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

走過美麗的街道,落成三、四年的花園洋房一棟一棟,感覺好像來到歐洲某個小鎮上。許多人會挑在這裏養老,是因建商規劃完善,任誰看了這裏的環境都會喜歡,只要能力許可,當然會想在這裏買棟花園洋房養老。

楚心言停下腳步,眼中贊賞着漂亮的建築物,心裏卻充滿無限感傷。絕少有人知道這裏曾經有一間育幼院,收養無父無母或者家庭有困難的孩子,因為地主抵擋不住大賺一筆的誘惑,将土地賣給建商,育幼院終于難逃被拆除的命運,孩子們只好被分送到其他的育幼院。

雖然她沒有經歷此次事件,可是每次來這裏,回想那個溫暖的大家庭,歡樂的笑聲猶在耳邊回蕩,心裏總是揮之不去那股感傷。

她挑了一個視野最好的地方坐下,拿起繪畫本,準備繼續畫她的婚紗。

開始畫婚紗,周遭的一切就自動離她遠去,全神投入,以致沒注意到一道俊偉挺拔的身影走向她。

俞熠皓每個月都會來這裏一趟,多少期待能在這裏遇到寶貝。

停妥車子,沿着育幼院曾經所在之處的四周街道,他悠閑的漫步,走着走着,他就看見那幅令人難以忘懷的畫面……真是不可思議,他們總是三番兩次的巧遇!

楚心言感覺脖子都僵硬了,放下筆,擡起頭扭扭脖子,就在這時,她看見他。一開始她以為自己看錯了,兩眼瞪得好大,直到他走至她面前。

“真巧,在這裏遇見你。”

她站起身。“就是啊,你怎麽會在這裏?”

“我來這附近看房子,你呢?怎麽會跑來這裏畫婚紗?”

“我很喜歡這個地方,很想在這裏畫下第一個Case.”

“第一個Case……恭喜你。”

“我還要謝謝你呢,是你将我推薦給邵小姐的,她看了我的作品覺得很喜歡,不過,還要等到草圖出來,她才會正式下訂單。”

“那個丫頭很刁鑽、很難伺候,不過,若是可以做成她的生意,對你會有很大的幫助。她啊,熱心助人,只要投了她的眼緣,你不求她,她也會到處幫你宣傳。”

“不管成不成,我都要好好謝謝你,請你吃頓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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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ase談成了再請我吃飯吧。不過,若是不會擔誤你的時間,現在可以陪我喝杯咖啡嗎?”

“好啊,我也正想休息一下。”

俞熠皓帶着楚心言來到一家深藏于巷弄的咖啡館,咖啡香中透着濃濃的書香,牆上的書櫃有着各式各樣的書籍,這裏的主人顯然是個愛書之人,而這裏的客人也是一杯咖啡一本書。

他們各點了一杯藍山,坐在靠窗的位子,窗邊的護欄上種滿了向日葵。

“我都不知道這裏有一家咖啡館。”

“我也是無意中發現的。”每次來這裏,他總是要走上一個小時,回憶着他所站立的地方原來的樣貌,在這裏發生過什麽事,每一件事都會扯上寶貝,因為只有寶貝不畏懼他冷冰冰不愛理人的酷臉,即便他沒有出聲回應,她也可以叽哩呱啦說個不停……就這樣,不知不覺當中,這裏的巷弄都被他巡視了一遍。

“你這個人一定很喜歡探險,即使我在這個區域住上一年半載,沒有人介紹,也絕對不會發現這裏。”她喜歡安定,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在育幼院待了太多年,育幼院的孩子來來去去,總是教她生活在不安之中,想着明天會不會又有哪個孩子被好心人領養?會不會又有被父母遺棄的孩子來到育幼院?

“倒不是因為喜歡探險,只是東看看、西看看,就發現了。”

“你很喜歡這裏的房子嗎?”

一怔,俞熠皓點頭道:“是啊,我喜歡這裏的房子,喜歡這裏的生活步調。在繁忙沉重的工作中,不自覺就會變得煩躁,來這裏一趟,感受這裏悠閑的氛圍,心情也會變得輕松。”

“你常常來這裏嗎?”

“每個月總會來這裏一次,順道來這裏喝杯咖啡。”

“我是公車捷運族,來這裏不是很方便,要不,我也會常常來這裏。”

“你是怎麽發現這個地方?”

“我很久以前曾經在這個地區住上一段時間,這裏有山有水,我很喜歡……雖然如今改變很多,可是一有空我還是會來這裏走走。”

“是啊,這裏确實改變很多……其實,不只是這裏,到處都改變很多。”他不由得想到寶貝,她是不是也改變很多?每個人都會改變,歲月對人從來不留情,可是,他不希望她改變太多。

楚心言點了點頭,難掩失落的道:“這是都市化必須付上的代價。”

的确,一個城市越來越現代化,帶給人們便利,卻同時失去了一些東西。有得必也有所失,任何事都有兩面,是利是弊,往往是角度問題。他點頭認同。

轉頭看着窗外,充滿生命力的向日葵,總是迎着陽光生長,教她立刻忘卻一時的失落,喃喃自語的說:“不管這裏如何變化,屬于這裏的點點滴滴會永遠留在我心頭。”

聞言,俞熠皓的眼神轉為柔軟。“你也是一個很念舊的人。”

将目光移回對面的男子,楚心言挑了挑眉。“我也是?這麽說,你是很念舊的人。”

“是啊,小時候發生的事,許許多多還清晰的留在我的腦海。”

“我也是,尤其是惡作劇的事。”

“你喜歡惡作劇?”

她不好意思的一笑。“生活一成不變多沒樂趣。”

“我還是第一次聽到有人拿這種理由當惡作劇的藉口。”

“難道你不會想在一成不變的生活當中制造一點樂趣嗎?”

“我很忙。”從他有記憶之後,就牢牢記住母親的一句話——你要為媽媽争一口氣。媽媽的身體不好,艱困的環境迫使他長大,努力學習、不停的學習,讓自己變得有價值,這成為他活下去的唯一信念。後來媽媽病倒了,不得不将他托給育幼院,更教他堅守這樣的信念。他認為自己的人生注定沒有歡笑,可是就在那時遇見生命中最美麗的那道曙光。

“忙碌是現代人最好的藉口了。”

“我是真的很忙,沒有時間想東想西。”

“你的生活一定很悶。”

“這一點我承認,我的生活很悶,我這個人也很悶。”這時他的手機響了,輕聲道了句不好意思,他側身接聽手機……幾句之後,結束通話,他抱歉的道:“我沒辦法慢慢享用咖啡了,有事必須離開,需要我順道載你一程嗎?”

“不用了,你去忙吧,我還想繼續待在這裏畫婚紗。”

俞熠皓站起身道了聲再見,便走到櫃臺結帳,離開咖啡館,而楚心言則打開繪畫本,繼續畫未完成的婚紗。

雙手交疊擱在窗前的平臺上,楚心言将下巴靠在手上,從這裏往下看,雖然是交通忙碌的大馬路,可是道路兩旁種了木棉花,視覺上就沒有正視馬路的壓迫感。不過,視線落在窗外,她的心卻不在視線所及的一景一物。

是春天的關系嗎?為什麽最近一直覺得悶悶不樂?楚心言不禁嘆了一口氣。距離謹哥哥與她的約定已經過了一年,曾經熱切的期望漸漸冷卻了,她越來越不确定,謹哥哥還記得他的承諾嗎?

雖然慈愛育幼院被迫拆除,可是在這之前離開育幼院的院童資料,院長已全部交給其中一家接收院童的育幼院,換言之,謹哥哥只要找上這些育幼院,還是可以查到她的下落。當初她被親生母親接出育幼院之後,就一直住在現在的公寓,母親過世後,她沒有搬走,正是為了方便謹哥哥來尋找。

對她來說,這世上沒有什麽事難得倒謹哥哥,因此即使經過那麽多年,又發生一些變故,她仍相信謹哥哥依然可以找得到她……她是不是對謹哥哥太有信心了?萬一,這中間哪個環節出了差錯,謹哥哥找不到她呢?或者,謹哥哥變了,不認為小孩子之間的承諾算數……

“怎麽了?婚紗畫得不順嗎?”黃品君從後面輕輕拍了她一下。

回過神來,楚心言坐直身子。“沒有,差不多了。”

“那幹嘛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

“我哪有?”

“你去照鏡子。”

頓了一下,楚心言苦笑道:“我在想謹哥哥會不會忘了承諾?”

冷哼了一聲,黃品君沒好氣的說:“這件事我很久以前就警告過你了,可是一碰到這個問題,你就跟我鬧別扭,好像我很壞心眼,故意詛咒似的。”

“我最在意謹哥哥了,聽你說他是個負心漢,當然會難過會心急。”

“那現在怎麽開始擔心你的謹哥哥會變成負心漢?”

“上次去阿裏山看日出回來,作了一個噩夢……”楚心言不好意思說下去了,不過黃品君顯然猜到了。

“夢到他已經結婚生子,忘記了你?”

楚心言嘿嘿嘿的笑了。“你是不是覺得我很大驚小怪?”

“不是,只是覺得你很好笑,竟然等到作噩夢了,才開始有危機意識。”翻了個白眼。“拜托,這是很正常的事,誰會記得十幾年前說過的話?”

“那是約定,我們說好了。”

“當時他幾歲?就算他給你戒指當信物,一個孩子的承諾可以算數嗎?”黃品君不以為然的搖搖頭。“我知道你生性樂觀,可是人啊,最善變了,況且在時間這個可怕的變數下,豈有不變的道理?”

“我當時才八歲,可是一刻也沒忘記跟謹哥哥之間的約定。”

略微一頓,黃品君很無奈的說:“你這個人是特異分子。”

“什麽特異分子!”

“難道不是?你去路邊随便拉個人問,誰會記得十幾年前說過的話?再說,人家只是說要來找你,又沒說要娶你當老婆,你幹嘛當成終身承諾癡癡的等着?”

“謹哥哥要我等他。”

“如果硬要解釋成他要娶你的意思也無妨,可是,我真覺得你在浪費時間,萬一他不來找你怎麽辦?難道你就一直等下去,等到滿頭白發嗎?”

“你太誇張了。”

“真希望是我太誇張了,免得傷了你純真的心,可是我很抱歉潑你冷水,若你堅持傻傻的等下去,就真的會應驗。”

楚心言突然覺得很喪氣,雙肩垂下來,黃品君拉了張椅子在她旁邊坐下。

“在你們約定的期限之前,你連多看其他男人一眼都不願意,這已經夠了。現在就算你接受其他男人的追求,投入其他男人的懷抱,他也不能怪你移情別戀。”

這會兒她什麽話也聽不進去,原本就在動搖的信念越來越不确定了。“謹哥哥真的會忘記嗎?”

黃品君真是恨不得拿支鐵錘朝她的腦袋瓜敲下去。“真是夠了!如果我是你,遇到好對象就趕緊用力抓住,幹嘛惦記着一個不知道身在何處的大哥哥?況且他若變了一個人,不再是你心目中那個大哥哥,怎麽辦?”

“……我相信謹哥哥不會改變。”

黃品君嗤之以鼻的哼了一聲,她覺得這世界上最不可靠的就是人心。“哪有人不會改變?我只聽說壞習慣很難改變。”

楚心言還真是啞口無言。是啊,哪有人不會改變?人或多或少都會改變,就好比她,越來越不容易相信別人,雖然還是認為沒有人會故意使壞傷害人,但是屬于孩提時代的天真卻早被歲月磨蝕了。

黃品君滑動椅子,傾身湊到好友面前,兩人四目相對,楚心言不自覺的一縮,瞪了她一眼,用眼神詢問她在幹嘛,而她卻好像發現什麽似的嘿嘿嘿笑了。“很怪哦!”

“什麽很怪?”

“你是不是遇到心儀的男子了?”

“什麽心儀的男子?”

“若不是遇到心儀的男子,怎麽會突然憂愁了起來?”

“胡說八道!”這一喊,她才意識到自己的口氣太急了,有那麽點欲蓋彌彰。

黃品君這會兒笑得更邪惡了。“是嗎?我胡說八道嗎?”

“……我去哪兒遇到心儀的男子?”

“我又不是一天二十四小時跟着你,怎知你哪天在路上遇到一個大帥哥?”黃品君調皮的擠眉弄眼。

心漏跳了一拍,楚心言不自覺的想到那個連名字都還不知道的“恩人”,還真是哪天在路上遇到的……不不不,她對他什麽想法也沒有,但是不否認,因為他的氣質、味道神似謹哥哥,見了總是忍不住想親近……是啊,就是這麽一回事。

翻白眼,她伸手一推,口氣變得理直氣壯。“你想太多了。”

“我想太多了嗎?”黃品君雙手在胸前交叉,努力想從她那張粉妝玉琢的瓜子臉瞧出異樣來。

好友是個大美女,五官線條立體,卻柔和妩媚,不過,最吸引人的是她全身散發的活力,好像從來不知道疲倦,因此大家都喜歡跟她在一起,感覺只要在她身邊,黑白的世界一定會變成彩色。曾經有人形容她——宛若冬天的朝陽,耀眼卻又溫暖……若非她老是拒絕那些前仆後繼的追求者,只怕早就步入結婚禮堂了。

“我懶得理你。”

黃品君怕好友一再蹉跎、不聽勸,放下雙手,坐得很端莊以示鄭重道:“我們說真格的,青春是有限的,女人不同于男人,女人年紀越大越沒價值。若是遇到心儀的男子,他又對你出手,你可不要傻傻的放棄。”

“謝謝你的關心,等到那個人出現再說。”

“你不要老是當我的話是耳邊風。”

“我有說錯嗎?這麽一號人物都還沒現身,為什麽要花心思傷神呢?”

撇了撇嘴,黃品君喃喃自語的抱怨“我只是先提醒”,不過,倒也不再糾纏,畢竟改變長久以來的信念不是那麽容易的事,慢慢來吧。

工作疲憊時,俞熠皓總會打開辦公桌右手邊最下面的抽屜,取出寶貝送給他的布娃娃——

“謹哥哥,這是寶貝親手縫制的布娃娃,送給你,以後它會代替寶貝陪在你身邊。”寶貝将一個穿着牛仔吊帶裙的布娃娃遞給他。

“真可愛,謹哥哥是不是也要送你一個布娃娃?”

“寶貝也有一個。”寶貝打開随身背着的小側包,取出一個穿着牛仔吊帶褲的布娃娃,不難看出來跟他手上的布娃娃是一對的。“寶貝會一直帶在身上,只要看到這個布娃娃,謹哥哥就可以找到寶貝了。”

“寶貝真是聰明。”

唇角微微翹起,俞熠皓溫柔的撫着布娃娃。每次看到這個布娃娃都會覺得不可思議,當時她不過八歲,十指胖嘟嘟的,怎能縫制出如此精致的布娃娃?

叩叩叩!執行長特別助理李河俊在敞開的門上敲了敲,俞熠皓回過神來,将目光轉向門口。

“執行長,我要下班了,記得今天周陽建設的老板在我們飯店的芙蓉居娶媳婦,下班前別忘了過去打一聲招呼。”

俞熠皓點了點頭,表示知道了,再度将目光移至手上的布娃娃。外公将他帶回俞家之後,深怕他不如人,于是為他安排一堆課程,讓他每天都過得很疲憊,每當他覺得自己快撐不下去的時候,是這個布娃娃給他力量。看着這個布娃娃,就會想起寶貝燦爛的笑容,想着她還在等他,他一定要努力,好給她一個美好的未來。

“寶貝,你究竟在哪裏?”俞熠皓輕聲一嘆,将布娃娃放回抽屜。

處理完手邊的工作,他收拾東西下班。

下班前,他先去了一趟芙蓉居,向周老板打了聲招呼,接着轉到各部門做例行性的巡視,沒想到正要離開之時,竟意外見到從化妝室走出來的楚心言。

“真巧,我們又見面了。”

楚心言開心的綻放笑容。“是啊,我是來這裏工作的。”

“工作?”

“我來幫一位新娘子做發妝造型。”

“周陽建設老板的媳婦嗎?”

她驚訝的瞪大眼睛。“你怎麽知道?”

“我在這裏工作。”

“原來你在這裏工作啊!不過,今天晚上這裏有好幾場喜宴,你怎麽會知道是誰?”

“是啊,可是可以請動你這位大設計師的,對方想必不是一般人。”

聞言,楚心言難為情的臉紅了。“我不是什麽大設計師,只是老師認為這是拓展人脈的機會,就将這個Case交給我負責了。”雖然她的專業是婚紗設計,可是老師認為發妝造型也是婚紗設計的一環,因此老師的學生都要學習發妝造型。

“工作結束了嗎?”

“差不多了,敬完酒,工作就結束了。”

“你搭公車來嗎?”

“不是,因為有很多東西,又有個助理,搭計程車比較方便。”楚心言的手機響了,不得不致歉道聲再見,一邊接聽手機,一邊快步回到芙蓉居的新娘休息室。

約莫半個多小時後,工作結束了,楚心言讓助理先行離開,自己則慢慢收拾好東西再走出新娘休息室,沒想到竟然見到俞熠皓站在外面,正低着頭翻閱資料,眼神很專注,全身散發着寧靜的氣質,仿佛他此刻站立的地方是另外一個空間,即使四周吵翻天了,他也聽不見……

這好像一幅畫,她舍不得破壞,可是,又不能像花癡似的站在這裏看着他。

邁開腳步走到他面前,她故作輕快道:“你還沒下班嗎?”

擡起頭來,俞熠皓微微一笑,不做解釋,只說:“我順道送你回去。”

她一向不喜歡麻煩別人,而且是男人,免得引來不必要的聯想,但脫口而出的話卻違背理智。

“這會不會造成你的不便?”

“沒什麽不便,我的車子在停車場。”俞熠皓将手上的資料收進公事包,轉身先走向電梯,楚心言亦步亦趨的跟過去,兩人一起下樓來到停車場。

坐上車子,俞熠皓确認楚心言的住處後,便将車子駛出停車場。

“你怎麽會從事婚紗設計?”他不想對她太好奇,可是不知不覺就問了,就像明明早該回去,卻不由自主留下來關心員工的工作狀況,說上幾句話,時間就過去了,接下來又很自然的認為應該順道送她一程。

“我從小就喜歡縫縫補補,後來遇到願意栽培我的老師,就踏進這個領域。”

“你的嗜好還真特別。”就像他的寶貝,三歲就會拿針線,看到人家的扣子松脫了,就一定要幫人家縫扣子,也只有這個時候,她最安靜了,專注的縫着扣子,好像正在做什麽藝術品似的。

“每個人都這麽說,好友罵我手太癢了。”楚心言做了一個鬼臉。

“我覺得很好啊。”

“就是嘛,至少不會連縫個衣服和扣子都要找媽媽。”

略微一頓,他不好意思的說:“我好像就是這種人。”

“你是男孩子,不一樣。”

“你有性別歧視哦。”

“男女生來在很多方面就會展現不同的特質,如果男孩子太會縫縫補補了,人家不會贊美他賢慧,只會說他是異類。”

“這倒也是。”

“對了,你呢?你在飯店從事什麽性質的工作?”

“我……負責統籌整合各部門。”

她一點也不意外,看就知道他是一個很有管理能力的人。“真是了不起,我這個人啊,別說是行政管理能力,就是連打份資料都很痛苦。”

“術業有專攻。”

“是啊,術業有專攻,我只要為新娘子設計出漂亮的婚紗,其他的不重要。”

閑聊之間,車子已經在衛星導航的指示下到達目的地,俞熠皓将車子靠邊停,側頭看着車外。

“是這裏嗎?”

楚心言順手指着右手邊建築物的二樓。“我住那裏。”

俞熠皓順着她的手看過去,屋裏黑漆漆的,顯然沒有人在家。“你家人都很晚回來嗎?”

“我一個人住,我還沒出生父親就過世了,母親前年也過世了。”楚心言的口氣輕松自然,好像在說別人的事。

他沒想到她父母雙亡了,她看起來是那麽樂觀明亮,像一個在父母滿滿疼愛中長大的孩子……

他的寶貝不也是如此嗎?若不是相識在育幼院,絕對不會相信她從一出生就被父母遺棄在育幼院門口。

“謝謝你送我回來。”楚心言解開安全帶,打開車門下車,關上門之前,不忘再次彎下身對他說謝謝,并請他回家的路上小心。

他目送她從側背包取出鑰匙開門上樓,直至她屋裏客廳和房間的燈光都亮了,過了一會兒,他才驅車離開。

這是繼寶貝之後,他第一次對女孩子生出那種想去疼惜她的念頭。

他在育幼院待了兩年,看過不少被父母遺棄的孩子,各種個性都有,但都有個共同的特質——

不安,唯獨在寶貝身上看不出來。院長說,這是上天給寶貝的恩典,讓寶貝比常人更為純真樂觀。是啊,寶貝就是這麽獨一無二,他認為這世界上找不到另外一個與她擁有相同特質的人,沒想到……

他害怕這種感覺,寶貝至今身在何處,他還不知道,可身邊卻出現一個像寶貝一樣,令他想去疼惜的女孩子……這是一時錯覺,她與寶貝是不同的,她成年了,有能力照顧自己,有本錢可以樂觀,而當時的寶貝連父母是誰都不知道,看待人生竟然沒有灰暗色彩,這是多麽不可思議!

對,她們不能相提并論,可是,為什麽他沒有松一口氣的感覺?

俞熠皓輕輕蕩着屁股下面的秋千椅。對楚心言,他确實有着不同于其他女孩的感覺,起初是因為那個燦爛明媚的笑容,若是到此為止,她會很快消失在記憶中,偏偏一次又一次巧遇,仿佛有一條無形的線在牽引着兩人,不知不覺當中,她已經成為一個強烈的存在。

“大哥最近坐在這裏的次數變多了哦。”俞熠安在他身邊坐下。

俞熠皓冷冷的瞥了他一眼。“你很注意我?”

“從我房間陽臺看出來正好是這裏,不想注意也不行。”睡覺前,他喜歡上陽臺欣賞月色,來一杯紅酒,聞着花香,享受着一份……秘密。

“你幹嘛這麽晚了還不睡覺?”

“你這麽晚了也不睡覺,我不可以嗎?”

俞熠皓被堵得啞口無言。

側着頭,俞熠安語帶幸災樂禍。“最近思念的頻率變高了,這很危險哦!”

他不解的挑起眉。

“不懂嗎?思念不全代表思念,往往還有一種含意——因為快遺忘了,趕緊努力思念以便記住。”

“我都不知道你這麽會說歪理。”

雙手抱胸,俞熠安覺得很受傷。“這怎麽會是歪理?你不覺得很有道理嗎?”

俞熠皓冷冷一笑,實在不明白哪裏有道理。

俞熠安态度轉為正經,好像初次站上講臺跟學生上課的老師。“若不是快失去了,怎麽會想抓得更緊呢?你最近反常的舉動不正是這個道理嗎?”

快失去,就會想抓得更緊,快遺忘了,就努力思念以便記住……是嗎?他對寶貝的思念一直都在,但不能否認楚心言的出現,加深他的思念,只因楚心言在某些方面都可以看見寶貝的影子。這絕對與老二所謂的道理一點關系也沒有,可是,為什麽會有一種揮之不去的心虛?

楚心言有些特質确實與寶貝相似,可是看着她,并不會将她和寶貝的影像重疊在一起,畢竟一個是成年人,一個的影像還停留在孩提時期,若真的只是因為楚心言而更加思念寶貝,又好像不是這麽一回事。

俞熠安靠過去,不懷好意的擠眉弄眼。“現在還敢說我是歪理嗎?”

“你今天的嘴巴比毓祈還厲害。”

“我哪能跟劉大律師相比!”

“你們兩個在一起可以唱雙簧。”

“如果我有那麽大的本事就好了。”

這個小子的本事難道比毓祈還差嗎?若不是心裏別扭,不想跟家裏的事業扯上關系,又怎麽會跑去賣巧克力、賣蛋糕?再說,這只是臺面上的事,私底下他有什麽事業,親近的人沒有一個不知。

“大哥是不是遇到一個會擾亂你心情的女人?”

“……你想太多了。”

“我想太多了嗎?”

俞熠皓忍不住皺眉了。他從來不知道老二死纏爛打的功夫如此了得。“你不只是想太多了,還管太多。若是我,就算認為人家最近不太正常也不會過問,又不是女人,怎麽會那麽八卦?”

挨了罵,俞熠安不以為意,還笑得很邪惡,完全不同于一貫的溫文爾雅。“大哥有沒有注意到自己一直企圖轉移話題?還有,你現在的意思是不是承認自己最近不太正常?”大哥向來惜話如金,人家問一句,他回一句,簡直像機器人一樣,唯有在心情混亂時,或者不得不發言的場合,他才會變得比較多話。

俞熠皓的嘴巴好像被塞進一顆鹵蛋,想說也說不出來。

“我覺得大哥不正常是好事。”

他太心浮氣躁了,索性閉上嘴巴,免得多說多錯。

“不正常,才會開始正視自己的感情,想弄清楚那個不知道身在何處的心上人是不是你的真命天女;想弄清楚你執着的究竟是人,還是一個承諾。”

俞熠皓的心微微一顫。牽絆他的是人,還是承諾呢?他不曾思考這個問題,因為是這個人,才會有承諾,人與承諾原本就是無法分割的,只是,時間這個變數确實會改變人,而她,是否還是那個他想守護的她?若她改變了,他還能夠堅持守護她嗎?

“雖然不清楚大哥的心上人是何方神聖,但是東拼西湊,也不難猜出你們的緣分如何結下。

你們之間想必有很慎重的承諾,要不,不知道她身在何處,又何必堅持等候?所以你更要搞清楚執着的是人,還是承諾,千萬不要後悔為了一個年幼之時義氣的承諾,錯過了真命天女。”

不,他不應該對寶貝心生疑惑,在當時的環境下,她都可以像冬天的太陽一樣溫暖每一個人,時間絕不會磨去她的光彩。

“你什麽都不知道,不要胡亂猜測。”

俞熠安堅持扮演黑暗中的燈塔,指引某人一條明路的說:“我只是好意提醒大哥,也許是我瞎操心,有些事一輩子也不會改變,說不定你對她的心意就是如此,不過若是出現一個會讓你産生動搖的女人,你就不能不好好搞清楚自己的感情。”

俞熠皓沉默了。他一直很清楚自己的心落在何處,不過,最近的心情确實有些混亂,他不能繼續放任這種情況發展下去了,否則,再清楚也會變糊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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