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小白臉
“季助理你有沒有看到林總?”
看到了。
她正趴在後排座上哭得昏天黑地。
季楠之捏捏眉心,“不用找了。”
電話那頭的人十分為難,“女明星排着隊想借高定裙。林總不在,我這兒怎麽回複?”
“先登記姓名、聯系方式和穿的場所,調查登記人近期口風緋聞和作品評價,明天中午十二點之前發到我郵箱,明晚林總決定後再做正式回複。”
季楠之挂了電話,眼神不禁又挪到後視窗上去。
哭哭哭哭哭哭。
哭了半小時不帶喘口氣,這是失憶後新點亮的技能?
季助理又捏捏眉心,破天荒扮演司機角色開起了車。後頭的人這才瑟瑟縮縮探出個頭,茫茫然看了兩眼,啞着聲兒問道:“要走了?”
季楠之嗯一聲。
林晚稀裏糊塗地,“店面那邊——”
季楠之打斷,“所以你真的失憶了。”
對對對。
林晚小雞啄米式點頭。
“在發布會上?”
對對對。
繼續點頭。
“你還記得什麽?”
季楠之的眼神像是說:你那顆腦子到底遺忘了多少才會變成這幅不堪入目的蠢樣子?
好毒舌哦。
林晚吸吸鼻子,掰着手指頭計算,“你叫季楠之,畢業于聖馬丁設計學院,畢業設計得了新人設計獎。但是半路轉行成了業內有名的金牌助理——”
“說你自己。”
清空手指,重新掰,“我叫林晚,十九歲創辦服裝工作室,大學畢業後進入ML中國分部實習,兩年後升為設計總監,并且将工作室發展為個人品牌。今年二十五歲,不抽煙不喝酒,單身有錢還有兩棟別墅。沒了。”
季楠之扯動的嘴角怎麽看怎麽嘲諷。
“我真的失憶了。”林晚睜着濕漉漉的杏仁眼,淚淚汪汪,“接下來還要做什麽?我能提前演習一下嗎?”
還挺敬業。
季楠之看看她,又覺得看不下去。
“你還哭?”
林晚聲音裏鼻音濃重,“我、我停不下來嗚嗚嗚嗚。”
得,還加上配音了。
“不準哭!”
被弄得心煩意亂,季楠之驟然冷聲呵斥,兇狠的氣勢像是吓住了林晚。她呆呆愣愣地巴眨着眼,不哭了,但是開口蹦出一個嗝。
季楠之面無表情。
林晚手忙腳亂地捂住嘴巴,“對、嗝、對不起。”
季楠之單手扯開領帶,又解開襯衫頂上的紐扣,八百年沒這份火氣。
他不再理睬她,徑自踩下油門,仿佛上演追擊片似的連超多部車。
近半個小時的路程就這麽被活活縮了一半,漆黑的商務車在大廈樓入口穩穩停下。
“下車。”
林晚麻溜兒地下車,心領神會,“今晚沒行程了?”
“你家在三十二樓。”
林晚說個晚安就迫不及待往裏走。
“回來。”
好的林晚又巴巴地跑回來。
季楠之:“大門密碼還記得麽?”
“不記得。”
季楠之定定看着她,良久才道:“指紋鎖,沒密碼。”
“哦。”
林晚老實巴交地站在原地。
季楠之卻垂下了敏感單薄的眼皮,又進入一段沉默。
他皮膚白,頭發黑,眉毛和瞳孔顏色都很淡,立體的五官冰冷又孤傲。當他垂下眼去,帶着點與世隔絕的漠然。
季楠之點了支煙,沉沉地說了句‘你走吧’。林晚這才得了命令般扭頭走,半道回過頭去,只見車窗內煙霧缭繞,季楠之清冷的側臉對着她,表情模糊不清。
她忽然有點難過。
莫名的。
等安保人員告訴她電梯壞了的時候,真難過了。
三十二樓啊姐妹!
穿着五厘米打底的高跟鞋爬三十二樓了解一下!
絕望。
林晚邊爬成狗,邊從包裏摸出手機放音樂。
不巧,原主的歌單深沉有格調,全是沒有歌詞的鋼琴曲。林晚聽着聽着,放眼望去無窮無盡的樓梯,身後滿是黑暗,似乎時刻會鑽出面容猙獰的女鬼來——
她又想哭。
好累哦。
嗚嗚嗚嗚嗚。
什麽時候可以回家?
嗚嗚嗚嗚嗚。
等等。
林晚終于意識到自己好像回不了家了。
穿書的正常操作是有系統的,完成任務之後可以回家。可她穿書老半天了,除了冰塊季楠之之外一無所有。
想想季楠之也是重要男配,可能不久之後就被女主的單純善良所感動,愛女主死心塌地,反手對付她的辛苦打拼出來的寶貝品牌——
嗚嗚嗚嗚嗚嗚嗚嗚。
全世界都是女主的嗚嗚嗚嗚嗚。
我什麽都麽得有嗚嗚嗚嗚嗚。
林晚同志哭着決定繞開女主八百米。
身世可以不要,親生爸媽和哥哥可以不要,季楠之也可以不要。但霸總身份是底線和尊嚴,死也不會放手的。
死也不!
帶着這份決心,她堅強不屈地攀爬着。
在成功踩上三十一層樓地面的那一剎那,傳說中突發障礙的三個電梯齊齊發亮,發出了‘正常運行’的标志。
林晚:...…
對不起哭到雙眼酸疼了,先休息一下。
肚子猶如鴿子般咕咕亂叫,林晚進門脫了高跟鞋,撐着酸軟的雙腿往廚房走,在漆黑的套房中迅速鎖定冰箱的所在位置。打開一看,空的。
空的坦坦蕩蕩,連粒芝麻都沒有。
霸總準備将就外賣。
然而原主沒有安裝外賣APP,下載軟件竟然還需要密碼!林晚當然不知道密碼。眼看着手機嘀嘀兩下,快樂的自動關機;再摸包,對不起,包裏沒有現金,刷卡也要密碼。她也不知道密碼。
簡而言之,即使穿成霸總,該你餓的肚子你還得餓着。
肚子瘋狂的咕咕咆哮,餓到昏厥的哭包林晚蹲在冰箱面前扒拉着腳丫子,無聲淚兩行。
你看她還能哭的嗚嗚嗚嗚。
這就是人的潛力嗚嗚嗚嗚。
啊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嗚。
林晚打開聯系人界面,指尖停頓在‘季助理’三個字上頭不敢摁下去。
這時候打電話哭訴肚子餓,她怕季冰塊會把她腦袋擰巴擰巴拗斷剁碎,然後丢出去喂狗。
正在此時,身旁忽然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響,她下意識回頭看去———
有人。
男人。
頂着卷毛頭的男人姿态松散地蹲着,一手拖着下巴,像是看馬戲團表演似的看着她。
四目相對的剎那,他還微微眯了眯眼,漆黑的眼珠子夾雜着玩味。
也就是這一剎那。
林晚感到本能的畏懼傾巢而出,雞皮疙瘩迅速浮現在表皮肌膚上。她連連後退,腳軟得一屁股坐在地上,結結巴巴地問,“你你你你誰?”
“我?”
男人歪了歪頭,逼近一步,“小白臉啊。”
小小小小小小白臉???
——
霸總養小白臉奇怪嗎?
不奇怪。
可霸總把小白臉養在自個兒家裏奇怪啊!
小說裏只寫原主陰差陽錯成長于貧窮之家,養父黃賭毒三樣俱沾,成天不是打就是罵。以至于原主養成打碎牙齒往心裏吞的性格,表面如鋼鐵般刀槍不入,內裏敏感又缺愛,所以嫉妒女主得萬衆寵愛,黑化簡直是分分鐘的事。
真沒提過感情糾葛。
林晚猶如老僧入定般愣愣蹲在原地,直到對方尖削的指尖即将觸碰到臉龐,她才反應慢半拍的躲開。
對方自如地收回手指,漫不經心道:“你哭什麽?”
好熟絡好自然的語氣。
林晚有點琢磨不清楚狀況。不太明白他是在開玩笑,還是真的被寵壞的小白臉。哭包和霸總倆屬性天差地別,霸總爆哭猶如猛虎落淚,連季冰山都嬌軀一震。為什麽這人沒反應?
她好奇地看着他,雙眼清澈濕軟。
而他慢慢站了起來,伫立在黑暗之中,對她伸出手,“起來。”
遞到眼前的手掌很大,手指修長、骨節分明,指尖覆着繭子。
與季楠之那雙充滿冷感的手截然不同,他的手似乎具有蘊含着濃重的熱度與力量。林晚瞅瞅他籠罩在陰暗之中的臉,再瞅瞅手,本能蜷縮起髒兮兮的手指,沒敢搭上去。
兩人莫名其妙地陷入僵滞之中。
咕咕。
肚子又不合時宜地叫起來。
他勾起唇角,“餓哭的?”
才不是。
是因為初來乍到先出了個醜,多半明天上熱搜要成為全民笑料。別人家的穿書順風順水,她成了霸總先是看助理臉色背稿子,挨怒火挨嫌惡,得爬三十分樓梯還得平白無故餓肚子。
更重要的是她再也回不去原來的世界了。
通宵達旦準備好的畢業設計稿沒了,即将完成的學業和親愛的朋友們沒了。以後等待她的,只有衆叛親離的悲慘結局而已。
萬千委屈說不出。
但她吸吸鼻子,沉默着點了下頭。
就是因為肚子餓而已,吃飽了就有力氣找活路了。
“想吃什麽?”男人懶懶散散地舉例,“火鍋燒烤麻辣燙,漢堡薯條雞肉卷——”
“手扒雞!”
林晚雙眼明亮,“蜜汁手扒雞!”
“好。”
男人嘴角的弧度再延開些。
林晚也不禁帶淚笑開。
是個天生不知愁的。
但不是林晚。
他半蓋下眼皮,笑意薄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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