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 ☆、章

顧姿将手中的茶杯放下，輕笑一聲，“其實這個問題很多人都問過我了，做歌女麽，當然是為了賺錢了。”

“賺錢，難道就不能從事別的職業麽？”

“別的職業？”顧姿的口吻有幾分譏諷，“做到中島先生這樣的職位，一個月的薪饷是多少呢？八十美金還是一百美金。”

聽到顧姿這樣不屑的口氣，中島頗覺得有些不服氣，但還不得不開口，“沒那麽多，六十而已。”

六十美金已經算是非常高的薪水了，可不知道為什麽中島看到顧姿的眼神，居然覺得她在憐憫自己。

“我今天晚上在喜樂會，不算工資，就有二百七十塊大洋的進賬。”

這下中島是真的羞愧了，人家一晚上差不多賺自己兩個月。

可他好像問的不是這個……

“我的意思是，顧小姐不覺得，從事歌女的職業，有些丢人現眼麽？”

顧姿吹了下自己的指甲，“丢人現眼？中島先生，現實一點來說，這個年代，是笑貧不笑娼的。”

“那顧小姐的親人呢，就不反對麽？畢竟辛辛苦苦的培養出來一位才女，卻沒有學以致用，難道不覺得可惜麽？”

“我爹娘早就死了，我甚至不記得他們的樣子，至于把我接走的親戚麽……如果不是我當年一邊讀書，一邊晚上做伴舞賺錢，你覺得他們可能真的供我念書？”

“在這樣的情況下，顧小姐還能學成歸來，我真是相當的佩服，這樣說起來的話，顧小姐還是相當的勤奮好學的，但現在卻說什麽自己是為了賺錢，叫我怎麽相信呢？”

顧姿嗤笑了一下，“什麽好學，不得已而已，當年做伴舞的時候就有人說，看，那個伴舞，可是有名的女子學校的學生，于是我得到的小費都會比別人豐厚一些，所以從那個時候我就知道，只有包裝的好，才能賺更多的錢，所以我當然要繼續念書，甚至要去留洋，這樣才能讓我的老板介紹我的時候說，顧小姐可是留洋回來的高材生，不僅僅是花瓶那麽簡單，所以我才能一晚上賺二百七十塊的小費啊，中島先生。”

“而且中島先生，如果我不去留洋，不多去見識一些市面，和你們這些達官貴人又能說些什麽呢？說百貨洋行的香水減價了，還是說從這個月開始就不流行這個樣式的旗袍了，或者讨論這個顏色的胭脂到底稱不稱我的膚色，哈，真這樣的話，你覺得宮本先生會每個月都來看我的演出麽？”

顧姿這樣的話，叫中島覺得似乎說不過去，但又好像就是這樣的，“那麽顧小姐，我非常想知道，你為什麽對錢，如此的執着呢。”

“中島先生。”顧姿笑的很蒼涼，“五歲的時候，我爹為了把口糧省給我，生生的餓死了，其實我寧可餓死的是我，因為我爹才是我家的壯勞力，沒有我爹，我們娘倆想活下去，簡直比登天還難，可他就那麽去了，我和我娘想安葬了他都不能……”顧姿的眼神空虛，深深的陷入了不堪的回憶之中，“我記得多清楚啊，在他走的時候，他的眼睛睜得大大的，像是不甘心一樣，可不甘心又怎麽樣呢？外面的饅頭只要一個大子，但我們連一個大子都沒有，甚至他連一件像樣的衣服都沒有，只能穿着補丁都補不住的衣服，用草席一卷，就扔到亂葬崗，連卷着他的草席，都是我娘連夜編的……我娘說是餓死的，但其實根本不是，她把我托付給親戚，自己去了一個老爺家做老媽子，伺候生了病的小姐，還是沒人敢去，她才能得到那個差事的，然後很快她也病了，小姐的藥每天要一塊大洋，可別說一塊大洋，就是一個子，我娘也要攢起來給親戚，我才能活下去啊，就這樣……你說我為什麽會不想多賺點錢呢，只有有了錢，我才能活下去啊，一直活下去……”

中島聽顧姿說完，仔仔細細的審視着顧姿，他以為顧姿會流淚，可卻發現顧姿眼中一片幹澀，連之前那些柔情似水的眼神，也變成了一片幹涸。

可不知道為什麽，他反而覺得自己被取信了。

這時候敲門聲又響了起來，中島走過去，接過秘書遞給他的一張紙條，他的神情立刻又凝重起來。

轉身走到顧姿身邊的時候，他又恢複成了那個冷酷精明的人，而且态度上，多了一份勢在必得，“可顧小姐現在已經能賺到這麽多錢了，還不夠麽？”

“當然不夠。”

“所以顧小姐接下來顧小姐是要告訴我，你是為了錢，才去接近蘇柏蘇老板。”

顧姿的眼神忽然又活泛起來，笑容又重新出現在她的臉上，“不知道中島先生有沒有聽過馬斯洛理論。”

中島皺眉，不知道顧姿為什麽忽然說到了這裏，

“馬斯洛理論把需求分成生理需求、安全需求、社交需求、尊重需求和自我實現需求五類，生理需求麽，柴米油鹽我自然是可以滿足了的，但是安全需求，不瞞中島先生說，大概是兒時的記憶過于慘烈，所以我一直缺乏安全感，不知道這樣說，中島先生是否能理解。”

“你的意思是說，你覺得自己的錢還不夠多，而蘇老板恰好有夠多的錢，可以滿足你的安全感麽？”

“大概就是這樣的吧！”

“所以即便蘇老板，是你同學的父親，你也要勾引他？”

卧槽這是哪跟哪，系統你又對我隐瞞了什麽！

于是系統又砸了一些資料進她的腦袋。

看完之後，盡管顧姿的心理已經翻天覆地一般，但她的表面依舊維持着不動聲色，“中島先生這話說的可就不對了，我可沒有勾引蘇老板，是他自己送上門來的，至于同學不同學的，那又有什麽關系呢？再說我這同學麽，也從來都是兩耳不聞窗外事，一心只聽爹媽安排的，自然也不會知道我好蘇老板的事情……不過想想人生還真是不公平，她生來就是嬌滴滴的千金小姐，什麽事情自然都是有人為她打點好的，我麽，就只能靠自己了，不過現在不是到處都在鼓吹什麽人人生而平等，所以把她有的，分給我一些，又有什麽不對呢？”

中島聽到這裏，露出一個似笑非笑的表情，“那不知道顧小姐還記不記得陸華卓呢。”

顧姿的表情瞬間空白，繼而變成了防備，“我早就忘了。”

“忘了？”中島幾步走到顧姿的身邊，從她的脖頸上挑起項鏈，打開中間放照片的那種心形吊墜打開……

顧姿睜大了眼睛，準備看新世界，裏面果然有一張照片，可是……Hi前夫你好，前未婚夫你好，前暗戀對象你也好！

“你的前男友陸華卓就是一位革命黨，你因為和他在一起所以從同情革命黨，到崇敬革命黨，最後，因為他為所謂的革命犧牲，所以你還繼承了他的遺志，加入了革命黨，對不對？”

诶呀不就是死前任麽，反正她已經習慣了這樣的事情了……

顧姿又笑了，“因為我前男友是革命黨，所以我就要是革命黨，中島先生不要說笑了，唔，其實嚴格說起來，陸華卓這位前男友，已經不知道是前多少任了，而我有跡可循的上位男友，可是佐藤先生呢，怎麽也不見你們皇軍給我頒發軍銜呢？”

“你！”

“我說的可都是實話，中島先生可不要發怒！”

中島察覺到自己的失态，很快整理好自己的情緒，“至少佐藤先生的照片，可沒有帶在顧小姐的身上，而這位陸華卓先生的照片，是實打實的被顧小姐帶着的，不是麽？”

顧姿露出一個意味難明的笑容來，中島雖然疑惑，卻不明白為什麽，于是繼續勸說，“顧小姐完全沒必要帶着抵觸的心理和我談話，畢竟我也只是想搞清楚事情的真相而已，即使顧小姐真的是革命黨，只要顧小姐老實交代，并且交出名單保證以後不再犯同樣的錯誤，看在佐藤以及宮本先生的面子上，我完全可以既往不咎，放顧小姐安然離去，并且保證以後都不會打擾顧小姐的生活，怎麽樣？”

“中島先生，你将我手提包內的錢包拿出來。”

中島心中雖然覺得勸說顧姿過于簡單了一些，但還是一喜，直接拿出了錢包。

“你打開看看，唔，這錢包還是佐藤先生送的呢。”

于是中島打開錢包就看到了佐藤的那張臉……

顧姿還不放過她，“我的粉餅裏放着的是鄭林鄭先生的照片，胭脂盒上嵌的人叫做方海，哦，都是我的前男友。”

中島氣的直接把錢包摔在了地上，“顧小姐如此的冥頑不靈，看起來是要頑抗到底了，就希望我真的把證據擺在顧小姐面前的時候，顧小姐不要後悔。”

“那就拭目以待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