啊,有用沒用暫時說不好,不過拿給葛貢士看過了,可能效用小或沒甚用,雖然泡過的麥種顏色怪異了些,卻絕沒劇毒。就有一點小毒性,或許剛好能夠殺蟲防害,也不一定。”

某位嬸子腰間系一個裝麥種的簍子,叉腰站着,驚喜說到:“葛貢士看過了?那定然就是了!今年是來不及了,明年我家定然也要漚制綠肥,浸泡拌種劑。”

“是呢是呢,葛貢士都說了,想必是的!今年你家試過了,如果沒有妨害,明年我家也要照着做,到時候可得占你家便宜了,不知道行不?”

“是的是的。”

……

周翠娘:“行、行、行!你們願意的話,明年你們到我家去學來就是了,讓你們占便宜。”既然明說了‘占便宜’的話,那就是不會白白占她家便宜兩人。

到時來她家學,必然會給些東西權作‘拜師禮’。糧食又不比蘑菇,蘑菇栽培方法得捂緊,怕旁人學去了搶她家生意,把糧食保産、多産的方法教給同村鄰裏,不僅會讓人承情,說不得還能得些實在的好處。

旁聽了全程的姜秾,對周翠娘的大方沒有不滿,相反還與她想法一致。

在這個生産力低下的農耕社會,在如何對待農業、工業和商業等行業方面,以農為本确是再正确不過的了。可即便如此,百姓們亦是時常有忍饑挨餓的風險,這是姜秾這個農皇直系血脈後人、正統農學博士,所不能視而不見的。

讓全天下百姓不再饑餓,這目标太過遠大,那就從所在小家和同村人家開始吧,慢慢地一步一步擴大開去,盡她所能,去讓更多百姓不再忍饑挨餓。

這次種麥,姜家是一家四口全家出動。

姜雙五在最前面,用挖鋤淺淺地刨出一列一列的淺溝,姜秾腰上捆一個小簍、裏面裝麥種,跟在後面一撮一撮地撒播麥種,周翠娘是在最後面,用薅鋤把淺溝裏的麥子掩上一層土。三人配合無間,播種速度比往年要快上很多。

至于小豆丁姜金,被往地頭的樹蔭下一放,得了一把噴香的炒黃豆,被威脅一句——‘好好呆在這裏別亂爬亂跑,不然就再也不給你吃炒黃豆了!’,他就乖乖地在樹蔭下呆了半天。

姜秾他們三人做活兒時,時不時地看上小豆丁一眼,是不是喊他一句不許亂跑亂爬,不用人守在他旁邊,也不會出事。

姜秾幫忙播撒麥種這事,又讓周翠娘有了機會,逢人就自豪地念叨:

“所以說這為人爹娘啊,前面把屎把尿确實是辛苦得很,可等兒女們漸漸長大後也就好了,稍微懂事體貼些,就知道幫忙搭把手,我們大人就能輕松好多。”

某位嬸子一邊撒麥種,一邊附和:“是呢,養兒養女的,前面是要辛苦些,可等到兒女長大後,也就省心了。像你們家秾娃兒這樣懂事能幹的,像夏家五斤那樣孝順的……他也只有孝順這一點好處了,父母還能享一享福。”

周翠娘:“我也不是那王婆,賣瓜時自賣自誇,要說我家濃娃兒啊,今年播種麥子确實幫到了我與她阿爹的忙!矮矮小小的正合适撒種子,不像我們這些大人,還要彎彎腰才更好撒到溝窩裏。

她手又穩又準,每次撒下的麥種都正正好落在溝窩中間,且每次撒的粒數竟也都差不多一樣,又還跟得上她阿爹刨溝窩的速度。不是這樣,我們哪裏會全讓她來撒種呢?”

“是呢,我看你們家秾娃兒做起來,是像模像樣的。等我們家那娃子再長大兩三歲,差不多也能給我和他阿爹幫忙了吧。”

周翠娘:“你們家娃兒,看着乖巧得很,到時定然能幫你們的忙,你也能輕松些了。”

……

在這個時代,九歲的農家女孩子,已經需要幫家裏做很多事情了,像是洗衣做飯,灑掃清潔,喂雞喂鴨,撿柴割豬草,甚至是農忙時跟着下地去幫忙做些輕省農活。

可是姜濃和弟弟姜金,被姜雙五和周翠娘夫妻兩看得貴重,家裏又沒有喂養雞鴨豬等,洗衣做飯也都是周翠娘在做,就只讓姜濃在家看着弟弟就行。

姜秾來此之後,就自覺接過了灑掃洗衣的活兒,并且學會了給姐弟兩做午後加餐——麥粉糊糊。這就已經讓周翠娘覺得她在開始長大了,變得懂事了。

之後又有姜秾鼓搗起栽種蘑菇和漚制綠肥的事,雖然暫時還不知拌種劑是成或敗,但總歸是不會有害的。如今又全權負責起來,跟在姜雙五後面播撒麥種,周翠娘真是再高興不過了!

姜秾以前沒像這樣,和這麽多真正的農民一起下地幹過農活,也就沒有體驗過在田地間,一邊幹活一邊聊天說話的場景……

起初,不管旁人是怼着她問話,還是誇獎她,都讓她感覺有些無所适從。可後來嘛,她就安然自若了!習慣了也就好了,沒甚大不了的。

這一場秋播熱熱鬧鬧,播種下的既有麥種,也有明年夏天的豐收希望。

姜家共有十畝地,照常留了兩畝地輪作休耕,剩餘八畝地都播種的是麥子——其中五畝地施了底肥、剩下三畝沒有,起早貪黑的用了八天時間,才徹底忙完。

姜家的北邊鄰居夏家,就用了一天不到的時間,留下兩分地做菜地後,剩下的一畝多地,只是随意撒上了十幾斤麥種。

夏家孤兒寡母,寡母的身體還不好,人單力薄的,精耕細作是不能的。只能随便撒點麥種,也不管這樣會肥力不足,或是麥子倒伏,把來年夏天麥子收成看得很随意。

別家在盡心勞力地忙着播種小麥時,夏嬸和夏五斤母子兩把更多的精力,放在了養護蘑菇上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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