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 這孩子留不留

秋雨連綿，将這灰蒙的天空渲染出更壓抑與凄涼的色彩，這是老天爺在嘆息麽？

雨中早已沒有了她的身影，她回到屋子裏躺下，不想說話不想吃飯，她只想睡覺。

真希望一切的傷痛都只是夢境，一覺醒來就又回到原來的樣子。

桐一月是哭到累了才迷迷糊糊睡着，夢裏，她見到了養父母，見到了以前在孤兒院的叔叔阿姨和小朋友……她也見到了翁析勻。

她夢到翁析勻抱着一個嬰兒，她看不清嬰兒的臉，但就是覺得那該是她和他的孩子。

她努力地想要靠近，想看仔細，但無論她怎麽走，都始終跨越不了眼前這看似咫尺的距離。

她焦急地奔跑，她哭着喊他的名字，可得到的卻只有他冷冷的眼神。

為什麽？連做夢都不能讓她好過一點嗎？

不知睡了多久，桐一月睜開眼，窗外一片漆黑，周圍靜悄悄的沒有半點聲音。

出于一種習慣性的，她側身，伸出手臂，但枕邊卻空無一人，只是她仿佛嗅到一絲絲熟悉的屬于他的味道，深深地刺痛着她的心。

是呵，他已經離開，不知去向。說是歸期不定，可她卻覺得這就像是生離死別，興許這輩子都難以再見到了。

如果在乎她，如果他心裏有一點她的位置，他怎會如此狠心？

只怕是就算他回到這座城市也不會再見她吧？

過客……這兩個字在桐一月腦海裏掠過。她就是他人生中一段不起眼的插曲而已。

肚子餓得咕咕叫，桐一月連走路都有氣無力。翁析勻的離去所帶給她的打擊，最沉重的當然是精神上的。

喝了幾口粥，桐一月又一言不發地回到卧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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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失魂落魄的樣子看在傭人的眼中，自然又是另外一層意思了。

“呵呵……以為攀上高枝兒了，結果還不是被男人一腳給踢了麽，什麽不好做，偏要做有錢人的情婦，為了幾個錢，活該被人甩！”傭人在絮絮叨叨的，言語間盡是諷刺。

傭人只以為桐一月是看上翁析勻的錢，還夾雜着一種酸溜溜的嫉妒，她以為桐一月一定是已經從翁析勻那裏撈到不少好處的。

迷茫、悲傷、彷徨……桐一月身體裏堆積了太多的灰色情緒，将前段時間累積的快樂和幸福都攪得粉碎。

總是這樣，失去時才知道原來心早已落在他身上了，從他救下她那一刻起……

桐一月獨坐在房間裏，手裏捏着那一枚胸針，她一直都保管得很好。不為這是名貴珠寶，只為這是他送的。

他的聲音他的身影，在她腦海裏反複湧現，揮之不去。她只是不知不覺上了心，可沒有人告訴她，要怎樣才能拿得起放得下？

懷孕的人有個特點，嗜睡。對現在的桐一月來說，這未嘗不是件好事，因為她睡着了就可以暫時停止傷痛。

這別墅裏變得格外冷清，今夜的雨越來越大，每下一次雨，就預示着距離深秋更近一步。

她的心，比這雨水更冰更涼，失去了溫度，誰又能為她捂熱？

第二天。

清晨的卧室裏滿是寂寥的味道，沒有了他的身影，這床也顯得太大了。

桐一月醒來之後還望着天花板半晌沒動靜，混沌的思緒漸漸回籠……他已經走了，今天開始，她還是一個人。

久違的孤獨，又襲來，就像這無處不在的空氣。

下了整夜的雨，天氣又涼了幾分，依舊是陰沉沉的。

桐一月經過一晚的時間，終于是說服了自己不得不面對這樣一個殘酷的事實。

那麽接下來她該怎麽做呢？

孩子，要不要？她一時間無法下決定，她只能強打起精神去學校。

讀大學的機會對她來說太珍貴了，同時，讀書也是她目前唯一能轉移注意力的事了。

桐一月強迫自己看更多的書籍，放學之後就去圖書館借了好幾本厚厚的書。

她要一本一本地啃，她要讓自己的腦子裏都塞滿東西才可能将他的影子趕走。

在這所學校裏，桐一月是個另類的存在，是同學們眼中的窮人。

全市最著名的大學，不僅是來自各個地方的學子，還有些國外的學生。

學校門檻高，是典型的貴族學校，一般家庭上不起。這裏的學生普遍都是有錢人家的孩子，一身名牌不算什麽，還有很多開着高級轎車來上學的。

而桐一月呢，以前翁析勻要給她買衣服，她不要，因為覺得那像是在被人包養着，所以她都是穿自己平時的衣服。

那都是地攤貨啊，廉價的衣服在學生們眼中絲毫藏不住，一看就知道。

桐一月從不帶任何首飾，這也跟學校的女生不同，大多數女生至少都有一兩件首飾的，有的甚至經常換款式戴，就跟走秀似的。

桐一月不化妝，手機老舊，包包一看就是不超過五十塊的……總之，她身上沒有一件值錢的東西，在這樣的貴族學校裏就顯得很與衆不同了。

別人的眼光怎樣，桐一月早就學會了不去在乎。從小在逆境中長大，她若是活在別人的眼光中，那日子還怎麽過。

同學們的指指點點議論紛紛，諷刺、白眼，桐一月都忍着，她總是告誡自己，她是來讀書的，不是來惹事的。

可有時偏偏就是……樹欲靜而風不止。

桐一月是讀的“酒店管理”，這在本校是個熱門專業，表現優異的話還可能作為跟國外學校的交換生獲得留學的機會。

桐一月對這此很有興趣，她也想憑自己的努力試試看能不能成為交換生，但如今懷孕了，一切都不一樣，思維發生了很大的變化。

學校安排有選修課，桐一月除了報法語選修課，還報了一個鋼琴課。

鋼琴選修課，來上的學生挺多的，桐一月坐在靠後的座位，她後排座的是幾個女同學，都是跟她同級的，平時經常看到，但桐一月很少去留意別人的名字。

桐一月的課本掉在地上了，彎腰去撿，卻不由得眉頭一皺……後排的女生，兩只腳都伸到桐一月的椅子底下，剛好腳就放在桐一月落下的課本上。

這是巧合還是故意？桐一月不想計較，她只想将課本撿起來。

桐一月用手拖，可那女生好像是有意的，死死踩着課本。

桐一月雖然低調，但也不是說被人欺負到頭上還會當軟柿子的，這擺明就是那女生在刁難人。

“請你拿開你的腳。”桐一月平靜的語氣，目光清冷地看着眼前這個戴着假睫毛染着棕色短發的女生。

這女生報以冷笑：“我不拿開，你要怎麽樣？”

如此不客氣，還有那眼中的敵意，讓桐一月不禁窩火，自己哪裏得罪這個人了嗎？平日都沒說過話，談何得罪？

“同學，我的課本好像沒有惹到你。”

“課本麽……呵呵……”短發女生嗤笑着，腳下一動，竟是将桐一月的課本又往前踢了，踢到桐一月前排的座位去。

課本，書籍，那都是桐一月很愛惜的，可是短發女生這樣的行為就是一種挑釁和羞辱，是故意要氣桐一月。

周圍的同學都是看熱鬧，異樣的目光一道道落在桐一月身上，看她怎麽辦。

桐一月此刻真的很想将什麽東西呼在這女生臉上，但她終究還是忍住了。

這份忍耐力，是她以前的生活所形成的，這不是軟弱，這是她不想跟一個成心找茬的人一般見識。

若她真的沖動，才是真的中計，對方這洋洋得意的樣子不就是想看她氣得失控嗎？

桐一月有着同齡人難以比拟的忍耐力和韌性，她咬咬牙，默不作聲，走到前邊去将課本撿起來。

周圍見到這一幕的同學都在哄笑，諷刺桐一月。

“瞧她那慫樣，哈哈哈……”

“惹到校花，她活該。”

“是啊，誰讓她前幾天在圖書館跟霍承澤在一塊兒看書了，癞蛤蟆想吃天鵝肉，沒被群毆都算是奇跡了。”

“慫包，一看就是挨打相。”

“……”

同學們的取笑，讓桐一月想起一件事……确實前幾天她在圖書館的時候碰到一個很帥氣的男生，當時沒有別的座位了，她就只能跟那個男生坐同一張桌子。

可她只是看書，沒有其他意思，更不知道怎麽就成癞蛤蟆想吃天鵝肉了？

桐一月是不知道，那男生就是全校有名的校草，叫霍承澤，大四的，喜歡他的女生很多，先前那個短發女生，校花梁茉茉也是他的愛慕者之一。

将桐一月看成“情敵”，梁茉茉都會有敵意了，何況桐一月還是個窮人，當然梁茉茉就會肆無忌憚地欺負。

桐一月不想理這些事，她本來就夠心煩了，別人要怎麽看怎麽想，她無暇顧及。

但人家不這麽想啊。

桐一月一不小心甩甩頭發，這一頭烏黑的長發就有一小撮拂在後排的人臉上，頓時，梁茉茉尖銳的聲音傳來……

“惡心的臭毛，你弄到我臉上了！”說着，梁茉茉還狠狠地在桐一月肩膀上捶了一下。

別人又不是故意的，這梁茉茉也太小題大做了。

這一捶可不輕，是梁茉茉有意識的，桐一月肩膀微微一抽……還真有點疼呢。

驀地回頭，桐一月看着梁茉茉，冷聲說：“既然你覺得惡心，還不去洗洗你這張臉？”

“你……你竟敢頂嘴？”梁茉茉兩只眼珠子都快瞪出來了，以她在學校的地位，很少有人會這樣跟她說話的，圍着她轉的男男女女很多，桐一月這樣硬氣的态度卻是罕見。

當公主當習慣了，梁茉茉的脾氣一下子竄上來，劈頭蓋臉就沖桐一月吼：“你TM是不想在這學校混了是吧？不知道我是誰嗎？”

梁茉茉兇巴巴的，手拽着桐一月的衣領，激動地紅臉，使得她這張原本漂亮的臉蛋頓時打了折扣。

桐一月對于這種人，見多了也就不怕，以前在家受姐姐虐待，打工也受氣，她現在反而是能鎮定了，不慌不忙地看着梁茉茉：“怎麽我說錯了嗎？你的臉真是……”

說到這裏突然就打住了，桐一月表情突變，嘴巴鼓起，面露異色。

所有人都還沒反應過來是什麽，就看見桐一月頭一低，然後……然後……

“啊……”這恐怖的尖叫聲不是桐一月而是梁茉茉！

原來是，桐一月她……嘔吐了，好巧不巧，誰讓梁茉茉要這麽近距離呢還抓着人家衣領，吐起來人家也不受控制，就吐到她身上了。

誰都知道嘔吐的人那是全身無力頭昏眼花，就像是恨不得能将胃裏所有不舒服的東西都倒出來，這樣才能輕松得了。

梁茉茉躲閃不及，裙子遭殃了，氣得吐血，扯着嗓子開罵。

“桐一月你要死啦？這是我新買的裙子……我……我撕了你！”梁茉茉氣急敗壞地沖上去将桐一月的腦袋壓在桌子上。

桐一月此刻無法反抗，苦膽都快吐出來了……她懷孕的害喜症狀來得有點早，才剛幾周呢。

昏昏沉沉的桐一月連一絲力氣都沒有，巴不得自己能昏過去才好，省得這麽痛苦，嘔吐的時候真恨不得撞牆。

“M的，敢吐我……”梁茉茉将桐一月的腦袋在課桌上一下一下用力叩擊，旁邊的同學誰都不敢來勸。

桐一月像極了認宰的羔羊，狼狽不堪，這害喜來得太不是時候，她連站都站不穩，全身都在抖。

這慘狀，真虧同學們看得下去啊。

忽地，只聽一個清潤悅耳的男聲傳來，充滿了戲谑……

“你們這是為了歡迎老師才表演的話劇嗎？很逼真嘛。”這男人，陶侃諷刺的方式也真是夠火候的，一看就不是在排戲啊。

所有人都同時看向門口，不由得倒抽一口涼氣，梁茉茉也停手了，眼裏全是驚豔。

帥……帥爆了！

這是誰？這五官這氣質簡直就是傳說中的妖孽啊！

他身材修長，筆直的雙腿穿着黑色休閑西褲，卻偏偏搭配了一雙橘黃色鮮亮的鞋子，眼尖的同學看出來那是香奈兒男鞋，酷帥拉風啊。

咖啡色的襯衣，精美的暗紋，盡顯其華麗的氣質，扣子敞開兩顆，露出他蜜色的肌膚和裏邊那亮眼的項鏈。

再看他的手腕，一塊伯爵表全鑽的，閃閃發亮……

這不僅是個極品美男，更是個有錢的美男！

可是等等，他是來幹啥的？

女生們都在吞口水兩眼放光，男生就羨慕嫉妒恨，他是哪冒出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