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成何體統

姜半夏收拾好廚房再次回屋的時候,屋內的陸玄呼吸十分平穩,看起來已然熟睡。她左右看了看,見人眉眼難得舒展,稍作猶豫之後,她也就放棄了把人叫醒的想法。

不過是出去找點野味,應該用不了多久。

這麽一想,姜半夏很快輕手輕腳的從屋子裏退了出來,順便把門關了上去。

然而這邊姜半夏剛把門關上,屋內原本還在熟睡的人卻是再一次睜開了自己的眼睛。

沒有回屋收拾東西,看起來不像是要跑路的樣子,陸玄身體兩側的雙手漸漸握在了一起,心情頗為複雜的眨了眨眼。

他想起了一些曾經的事情。

“阿朔,世人人心險惡,王府會到今天這個地步,全是錯信了小人,你要記住,不要相信任何人,活下去,一定要活下去,曼娘,快帶我兒離……”

“不要!我不走!娘,阿朔不走!”“……小姐。”

“曼娘!!”

大火熊熊,血腥味彌漫了整個府邸,府中的侍衛還在拼死抵抗,這是記憶裏那溫柔的身影和他此生的最後一次相見。珠流璧轉,雲波詭異,陸玄已經記不大清那張溫婉動人的臉龐,她和他說的最後一席話,曾經年幼的他因沉浸在滿門抄斬的痛苦中,沒真的放在心上,然而,等他真的意識到了這句話有多麽重要時,他卻因此付出了無比慘痛的代價……

“啊——”

手起刀落,毫不留情,曾經的畫面一閃而過,床上的陸玄卻是突然閉上了自己的雙眼。

不過是片刻的功夫,他眼下的額頭上卻已經布滿了汗漬。陸玄大口的喘了幾口氣,放在兩側的手緊了又松,松了又緊,如此數下之後,方才慢慢恢複了正常。

此時在林間奔走的姜半夏并不知道茅屋內的情況,自然也不知道陸玄的心裏是如何的複雜。

她此次出行的目的有兩個,一是去捕一些河魚,二則是去抓一些野味。這具身體已經開始慢慢的接受她的存在,一些記憶如如何捕獵,如何換取糧食等也自然而然的過渡到了她的大腦。

尋着印象中的小路,姜半夏先是去山澗放了一個網兜,随後便帶着大黃往深山裏面走了去。有大黃在,一般的野味比如雞兔之類,抓到都不是什麽問題,可今日也不知是否是出門不利,她們這邊才剛看到目标,這老天爺二話不說便來了一場暴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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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瞅着野兔跑了,頭頂暴雨,姜半夏從草叢後慌忙的站了起來,“哎!好好的下什麽雨啊我的老天爺。”

“大黃。”她把背篼舉過頭頂,對着适才去追野兔的大黃離開的方向叫道:“大黃——”

“汪!”大黃沒追到目标,但似是有了新發現,它對着姜半夏的方向叫了兩聲。

“什麽情況?”姜半夏對大黃的本事也有了一定的認識,在這深山中,原身能活的還算不錯,定然有這狗子的功勞,趁着還能看見,她沒過多猶豫,連忙趕了過去。

見姜半夏過來了,大黃開心的沖着她搖了搖尾巴,順便用前腳刨了刨眼前的東西,“汪~”

來到大黃身前的姜半夏見此,也冒着大雨在原地蹲了下來,好在的是,一人一狗刨了沒幾下,被雜草遮住的東西很快便露出了廬山真面目,“野雞蛋?!”

姜半夏有些不敢相信,她拿了一個起來,“真的是雞蛋。”

确定了是什麽,姜半夏開心的顧不得大雨,抱着大黃的臉便親了一口,“大黃,你太棒了!”

雨越下越大,此地不宜久留,姜半夏一邊說話,一邊幾下把窩裏的雞蛋撿到了自己的背篼裏,“哈哈,走,我們快走,快回去。”

這簡直是塞翁失馬焉知非福。

回程的路由于下雨看不大清又要顧着篼裏雞蛋的緣故,姜半夏走的不算太順利,可她還是繞了一下去放了網兜的溪間看了看。好在的是,這種暴雨天氣,正是溪水暴漲,河魚順流的時候,她去的時候,網兜中竟已經有了兩三條看起來大小還不錯的魚,這可把她高興壞了。

暴雨一下,天驟然便陰沉了下去,就像此刻陸玄的臉色一般,沉重的吓人。

姜半夏狼狽的回到院子時,沒有第一時間回屋,而是先去廚房放了東西,又簡單的安頓好了大黃,這才渾身打着抖推開了先前離開時關上的屋門。

由于天色有些昏暗,屋子裏的光線略微有些不好,姜半夏渾身發冷,一下便沒控制好手上的力道,使得屋門發出了“咯吱”一聲響。

她記得自己臨走前對方還在睡覺,一想到這茬,姜半夏連忙擡頭看了過去,結果不看不打緊,一看她便吓了一跳,“嚯!”

“泥腫麽肥似!”

太冷了,姜半夏打着抖說完話,她自己都被自己的語調驚到了一下,但她還記得眼前的情況,遂愣了一下後連忙關上了門,有些生氣道:“泥的……你的病還沒好嘶——你怎麽又下床了!你搞什麽啊!”

姜半夏會回來,盡管這事陸玄心底有六成的把握,但曾經的經歷實在是太過深刻,以至于他一面告訴自己,他的判斷不會錯,這人不可能就這樣離開的同時,心底卻總有個聲音在反駁。

一個時辰,說長不長,看着熟悉的身影出現在門前,面對同樣毫不客氣的話語,這一次,陸玄竟意外的覺得,也不是那般難以接受。

姜半夏見人神情複雜的從她進屋就盯着自己不說話,心底有些發毛,這讓她本想罵人的話猶豫在了口中,“你盯着我看什麽看!沒看過淋雨啊!”

陸玄抿了抿唇,依着他的性子,看到人回來,他應該立馬毫不猶豫的轉身回到床上,可這會兒,意外都是,就連他自己都不知道,為什麽突然說了那麽一句話。

“為什麽出去。”

為什麽出去不跟他說。

後一句話,幾經猶豫,終究還是沒有問出口來。

姜半夏無語的扭了扭頭,随即嘆了口氣轉過頭盡量克制自己的情緒道:“大哥,家裏沒有糧了,我不出去,我們吃什麽,喝西北風嗎?!”

這話說着就來氣,自己渾身濕透了,對方卻好好的在屋子裏坐着質疑她,姜半夏磨了磨自己的後牙槽,“你說我做什麽,你自己是個什麽情況你心底沒點數嗎,啊?”

“你覺得你現在應該下床嗎?”

“還是你的命硬,你覺得可以随便折騰啊?”

這已經不知道是兩人相遇後,對方第幾次毫不留情的指責。

不同于第一次聽完時的怒火攻心,好聽的假話和難聽的真話,也是這一刻,陸玄才驚覺,自己九千歲這位子坐了這麽些日子,竟然險些被權力蒙蔽了雙眼,不容有一絲質疑之聲。

眼前的女子渾身濕透,散發沾了雨水貼在臉上,看起來好生狼狽,地上這麽會兒功夫已經積了一灘水漬,一眼看去,陸玄竟對那泛着微紅又帶着幾分倔強的雙眼,有了幾分的動容。

“抱歉。”

從開始計劃報仇到忍辱負重再到一雪前恥,陸玄花了十年,十年過後,他坐上了九千歲的位置,卻是再也沒有如此平淡又認真的說出這樣一句話。

這話一出口,不僅姜半夏吓了一跳,陸玄自己都覺得……實在是不可思議。

“什……什麽?”姜半夏原本沒指望對方回應自己什麽,乍一聽這話,她愣了一愣,“你說什麽?”

失常的舉動有一次就夠了,人既已回來,陸玄的擔心一散,很快便恢複了之前面無表情的模樣。他沒再搭理姜半夏,自己撐着床邊,手上一支力,他的身體便從凳子上挪了過去。

“喂喂喂,你別不說話啊。”能聽到這眼高于頂的人和自己道歉,這簡直是讓人驚掉下巴好嗎?姜半夏幾個大步走到了床前,繼續确認道:“我沒聽錯吧?你剛才是在和我道歉?”

“你也會低頭認錯?”

陸玄自顧自的給自己埋頭整理着被子,冷不丁聽着姜半夏這樣一句質疑,他手上的動作一頓,額前的青筋沒忍住又跳了一跳。

一旁的姜半夏見此,意識到自己可能又說到對方痛腳了,她連忙幹笑了一下,“那啥,我先去換身衣裳,等換好了再跟你說啊。”

一開始,姜半夏其實已經做好了打持久戰的準備,畢竟對方有多難纏,她也是見識到了,可是,讓她萬萬沒想到的是,她就出去找個吃的的功夫,這人對她的态度就來了一個一百八十度大轉彎,這可不是一點點改變,這簡直質的飛躍好嗎?!

盡管不知道為何對方态度變得這麽快,但姜半夏心底的第一個反應便是——

這事有門。

一念及此,她嘴角不由自主的往上揚了揚。

屋外的大雨還在繼續,說完話的姜半夏原先心底的擔憂一散,腳底的那股寒氣頓時就湧了上來,她打了個哆嗦,連忙轉身朝一旁的櫃子走了過去。

家裏很小,又是茅屋,幾乎一眼看去就能把家具看個全。身旁的人離開,陸玄沒有什麽表情變化,他已經整理好了床鋪,此間剛想躺下,餘光卻瞥見某個身影拿着一個東西一臉憂愁的轉了過來。

原身孤苦無依,一人生活在此處,家裏一貧如洗,能夠換洗的衣物只有兩套。然而眼下的情況卻是,昨日救了某人,一晚上她都在擔心對方會不會死了,根本沒有時間清洗自己換下的衣裳,只能泡在水裏,現在她渾身濕透,統共兩件衣裳,如今通通都不能再穿,看着空蕩蕩的櫃子,再看着自己手上唯一翻出的一套備用床單,姜半夏的臉頓時垮了下去。

搞什麽啊……

頭頂傳來一抹視線,姜半夏擡頭看了過去。見陸玄盯着自己看,她有些尴尬,然而此間還不待她說什麽,對方就收回了注視,随即躺了下去,這讓姜半夏正欲開口挽尊的動作一頓,反倒是更尴尬了幾分。

“喂。”

姜半夏原地猶豫了片刻,想了想還是出口道:“這屋子就這麽大,外面又下着雨,我換衣裳,你可不許偷看。”

陸玄原本平躺在床上已經閉上了自己的雙眼,怎料不過眨眼的功夫,就聽到了姜半夏說的這樣一番話,他下意識的想要發作,可一想到此地的情況,他的身子卻是不由得僵了一僵。

“喂……”

雖說對方是個太監,但她一個黃花大閨女,莫名其妙被人看了也很吃虧的好伐。見人沒有回應,姜半夏此間本還想多說幾句,但讓她沒想到的是,她這邊才剛開了一個口,床上的人卻是突然翻了一個身,直接背對起了她。

一眼見此,姜半夏愣了一愣,随即便笑了。

臉盡管還是那樣臭,但還有反應,還算有救。

眼下盡管已是夏天,但山谷的早晚和暴雨時分,溫度卻是不高,屋內有人在,別扭是別扭,但不可能就這樣把衣裳穿幹,所以姜半夏自确定對方不會偷看之後,很快便窸窸窣窣的換起了衣裳。

她手上這會兒只有一個床單,簡單用帕子擦幹身體之後,姜半夏把其先就着胸前裹了兩圈,接着把多餘的搭在了自己肩上又饒了一繞,眼瞅着把身體遮了個大概,她最後認真的就着兩處角系了個結。

陸玄并沒有睡着,沒有睜眼,他的聽覺便越發的清晰,聽着此番動靜,他皺了皺眉,但到底沒有多說什麽,就連身體,都一直紋絲不動。

換好了衣裳,屋外的雨小了一些,姜半夏看了一眼地上換下的濕衣,又看了看屋內一直背對着她的某人,“那個,我先去廚房把衣裳洗了,你有事喊我啊。”

家裏這會兒堆了一堆的衣裳,包括陸玄的。說起來,姜半夏其實還有一套冬衣,但是今晨為了讓某人看起來雅觀一些,她遂把那套大一些的冬衣外褲剪了道口子拿給了某人穿,至于她的冬衣棉衣,那身實在是太厚,姜半夏根本沒有考慮這個。

陸玄一如既往的沒有回應,姜半夏也沒怎麽意外,她利索的抱起了換下的衣裳,轉身就朝屋外走了去。

剛才抓了三條魚,又意外得了八個野雞蛋,姜半夏的心情着實不錯。夏天的衣裳薄,她洗起來沒費多少時間,倒是陸玄的,裏三層外三層,實在是繁瑣的緊。當然了,和她衣裳的料子比起來,這某人的不知好了多少。摸着這樣的料子,姜半夏對陸玄的身份,也越發的好奇了起來。

她一邊洗一邊嘀咕道:“被追殺,功夫高強,模樣一頂一的好,随身的東西,不是玉就是金……”

說着說着,姜半夏的目光就慢慢放在了被她從衣裳中摸出的幾個物什之上。

除了一把鋒利的匕首,其他的,還有一塊令牌,一塊缺了一角的玉佩以及一包沾了水看不出裏面是什麽東西的錦袋。

“……這人的身份,究竟是什麽來頭?”

把最後一件衣裳擰好,姜半夏站了起來,她擦了擦自己的雙手,随即拿起了離她最近的玉佩看了看。

玉佩已經破損,缺了一角不說,中間還有一道裂痕,這裂痕看起來有些舊,不像是新的,說明有些年代。玉佩上刻了個“月”字,不過也不知是否是撫摸太多,字跡已經有些模糊。撇開這些不足,這個玉佩的色澤十分不錯,一看便是好玉雕刻而成,上方的紋路也十分特別,不像是姜半夏曾經見過的任何一塊玉佩上的紋路,但怪好看的。

姜半夏颠了颠,“刻着‘月’,這人名字裏難不成有個‘月’字?”

“咕嚕咕嚕~”

這句話,姜半夏說的很小,回應她的,卻是她肚子傳來的一陣動靜。她聞聲看了一眼,意識到自己應該是餓了,未免有些好笑的搖了搖頭。

算了,不管了。

現在去想這些,不如先想想怎麽更快的做出晚飯來。

家裏米已經徹底用完,只有才抓的魚和野雞蛋以及院子裏的青菜。姜半夏收回自己的胡思亂想,轉而開始準備起了正事。

今晨對方既然沒有走,那麽這之後如無意外,這人為了解藥應該也不會抛下他。确定了這一點,陸玄在姜半夏出門之後,終于能放心的阖上眼睛,睡了一覺。

兩人早飯便吃的遲,午飯自然也和正常用飯時間有些變動。想着某人還在病中,姜半夏放棄了烤魚的想法,轉而熬了一碗白白的魚湯,外加三碗蒸雞蛋。

山間的雨來得快,去的也快,用現代的話說,這雨大概下了半個小時的樣子,便慢慢小了下來,等到姜半夏弄好了午飯,雨勢已經不大明顯,天邊甚至隐約露出了一縷陽光。

姜半夏端着魚湯走進了屋子,和清晨一樣,她把桌子往床邊挪了挪,方對着陸玄的身影道:“起床了,快來吃飯,一會兒涼了該不好吃了。”

鼻尖飄來一絲香味,伴随着一聲呼喚,慢慢湧入了陸玄的大腦。

陸玄睜開自己的雙眼,有那麽一瞬間,他的心底劃過了一抹異樣的感覺,不過這感覺消失的實在太快,以至于他還沒感受明白,就被眼前所看到的畫面給吓了一跳。

“你!”

姜半夏放好碗筷,見起身後的陸玄一臉震驚的看着自己,她左右看了看,疑惑道:“怎麽了?”

對方臉上全然沒有一絲羞澀和尴尬,陸玄話語一噎,他連忙收回了自己的視線,略帶一絲薄怒道:“是誰告訴你,女子可以這麽穿!”

姜半夏瞧人這反應,還當是怎麽了,原來是這件事,她有些不大在意的回道:“哦,你說這個啊?”

“我沒衣裳了,只能先這樣将就一下,這會兒天放晴,衣裳我拿出去曬了,過些時候就可以幹了。”

見人說的這般理所當然,陸玄氣道:“你是女子!如何能衣不蔽體!成何體統!”

說着說着竟然還指責上自己了,姜半夏沒好氣道:“我沒衣裳,不這麽穿,你讓我怎麽穿?”

她白了人一眼,“還衣不蔽體,哪裏不蔽了?!該遮的我都遮好了,只有胳膊在外面,你要是能給我變一身衣裳出來,我立馬換,問題是,你能變嗎?”

姜半夏心裏兀自嘀咕道:要求這麽多,看兩胳膊,又不會少塊肉,更過分的姑奶奶都穿過,讓你看到,豈不是吓死,嗤~

“你……”陸玄确實不能立馬變一身衣裳出來,他被姜半夏的話堵得臉色一青,幾乎算得上啞口無言。

姜半夏神色如常的把雞蛋羹推到了陸玄的身前,“行了行了,不說這個,這裏除了你沒別的男人,你不說也沒人知道,先吃飯,吃完飯我還有話問你。”

陸玄算是見識到了姜半夏厚臉皮的程度,他此間之所以突然說這麽多話,實在是被對方的這個舉動吓到了,這已經超出了他對所有端莊女子的認知。不過,此一時彼一時,此處情況特殊,盡管他心底萬般不認同姜半夏的話,但也确實找不到話來反駁,是以,最後也只能一個人悶悶的用起了姜半夏準備的午飯,全程沒給對方一個多餘的眼光。

“這魚是我今早現抓現殺,你嘗嘗。我看你能蹦能跳,精力應該還不錯,是恢複的不錯麽?”見人很快用完了雞蛋羹,姜半夏自然的給其乘了一碗魚湯,遞了過去。

陸玄看了一眼,接了下來。

對于自己說十句,對方回一句這件事,姜半夏已經習慣,沒有回應,她便轉而又道:“吶,你不說,我就當你恢複的還行,先說清楚,今後我問你的話,你若不回應,我權當默認處理,你反對不?”

陸玄喝了口湯,聽到這,他的動作頓了頓,終于擡眸看了一眼自己身前的某人。

姜半夏對陸玄眼底的深邃全然當做沒看到,她對人微微一笑,繼續道:“我救了你,現在也沒計較你之前想殺我和給我喂毒的事,還盡心盡力的伺候你,給你洗衣做飯端茶遞水,沒有功勞也有苦勞,但喂喂喂的喊了你這麽久,你總得告訴一下我你的名字吧?”

說到這,姜半夏的等了一會兒,看陸玄不像是要回答的樣子,她雙眼微微一動,開口道:“我的名字叫阿花,外面的是我的老夥計,它的名字叫阿黃,你要是不願告訴我你的名字,那我便給你随便取一個好了。”

她左右看了看,稍作思忖後,仿佛像是突然想到了什麽,姜半夏眼前一亮,“啊,有了!”

“都說賤名好養活,不如你叫富……”

“趙朔。”陸玄打斷了姜半夏的話,突然開了口。說完這話,他便繼續埋頭喝起了自己碗中餘下沒有喝完的魚湯,仿佛适才說話的,不是自己一般。

“趙朔?”姜半夏跟着複述了一遍,心底卻思量道:那玉佩上有個“月”字,難不成是“朔”的一半?若真是,那這名字應該不會有假。

姜半夏點了點頭,配合道:“這名字不錯呀,一聽就是大人物,那我今後便喊你趙朔了。”

陸玄沒有搭理姜半夏,但也沒反對這個話,用姜半夏的話來說,這便是默認了。

姜半夏正了正自己臉色,慢慢的把手放在了自己的膝蓋上,端坐道:“趙朔,你很厲害。”她認真的看着他,“我們來談談。”

“我在此處生活了十八年,我想離開這裏,但我沒有身份,沒有銀子,沒有戶籍。救你是意外,但直覺告訴我,你應該可以幫我。”

“我可以不計較你之前做的那些事,也可以好好的照顧你,幫你恢複,帶你出去,但你要答應我,出去之後,一不許殺我,二要給我解藥并給我銀子,如果可以幫我弄個戶籍,這自然更好,若是不行,也沒關系。”

她笑了笑,“我這人講信用,你若是答應這些條件,我說是什麽,就是什麽,絕不反悔,我相信你也知道,你傷的這麽慘,仇人肯定也不簡單,我和你在一起,并不安全,我冒着生命危險幫你,這些條件,你覺得你虧麽?”

這是陸玄第一次看到姜半夏正色的樣子,沒有嬉笑,也沒有怒罵,更沒有跳腳,這一席話說出來,有理有據,不卑不亢,縱使有之前的不快在前,但面對自己想要的東西,取舍果斷,審視奪度,以謀求最大利益。不得不說,真的讓他有些意外。

兩人四目相對,姜半夏坦然的對上了對方的視線,她也不着急,就這麽靜靜的等着。陸玄看着姜半夏默了數息,沒人知道他在想什麽。

“好。”

這是陸玄思慮片刻之後,給予的回應,但很快,他卻是又補充道:“若你反悔……”

“要殺要剮,任你處置。”姜半夏沒待陸玄把話說完,自己便先一步替對方說了出來。

看着這樣的姜半夏,陸玄這下徹底沒了話。

姜半夏笑了笑,她伸出了自己的手,“行了,那就合作愉快。”

陸玄垂眸看了一眼,眼前的手上傷痕累累,全然沒有一絲美感,對于姜半夏突然的這個舉動,他有些不明所以的擡頭看了過去。

“呃……”手伸的太快,等到對上對方疑惑的雙眼,姜半夏才突然反應過來,她尴尬的笑了笑,連忙把自己的手收了回來。

“那啥,我先去收拾碗筷,一會兒再給你熬點藥。”

說完這話,姜半夏随即便快速的收拾起了自己身前的碗筷,她有心快些出去,是以收碗的動作便有些急,然而,誰也沒想到的是,先前哪怕洗衣做飯都沒掉的被單,此間就在她伸手去拿陸玄身前的碗筷時,竟然就這麽毫無征兆的掉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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