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7
行了半日的路程,三人一豬坐在涼亭裏歇腳,南宮闕單腿支起,擺出自認為很帥的姿勢,銀發如瀑,騷包得很。
“季修遠,我口渴。”容俏飯來張口。
季修遠:“自己去附近覓水。”
“我口渴。”容俏重複。
“自己去。”
“我口渴。”容俏倔犟起來。
南宮闕來回瞟了瞟,眼含調侃地觑向季修遠,季修遠不搭理他,起身拿起水囊,徑直去河邊取水。
……
容俏直視南宮闕,“你跟季讨厭鬼什麽關系?”
“他是我冤家。”
容俏八卦,“哪種冤家?”
南宮闕勾唇,“你想的那種。”
“信你才怪。”容俏趴在石桌上。
稍許,季修遠把水囊遞到她面前,容俏接過喝了一口,“什麽啊,哇涼哇涼的。”
“湊合喝吧。”
南宮闕不認同季修遠的話,“對姑娘家要溫柔一些,難怪博得不了美人芳心。”
“閉嘴。”季修遠用眼神警告他。
他笑了笑,容俏沒好氣道:“誰要嫁給他!”
“我不會娶你。”季修遠篤定。
“當我沒說。”南宮闕攤手,唇畔笑意不減,擺明在調侃兩人, “我這趟先陪你南下,随後随你去帝都接……”
“小竹離世了。”季修遠看向他。
南宮闕驀地睜大眼睛。
容俏愣住,季修遠對南宮闕說,小竹離世了,是不是說明,南宮闕是山竹的親人?
她拎起花浮玉,想把空間留給他們,畢竟她之于他們,是外人,不便插手他們的家務事。
亭子內只剩下季修遠和南宮闕,南宮闕緩了半天也沒緩過來,“你剛剛說什麽?”
季修遠垂眸,“小竹因為我的緣故離世了。”
南宮闕猛地站起身,揪住季修遠衣襟,“莫要開此等玩笑!”
“都是真的,因為我貪戀女色,讓小竹涉了險。”季修遠目露悲戚,讓南宮闕想不信都難。
南宮闕的聲音幾乎是從牙縫裏擠出來的,“因為這位容姑娘?”
“跟她沒關系。”
南宮闕不再言語,眼眸漸漸轉冷。
“阿闕,這件事跟容俏沒關系。”季修遠強調一次。
“放心吧,我怎會跟陌生人較勁。”南宮闕松開他,撚起一朵凋敝的花枝把玩在指尖,也不知他從哪裏采撷的。
皇城,季府冰窖。
挨家挨戶送麥稭的老頭守在冰窖內,抽着旱煙,似在自言自語,又像在對誰傾訴,“小主子,老尊主的屍骨還未找到,你怎麽就走了。”
說罷,擤把鼻涕,嗚嗚哭起來,“我可憐的小主子,我的小少爺,你怎麽不聲不響撇下老頭我,你……啊!!!”
冰窖突然傳出驚恐聲,守衛趕忙探身進去,“老封,怎麽了?”
老封見鬼道:“詐......詐屍!”
守衛噔噔噔跑進來,見山竹呆愣愣坐在冰棺內,老封坐在地上,顯然受驚過度。
“山,山竹少爺?”守衛比老封膽子大,但也吓得夠嗆,畢竟山竹已經咽氣十來天了。
山竹揉揉頭,意識開始回籠,他被暗算時靈機一動,動用了龜息功,這是山老前輩偷偷教給他的秘術,一旦動用,人如死灰,長“眠”數日。
偏頭看向坐在地上的老者,“封叔,你在幹嘛?”
“少,少爺,你活了?”
“哈,我沒事。”山竹跳出冰棺,心中有絲鈍痛,猜也能猜到,季修遠會多麽悲痛,“封叔,師兄呢,我要見他。”
“三長老南下了。”
老封是季修遠的老夥計,也是季修遠師門的大護法,掌門失蹤後,師門名存實亡,三弟子季修遠撫養了師父唯一的兒子山竹,其他三名弟子各奔東西,老封尋了掌門許久,近期來到帝都,投奔季修遠。
山竹将事情經過講給老封,老封沒曾想掌門還為兒子留了一手,欣慰一笑。
山竹按按肚子,“封叔,我餓了。”
“小老兒這就給你做飯去!”
“嗯吶。”
山竹吃完飯,去探望了老太君,可把老太君吓壞了,同時又無比慶幸。
之後,山竹拎起小包袱,“老封,幫忙照顧老太君,我去追師兄啦!”
“等等,我去給你牽匹馬。”
“也行。”兩人去往馬廄,老封将最近宮裏發生的事情一一講給山竹。
山竹跨上馬,朝老封揮手告別。
老封目送少年離開,露出缺牙的牙床,失而複得的感覺太微妙,不知三長老見到山竹會是怎樣一番心境。
世子府。
諸子筠懶洋洋倚在引枕頭上,吐着煙圈。
冬棗用小鏟為他撥弄煙絲,“世子在想容二小姐?”
“嗯。”
“王爺是不會同意的。”
提起這事,諸子筠有些煩躁,起身磕磕煙鍋,“派人給她送去幾匹阮煙羅,她喜歡杏色,記得別挑錯顏色。”
冬棗歪頭,“感覺世子對容二小姐沒前些日子上心了。”
冬棗不覺得世子是濫情之人,濫情之人為何潔身自好了二十年,可冬棗總感覺世子對容二小姐不熱絡,倒是經常提起已經南下的宗主。
“可能我們接觸的少吧。”諸子筠單手捂額頭,望着屋頂發愣。
隔壁院落,莫栩去往宮城,今兒要為小皇帝講書,路過慕容府時,正遇姿态萬千的慕容煙走出來,兩人當街眉來眼去。
莫栩給小皇帝講書後,尋個借口去了诏獄,鲛人,他對這個物種窺見許久了,若是可以,他想弄一瓶鲛血以備不時之需。
诏獄被錦衣衛看守,莫栩只能透過縫隙瞧見貌若西子的小鲛,小鲛在獄中好吃好喝,不見消瘦,倒是因為不活動長胖了些,更顯風韻,她正在翻閱話本,樣子呆萌萌的,一看就是好騙的主兒,莫栩眼中閃過幽光,鲛人果然單純漂亮。
可他靠近不了。
他想着下次要跟小黃帝要道手谕,以便跟小鲛面對面談心……
入夜,容俏一行人栖在廢舍裏,容俏自己一間房,季修遠和南宮闕一間房,南宮闕察覺季修遠睡熟後,悄然去往對面,房門一開一合間,熟睡的季修遠睜開眼睛,璀璨的黑眸因為無法挽回的失誤,蒙了一層永恒黯淡。
南宮闕進了容俏的屋子,吹了一口迷煙。
容俏睜開杏眸,抄起匕首刺了過去。
南宮闕覺得新奇,中了迷煙還能保持清醒,這丫頭不簡單。
最後,還是敲暈了她,把她裝進麻袋,毫不憐惜地背出了廢舍。
翌日一早,陽光傾灑亂墳崗。
容俏醒來時,摸了摸身側,摸到一個圓圓的東西,迷迷糊糊還以為是手爐,待反應過來倒吸口涼氣。
揉揉後頸,暗呸孔雀男不懂憐香惜玉。
真是風水輪流轉,上次她把季修遠丢在皇城外的亂葬崗,如今自己被季修遠的“愛人”以同樣的方式丢在這裏。
遠處有一輛馬車,車夫帶着帷帽看不到模樣,但那一身斜紋墨袍很是打眼,容俏斂眸看着他,“孔雀男,你有毛病吧!”
南宮闕不甚在意,摘掉帷帽不鹹不淡睨着她,心想尋常女子看見骷髅頭不是該尖聲驚叫麽,她怎麽一點兒不害怕?
“小竹的死,你有推卸不了的責任。”
容俏一愣,無話可說。
“季修遠說他被美色惑心。”南宮闕呵笑一聲,“那我只好毀了你的容貌,斷了他的念想。”
說完,揮刀劃向她的臉,可刀身剛出鞘,一道白影閃現,一掌振開了他,力道不輕,直接将他打暈了......
一道血淋淋的口子橫貫在季修遠的手背上,容俏反應過來,抓起他的手,“你......”
季修遠拂開她的手,血順着指縫滴落,去往溪邊淨手。
南宮闕在這個時候醒來,容俏見他醒了,趕忙跳下車轅撒腿就跑,南宮闕提氣追上,按住她的後頸與她一同倒在草地上。
南宮闕舉起刀刺向容俏的臉。
容俏扣住他的手腕,按在一邊,“喂,一次不夠還來第二次?你心理畸形吧!”
“說對了。”南宮闕惡劣一笑,甩開容俏的手,眸光閃爍狠厲,再次劃向她的面頰。
容俏殺他的心都有了,渣男,極品渣男!
“夠了!”季修遠突然逼近,踢開短刀,一把拉起容俏,護在身後,“她不欠山竹的,你要發洩應該找我!”
南宮闕單手捂雙眼,躺在地上一動不動。
季修遠握了握拳,帶着容俏走向馬車,“進車廂去。”
此時的容俏很聽話。
季修遠沒做停留,駕車離去,留下捂臉痛哭的南宮闕。
男兒有淚不輕彈,可面對至親至愛的人逝去,誰會不悲傷?
南宮闕永遠做不到傷害季修遠,只能拿容俏出氣。
回到廢舍,容俏取出藥膏為季修遠擦拭。
季修遠看着她低頭的模樣,心中築起的堡壘頃刻間坍塌。
但他還是拾起了瓦片,再築更為堅固的心城,“抱歉,牽連你了。”
“南宮闕是你和山竹的什麽人?”不是容俏好奇,這關系到她的小命,她必須要知道他們之間的關系。
“我們三人包括莫栩,師出同門。”
“難怪一樣特立獨行。”容俏為他上完藥,坐在一旁,“既然你知道他會為難我,為何帶他一起趕路?”
“他輕功卓絕,甩是甩不掉的。”季修遠躺在炕上有些困乏,自從南宮闕背着容俏離開廢舍,他就一路尾随,想要看一看南宮闕會如何“報複”。
“你師弟比你變态。”
“你是在陰損他,還是在誇贊我?”
“誇你。”
季修遠笑笑,淺淺笑顏,濃濃悲痛。
“山竹是我們師父唯一的兒子,也是阿闕最疼愛的師弟,你可能不理解他的憤怒,但無論怎樣,都是我一個人的錯,你想發洩,也可以找我,別記恨他。”
季修遠一副任打任罵的模樣,容俏安慰道:“你也不必太過自責,事情發生的太突然,誰也不想的。”
季修遠不願多提,翻身側卧,安靜的有些異常。
南宮闕回來時,直接越過容俏拽起季修遠,“打一架!”
“随你……”季修遠嘴角一痛,南宮闕一拳砸在他臉上,随後拽他去往院落,季修遠不聲不響任其毆打。
容俏站在門口,看着南宮闕的拳頭一下下砸在季修遠臉上,心悶疼悶疼的,豁然橫在南宮闕面前,南宮闕的拳頭已經砸來,季修遠原本淡漠的神情徒然一緊,抱住容俏轉了半圈,對方的拳頭砸在了季修遠手臂上。
容俏從季修遠的懷裏扭頭,嘶吼:“你憑什麽打他,他有什麽錯?!”
南宮闕大聲道:“他沒保護好小竹!”
“小竹已經九歲了,不可能被時刻照顧,再說,小竹也不是需要人時刻保護的孩子!”
南宮闕再次出拳,“閉嘴,全是托詞!”
容俏:“是你胡攪蠻纏!”
“你給老子閉嘴!!!”
“你難過,難道季修遠就不難過?!”容俏清楚記得,季修遠的悲痛。
“該死!”南宮闕一拳砸在草棚的柱子上,草棚轟然倒塌。
咳咳咳……
容俏被塵土嗆得直咳。
季修遠将她的臉扣在懷裏,偏頭看着南宮闕的暴躁之舉,亦如山竹離去那日,自己對容俏的“施暴”。
“喂,你們幾個在幹嘛?!”一道略顯暴怒的女聲響起。
三人齊齊看向栅欄外,一名女子狂奔過來,“你們拆遷呢?!”
三人:“……”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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