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酒鬼的親親 (1)

“我的夜宵呢?”

酒鬼林晚扒拉着陸淮的手,翻來覆去沒看見。又摸陸淮風衣外套的口袋,似乎想把他藏起來的夜宵給找出來。

季楠之皺眉。

這男人上次也是突然出現,神出鬼沒猶如幽靈。瞧着像個放浪形骸的纨绔,是季楠之生平最厭惡的那類人。他不由得抓住林晚的胳膊,叫了聲林總。

林晚也抓着陸淮不放手,“我的夜宵呢?”

陸淮則是舉手證清白,“是你們老板抱着我不松手。”

吊兒郎當的。

季楠之對他感官更差。

然而失憶前的老板強勢有主見,失憶後的老板誰的話都聽。陸淮不過是說了句‘帶你去吃點東西’,她就屁颠屁颠的跟着人家進酒店找十三樓的自助餐廳。

季楠之只能跟上去以防萬一。

時間有點晚了,空曠餐廳客人寥寥。林晚開開心心地搜刮一大堆好吃的鋪滿桌,埋頭大吃特吃。倆大男人則是面對面氣氛詭異。

陸淮先開了口,“季助理?”

季楠之回敬,“陸先生?”

兩個明知故問打個照面,陸淮瞧一眼林晚,視線再轉回到面無表情的季楠之身上,“季助理看狗血言情小說嗎?”

“不看。”

“真可惜。”陸淮道:“小說或者電視劇裏經常有狗血劇情,比如我愛你時你不愛我,我不愛你後你又愛上我。季助理喜歡這種劇情麽?”

他話裏有話。

季楠之面不改色,“不喜歡。”

“有品位。”

陸淮慢慢摩挲着手指,“其實我很喜歡你的畢業設計……”

只此一句。季楠之驟然起身,語氣冰冷地要求他将林晚送回到房間中休息,而後快步離去。

林晚迷糊擡頭,“季助理去哪?”

陸淮端盤沙拉放她面前,“吃你的。”

林晚剎那将季助理抛到九霄雲外,剩下陸淮盯着對面的空座位發呆。

沒勁兒。

本以為是個競争對手,多少能增加點樂趣。結果對方的軟肋太過分明深刻。一提起畢業設計就方寸大亂,倒是稱不上‘金牌助理’這個名頭了。

陸淮百無聊賴等着林晚吃飽。剛帶她走出餐廳,上電梯的檔兒,她突然停住腳步。

“我好累哦。”

她嘟囔着:“好累好累好累好累哦。”

“高跟鞋穿得我腳疼頭疼渾身都疼。”

“我走不動怎麽辦?”

一邊說着,一邊拿小眼神瞅他。

陸淮偏不說話。

林晚又拉拉他的衣角,刻意重複一遍,“我好累哦!”

陸淮撩起眼皮,“想怎樣?”

“背我!”

“不背。”

他把鼓着臉的林晚拎進電梯,“住幾樓?”

“住頂樓的。”林晚氣不過兩秒鐘,又賊兮兮笑起來,“有沒有發現我每次都住頂樓?知道為什麽不?”

“為什麽?”

“因為……我很有錢嘿嘿嘿嘿嘿嘿嘿嘿。”

标準酒鬼邏輯。

陸淮帶她走出電梯,問她住哪間。

她小手一指,“那個!”

“房卡?”

“口袋裏!”

林晚掏出房卡奉上。

真是個傻東西。

清醒點時候傻,智商下限還是這麽輕信別人,好像以為全世界個個會寵着她的傻縱着她的天真似的。陸淮漫不經心地在心裏數落着,叫她開門。

“開了!”林晚仿佛拯救世界的超人般得意洋洋道:“你可以開始誇我了。”

陸淮把她丢在床上。

力道不大,架不住林晚戲多,順勢在床鋪上滾了兩圈,加上‘咕嚕咕嚕’的人工配音。等陸淮放下包回頭一看,這人已經滾到床沿邊,離咣當落地只剩一步之遙。

她定定看着他。

陸淮:“滾回來。”

林晚裂開嘴巴,眉眼彎成兩道縫,‘咕嚕咕嚕’滾回到陸淮眼皮子底下,不讓他伸手抓,再‘咕嚕咕嚕’的滾遠,像個八輩子沒見過床的貧民區小子似的滾得不亦樂乎。

陸淮去衛生間拿了條毛巾,拉來椅子在床邊坐下,才叫她過來擦臉。

林晚不肯,“我還沒卸妝呢。”

陸淮故意道:“不卸了。”

她就很着急地跳起來,“不卸妝怎麽行?臉會壞掉的!”

醉沒醉不知道,邏輯是真的在線。

陸淮找出卸妝棉和卸妝水,她才手腳并用爬過來,坐在床邊晃蕩着腳丫子。閉着眼睛任由卸妝擦臉,安靜不過三秒又出聲問:“你怎麽來了?”

“不是每周送一次零食麽?”

林晚驚喜地睜開眼,“你真好!”

“閉眼。”

林晚合上眼,忽然中氣十足地大喊道:“我愛你!”

陸淮無動于衷:“你愛零食。”

“嘿嘿嘿嘿嘿嘿嘿我也愛你。”

林晚被熱乎乎的毛巾糊一臉,感受到毛孔全部張開的舒暢。眼瞧着陸淮收拾起東西,嬌裏嬌氣地要求他再來一次。

“幸運觀衆才能再來一次。”陸淮瞎扯,“林小姐你運氣不好。”

“我有錢不能作弊嗎?”

“不能。”

林晚很震驚,反複嘀咕着:“我有很多錢的,我有兩套別墅兩輛車,兩個助理兩個保險櫃。這還不能作弊嗎?”

陸淮:“錢買不到運氣。”

林晚不死心,“我真的有很多很多錢,我回國還要再買一輛車我就有四輛車了。”

三輛車才對吧?

“別動。”

陸淮專注于着她腳上的高跟鞋為什麽這麽難解,壓根沒留意酒鬼的豪言壯志。結果酒鬼雙手啪的一聲拍在他臉頰兩邊,擺出認真嚴肅的表情道:“沒錯我要買車給你!”

陸淮終于解開高跟鞋。

“你要說謝謝!”林晚掐着他的臉,“快誇我!”

“謝謝。你真好。”

陸淮抓着她細細的腳踝。

二十多歲的成年女人傻乎乎又古靈精怪,沒心眼又腦洞亂開,身上還長着這麽一雙白白嫩嫩的嬰兒腳丫,叫人看着既想寵寵她,又想欺負兩下。

“你誇得也太少了。”林晚不依不饒,“我要五十個字!”

“在山的那邊海的那邊有個小仙女,她沉魚落雁閉月羞花溫柔體貼活潑可愛……”

誇贊之詞信手拈來。

陸淮将眼皮落下來,落得很低,漆黑的眼珠僅露出小半。林晚看着看着,突然湊上去親他。

蜻蜓點水那麽一下,她飛快抽回被他握住的腿,整個人縮進被窩裏,在黑暗中探出舌尖舔了舔唇。

又舔了舔。

支着耳朵老半天不見聲響,她試探性鑽出個毛茸茸的腦袋。兩只水靈靈的眼睛一眨一眨的,猶猶豫豫地看着他,好似但凡他露出丁點怒氣的意思,她就重新縮回去,再也不出來。

問她躲起來幹什麽,她不吭聲。

問她為什麽親他,她倒是理直氣壯:“你好看!”

林晚咂巴嘴,“再親一下?”

“不親。”

“親一下?”

“不親。”

成年男人可不把這碰一下叫做親,更沒興趣陪頭腦不清醒的傻子玩純情親親游戲。

陸淮脫下外套擱在一邊,站起身來準備去洗漱。

“你去哪裏?”

“洗臉刷牙。”

話音剛落,林晚迅速從被窩裏鑽出來,朝他伸出兩條胳膊。這是她也想去,而且想被抱着去的意思。

陸淮能猜到,但一動不動地站着看她。

時間一分一秒的流逝,雙方各自保持動作,仿佛定格成PPT。林晚的表情漸漸轉向失落,猶如洩了氣的氣球般委屈巴巴地撅起嘴。

嬌氣。

陸淮終于對她伸出手。

林晚眼神好得很,第一時間捕捉到對方的讓步,立馬喜滋滋地湊上去,兩手環着他的脖子,雙腳一蹬,整個人便像樹袋熊似的挂在陸淮身上。

陸淮把她放在洗漱臺上,慢悠悠地刷牙洗臉,有一茬沒一茬聽着她天馬行空的演講,還得防着她再一次搶牙刷。

“坐好。”

陸淮不鹹不淡地瞟他一眼:“再搶牙刷就從把你扔下去。”

他說話不重,瞬間流露出來的威脅卻很濃。眼神冷冷的,比季楠之那種冷更冷凍一點,像是染着血的尖爪子。林晚直覺性收起手,煞有介事保證道:“我不搶了。”

“知道我是誰麽?”

他忽然問。

林晚撲閃撲閃眼睫,“知道呀。”

“叫什麽?”

“陸淮呀。”

陸淮笑了笑,“再叫一次。”

醉到不能再醉的林晚找不到更好的詞來形容這個笑,只覺得是風情萬種的。像春天暖暖的太陽,又像夏天冰冰涼涼的水。她很乖地又叫一次,“陸淮。”

滿臉純然無害的模樣。

陸淮擦幹臉,負責把她再運回去。

林晚住的是兩室一廳,陸淮本打算去隔壁房間睡。誰知道一關上燈,她就開始鬧騰,非不讓他走。于是他騙她說睡在沙發上,玩了半個小時手機摸黑走到隔壁,躺下沒五分鐘,林晚光着腳跑到門口。

還頂着要哭不哭的表情。

好不容易把這位精力旺盛的小祖宗拾掇幹淨。怕她又哭哭啼啼的折騰,陸淮放棄掙紮,被她握着手指拉回去,猶如人形布偶般被安置在床邊上。

他倒時差困得很,林晚卻還想聊天。

“陸淮你高興嗎?”

“我是不是對你挺好的?”

“給你買車的。”

“等我賺夠錢再給你買大別墅。”

過了一會兒她又道:“你也要對我好點,這樣才公平。”

陸淮察覺到她小心翼翼地湊近,将額頭抵在他的背上。

他不動。她更得寸進尺,幹脆鑽進被子裏繞了一圈,和小動物一樣蜷縮過來,抓着他的手放在自己腰上,最後閉眼呼呼大睡。

唇邊似乎還殘留着香香軟軟的氣息,占了便宜的小家夥在懷裏蹭了蹭。

陸淮又睜開眼,定定凝視她安穩的睡臉。

——

林晚夢到自己一擲千金包男團,開游艇出海度假。

結果半路上被心懷不軌的男團合謀推入海。天使臉蛋惡魔心的男團靠着欄杆笑呀笑,她在海裏撲騰呀撲騰,最後像電視劇裏的絕美鏡頭般落入海中。

臨死前還給自己加了一段戲:

晶瑩的淚水緩緩從眼角流下,融入深藍海水之中。她想,如果生命能夠重來一次,她絕對不會再……

還沒醞釀完最重要的遺言,人已經醒過來,并且發現窒息感是因為陸淮捏着她的鼻子。

林晚頭疼欲裂地坐起來,“你怎麽在這?”

“是林總你命令我坐最快的航班飛過來的。”

沒印象哦。

陸淮遞上一杯熱水,“你非要我來,還要在大街上親親抱抱舉高高,不然就不買房子。”

“還強吻我。”

怎麽可能!

林晚震驚得差點被白開水嗆死。

想反駁,眼盯着小白臉兒顏色淡淡的唇卻猛然想起,好像是有那麽回事來着。她不但親了,扒着人家再親一下再親一下,而且半夜深更硬把男人拉上床□□……

我的老天鵝。

有錢人的生活原來是這麽幸……這麽肮髒!

“我會對你負責的!”

丢下這句話,林晚起床進衛生間,利落反鎖。洗臉刷牙洗頭洗澡一氣呵成,遲鈍的大腦總算慢吞吞地緩過勁兒來。

今天穿什麽好呢?

自家的秀完美落幕,剩下兩天行程主要還是看秀,必不可免牽扯到行頭。國內外媒體對她懷抱高期待,但有江湖的地方必有争論,也有不少人稱她來來去去還是靠‘性冷淡’式西裝突出氣質。不是她品位好,而是有錢大方買到好西裝而已。

林晚對此表示不屑。

哼哼。

今天就玩把大的吓死你們。

她個人喜歡白襯衫黑百褶裙,加上領帶和腰包或是特工半筒襪,暗黑氣質秒殺四方。考慮到原主的身高和路線,出國前特地帶上工裝褲替代裙子,總算派上用場了。

林晚在鏡子面前轉個圈,感覺快樂要上天。

果然女孩子還是美美的最開心!。

恰好張助理發短信來催,林晚低頭回着短信,口上問道:“陸淮你今天要回去嗎?”

陸淮聳拉着眼皮,“用完就丢?”

多哀怨的語氣。

林晚解釋:“我要出門趕秀場,從早到晚不是看秀就是等秀。主要怕你出門不認路,呆在酒店裏有無聊,不過要是你想出去買東西——”

她從包裏拿出張尊貴的黑卡遞過去,頓時豪氣萬千,“随便花 !”

就是這臺詞!

就是這底氣!

爽!

陸淮卻只掃了眼,用腳丫子把行李箱給扣倒,而後蹲下身拉開拉鏈。裏頭裝得竟然不是衣服也不是鞋,而是滿滿當當的零食。

林晚雙眼亮晶晶:“這是……”

陸淮接話:“我也要去看秀。”

哦豁。

真是個有頭腦有野心的小白臉兒。

秀場的門票有市無價,處處是媒體搞街拍,稍微混上那麽一兩張,傳回國內便能樹立一個‘我被品牌邀請看秀’的高大上形象。明星可喜歡玩這套,閑來無事多個出鏡機會和話題總不會有錯。小白臉兒真聰明,知道拿零食換門票。

但這事真沒辦法答應。

林晚撓臉,“要不我晚上回來帶你去買東西?”

陸淮:“不要。”

林晚一邊打着水乳一邊苦口婆心道:“之前陳白發了幾條微博幫我說話,就有人說他抱大腿潛規則的。你也去看秀,萬一被直播觀衆認出來怎麽辦?你白天呆在房間裏打打游戲,時間很快就過去了。”

陸淮好似認真地想了想,然後懶洋洋回答:“不要。”

林晚:“……”

果然小白臉兒還是那個任性的小白臉兒。

陸淮:“你強吻我。”

林晚:“……”

陸淮:“剛才還說對我負責。”

林晚:“……”

終于知道為什麽大家包養情人喜歡挑又傻又漂亮的類型了,精明的情人真難糊弄。

腦殼疼。

——

下午三點,‘YUYU帶你去看巴黎時裝周’直播按時開啓,陸淮剛入鏡便引起了軒然大波。

【哇又多了一個小哥哥!】

【為什麽林總身邊全是好看的小哥哥小姐姐!!】

【請問林晚的公司是看臉選員工的嗎??!】

現實中也有不少攝像師圍繞着陸淮提問:“這是誰?”

“他也是你的助理嗎?”

“是專業模特嗎?”

林晚特別高冷的回答:“朋友。”

有人舉着相機叫道:“可以擺幾個姿勢嗎?”

林晚看看沒反應的陸淮,低聲問:“聽得懂法語嗎?”

“聽不懂。”

“英語呢?”

“聽不懂。”

“……”

真是理直氣壯呢學渣陸淮!

林晚只好開啓同步翻譯功能,“他們在拍照,你要配合他們擺幾個姿勢不?”

“不要。”

他們身高差大,街頭又嘈雜,陸淮得半彎腰錘頭下來才能聽得清她的聲音。他偏頭看了眼正在直播的家夥,忽然将腦袋靠在林晚肩上,又恢複成平常的軟體形态。

林晚頓時像炸了毛的貓,“幹什麽呢!”

“困了。”

陸淮說這話時還有意吹口氣。

林晚揉揉耳朵,保持着面無表情的總裁式高冷表情。看似無動于衷,其實背地裏悄悄掐他的腰,“站好。”

“沒力氣。”

擺明在耍賴。

出門前千叮咛萬囑咐,要他聽話點老實點,這不到十分鐘就開始惹是生非。真是個沒有長遠目光的小白臉兒,難道不知道關系曝光,他有手有腳一成年男人會被罵吃軟飯?

到時候一人一口唾沫星子都能淹死他。

“別鬧了。”

林晚壓低聲音警告。

本來想說‘再這樣我就養別的小白臉去’,但手指掐了半天,除了針織背心和襯衫,只觸碰到一層皮。陸淮太瘦,渾身上下沒個有肉的地方,搞得她不忍心把話說太狠,老半晌才憋出一句話,“再這樣下次就不帶你出來了。”

陸淮慢悠悠站直身體,但這一幕已經被網友的火眼金睛捕捉到。

【光天化日之下你們居然在說悄悄話!】

【我昨天才站的雞丸(季楠之x林晚)CP!!】

【對不起大家我站新的小哥哥!】

【嗚嗚嗚什麽時候才有男人把頭靠在我白嫩細軟的肩膀上??沒有錢的我就不配甜甜的愛情嗎?】

【一群舔狗。】

【我看這就是個小白臉。】

【惡心。】

【女總應該不好伺候吧?】

【樓上的嘴真臭。】

直播間永遠充滿是非與善惡,幸好林晚早有覺悟,不到必要時刻絕不上網。

攝像師追着他們咔嚓咔嚓拍照片,甚至不顧車輛追到馬路邊上。車喇叭聲滴滴叭叭,行人來來去去,一時間場面亂哄哄的。

“跟着我啊。”

林晚不放心地回頭叮囑陸淮。

陸淮哦了一聲,眼珠子随着她工裝外套背後的飄帶來來去去晃悠幾圈,伸出左手精準地抓住一根。拉了拉,林晚退了半步,回頭瞧見他新的惡作劇。

真是幼稚的沒誰了。

林晚兇巴巴瞪他,“不準拉!”

“那我會走丢的。”

“這麽大個人怎麽會走丢?”

“會的。”

陸淮再次理直氣壯地說出自己的缺點,“我路癡。”

“……”

絕了。

林晚還能怎麽辦?

當然是選擇原諒他啊。

于是大衆可見,又高又瘦的長條形男人半睡半醒似的,拽着前頭矮個兒女生的飄帶,她走一步他跟一步。

【為什麽他們互動這麽甜救命!】

【我跳預言家:他倆有戲。】

【高冷總裁和她的撒嬌小情人,竟然毫無違和感??】

【神仙愛情我酸了】

【檸檬樹上檸檬果,檸檬樹下你和我。】

低着頭的陸淮懶懶勾起唇角,而後退出微博直播。

——

“喬喬?”

“寶貝?”

喬母擔憂地看着愣愣出神的女兒,“怎麽了?怎麽臉色忽然這麽……”

“媽。”

轉過頭來的喬喬雙眼泛紅,“我想先回酒店休息一下。”

“身體不舒服嗎?”

“有一點。”

“那這秀……”

這可是喬喬最喜歡的品牌。

去年有事來不成,她惦記許久。今年喬母特地推了畫展陪着來,五分鐘之前喬喬還興高采烈向她科普品牌歷史與新上任的設計總監,怎麽眨眼變了臉色?

喬母心有所感地擡眼在人群之中搜索,果真捕捉道陸家小子的存在。

他穿着襯衫短袖和針織背心,打扮很學生。個子高高的,好似風一吹能被刮走的瘦削身材。肩上挂着女孩子的包,毛茸茸的腦袋靠在身旁女孩子的肩上,眯着眼睛像一只在陽光下犯瞌睡的貓。

喬母心一沉,在看喬喬那副心碎的模樣,只覺得她的心也要碎了。

“媽,要不你先去看秀吧。”

喬喬還強撐着笑。

“不看了不看了。”喬母挽起她的胳膊,“年輕小女孩才喜歡的品牌,我一把年紀的有什麽好看的?”

擱在以往,喬喬多半會笑着說‘你才沒有一把年紀’,今天卻是失魂落魄的愣愣不答話。她的眼神不由自主地往陸淮那邊貼過去,又像是觸碰到荊棘般疼痛的縮回來。如此反複循環,叫喬母深深嘆了口氣。

俗話說知女莫若母,她怎會不知道寶貝女兒的心情?

喬喬那股鑽牛角尖的勁兒盡數使在陸淮身上,至今難以接受他喜歡上別人。但感情這回事說一不二,也不講先來後到和付出回報。喬母不想女兒繼續執迷不悟,故而狠心開口問:“陸家小子身邊那個,就是他喜歡的女孩子?”

喬喬顫着聲答是。

“喬喬啊。”喬母語重心長,“喜歡這事是勉強不來的,非在一顆脖子樹上吊死,難為的只有自己知道嗎?忘了陸淮吧。”

“可是我……”

喬喬倏地落下淚來,“可是我喜歡他這麽久……”

好久好久。

從那年籃球場上,陸淮動作迅捷猶如豹子般将籃球扣入球框;從他随意地靠在籃球架邊蓋着校服睡覺起,她開始喜歡他。

喜歡他懶懶散散萬事不上心的模樣;

喜歡他翻牆逃課扯下校服在學校池塘撈魚的模樣;

她喜歡他的不守規矩花招奇多,喜歡他的自由自在潇灑浪蕩,從頭發絲喜歡到手指甲。她喜歡他這麽久這麽深,幾乎想把心肝肺全掏出來捧給他。

他不要。

他喜歡上一個和她完全相反的女生。

喬喬當然知道喜歡是不需要理由的,林晚也沒做錯什麽,但是——

“我不喜歡她。”

她捂着疼痛的心髒蹲下身來,低低道:“我忍不住讨厭她。有的時候,我甚至在想,要是林晚不存在就好了。要不是她把陸淮哥搶走……媽媽,我該怎麽辦?我怎麽變成這樣?”

喬母不顧形象地緊緊抱着她,溫聲安撫,“沒事沒事。”

“不喜歡她就不要和她來往好了。”

“可是……”

“媽媽陪着你不喜歡她。”喬母道:“媽媽和你一起當壞人好不好?”

——

享受完最後兩天巴黎之旅,林總帶小白臉兒和張助理打道回府。可憐季助理得繼續負責巴黎店面的事情,至少過個十天半個月才能回歸祖國的懷抱。

林晚關手機的前收到他兩條微信。

第一條說林父行蹤不明,要她多加小心;

季楠之礙于下屬身份不好說明,不過林晚能領會言下之意。

林父能掙脫保镖看管逃離療養院,可見是個心思不淺。如今行蹤不明,說不準躲在哪個角落裏伺機而動。林晚立即決定搬家,吩咐張助理把她和陸淮的東西全搬到原主名下別墅去。

第二條微信則是詳細描述了林晚糟糕的酒量與恐怖的酒品;

林晚當場保證從今往後絕不在公開場合碰酒精,對方秒回:【您這次做得很好。】

教導主任誇人了!!

林晚忍不住想揮舞手機炫耀,季楠之如背後靈一般又發來微信:【十號下午三點,公司新季度主題會議務必準時參加。另外,每周請至少準備五十個設計草稿,盡快恢複原有的設計水平。】

【您可以關機了】

林晚一秒收斂笑容。

上了飛機,閉上眼睛消化原主的記憶,不知不覺睡了過去。她腦袋一挪一挪地,慢吞吞靠到陸淮的肩上去。

陸淮坐在過道邊上,隔壁是一對母女。七八歲的小姑娘可能是頭回上飛機,興奮得直叽喳,一下吵着要玩平板要玩‘我的世界’,一下纏着媽媽讀故事書。

周圍旅客厭惡皺眉,空姐多次上前家勸阻。女孩她媽四處點頭哈腰着道歉,小女孩還像毛毛蟲似的在座位上扭來扭去,突然問起芭比娃娃來。

“我要我的芭比娃娃!”

“現!在!就!要!”

她大叫大嚷起來。

她媽又氣又急,情急之下捂住她的嘴,但尖利的小孩嗓音依舊從手指縫隙中漏出來。

林晚動了動。

她五官皺成一團,合着眼皮左右轉腦袋,好似在尋找哪來的聲音擾人清夢。瞧上去像是比找不到芭比娃娃的熊孩子更委屈更難受似的。

陸淮把這顆不安分的腦袋扣回到肩上,聽她低低地抱怨了句‘好吵’。

又半夢半醒地嘀咕着:“陸淮好吵啊。”

坐在另一側的張助理耳朵動了動,分不清自家老板的斷句。究竟是向陸淮抱怨,還是誤以為陸淮在吵她睡覺?

後者吧。

前者也太過黏膩了些。

又聽見平白無故背了黑鍋的陸淮很随意地回道:“知道了。”

然後他從外套口袋裏摸出折疊的A4紙的黑色水筆,飛快地在上頭畫了什麽,将它揉成紙團丢出去。那小女孩耳聰目明,眼瞧着白花花的紙團在膝蓋上彈了一下,立馬掙脫媽媽的束縛,鑽到椅子底下去找紙團。

老半天之後她才捏着皺巴巴的紙張坐回到原位,不哭也不叫了,兩眼巴眨巴眨,扭頭像是看美人魚看白馬王子似的眼光看着陸淮。

她噠噠跑到陸淮邊上,非常自來熟地拽他胳膊,“我還想要個冰雪皇後。”

陸淮慢悠悠給她畫了一張。

小女孩安靜五分鐘,又跑過來,照樣趾高氣昂,“再給我畫個多啦A夢!”

陸淮這次眼都不擡。

小女孩着急地捏拳頭打他。沒打兩下,得到他冷淡陰戾的一記眼神,頓時被吓住了。又是像木頭人似的愣愣杵了一會兒,才找回自己的聲音,“哥哥我喜歡多啦A夢。”

這回聲音軟軟小小的。

陸淮再次提筆,不過是三兩下,栩栩如生的卡通機器貓躍然紙上。

小女孩瞪大眼睛看着,腦袋湊過來,最後捧着機器貓回座位欣賞。她好動,得一樣新鮮才能坐穩五分鐘屁股,因此來來回回地跑,只不過腦海裏深深記着陸淮方才不經意的眼神,再也不敢吵鬧。

——

林晚一覺睡到飛機落地。

她仗着口罩的存在打了個打哈欠,突然發現陸淮那頭小卷毛上多了倆發卡。

準确來說是左邊一撮頭發被紮了個揪,一藍一粉的兒童發卡松松斜斜地夾在頭上,和他的大高個子形成詭異的反差。

林晚記得上飛機前他頭上還沒這些玩意兒的。

“頭上是什麽?”

陸淮懶洋洋地回答:“隔壁小孩弄的。”

“估計把你當成布娃娃了,我小時候也喜歡給布娃娃紮頭發做衣服。”

林晚說着便伸出手。

陸淮也算有眼色,老實地垂下腦袋來,任由她折騰完,才像狗狗抖毛似的晃了晃腦袋。

“有你的名字。”

他指了指前面。

林晚順方向望過去,還真瞧見自己名字被印在白色手幅上。四個年輕女生人手一,

‘林晚’兩個可愛的少女體擺在中間,左邊配着Q版頭像,右邊還畫個粉色的愛心。

林晚眨眨眼:“這、這什麽情況。”

陸淮扒拉着頭發:“你的粉絲。”

粉絲什麽的……不會吧?

但下一秒她們已經發現了她。

“是晚總嗎?”

“是吧是吧。”

“我認得她旁邊的小哥哥。”

“你光會認帥哥!”

四個女生半信半疑地湊過來,怯生生地問:“您……是YUYU的林晚嗎?”

林晚猶豫着取下墨鏡,“你們好……”

“真的是!”

“你看我就說今天會回來的吧!”

其中一個女生哇哇大叫:“真人好漂亮啊比直播裏還漂亮一百倍!”

說着各自打開雙肩包,拿出花、定制鑰匙扣之類的東西塞過來。

林晚活到二十五歲沒追過星,也沒收過陌生人的禮物。尤其這幾個女生穿着修身牛仔褲,模樣稚嫩,撐死才是大學生。她不敢收,也不好意思收,連忙拉出陸淮當擋箭牌,順口回道:“別別別,別送禮物。我很有錢的,我什麽都不缺。”

女生噗嗤一笑:“都是心意啦。”

林晚還是搖頭。

她們便一骨碌塞進陸淮手裏,彼此對望一眼,異口同聲問:“能一起拍個照嗎?”

這林晚就沒法拒絕,暈暈乎乎地和她們拍了幾張照片,老覺得笑容既僵硬又古怪。

她不動聲色地揉揉臉,和她們閑聊幾句,才知道她們是同寝室的室友。周末下午閑來無事蹲個機場,打賭能不能見着她。

林晚給她們簽名,後悔沒有早點練習簽名,這一筆一劃的字活像小學生作品,沒有半點霸氣。又看天色灰暗,想着粉絲也不容易,為看一眼愛豆要等好久。

“飯吃了嗎?”

她問,立馬得到咕嚕嚕的肚子叫聲。

林晚努力繃着臉,叫張助理帶她們去吃飯。

“下次別買禮物。”

她想了想,又改口說:“下次別來了。”

女生們笑嘻嘻地,誰也不答應,你推我攘熱熱鬧鬧地跟着張助理走。

本以為路邊找個小店吃吃就好,誰知道酷姐張助理打個招呼,直接把她們帶到南苑閣去。還說這是林晚最喜歡的店,會記賬,讓她們放心吃。

女生們點點頭,等張助理出門才面面相觑。

“這裏超貴的耶!”

“當女總裁好酷哦!”

“當張助理也好酷哦!”

酷來酷去最後成沉默。

其實她們也不算林晚的真粉。

當然還是喜歡林晚的,否則不必浪費時間來接機。只不過這份喜歡裏百分之五十沖着臉,另外百分之五十沖着‘反對女總裁人設的黑粉’。

YUYU直播已然證實自家小總林晚有臉有錢有品位,男女助理既有業務能力又有氣質,随便拉出個異性朋友都帥殺路人。但黑粉還是跳啊。

說林晚炫富,說林晚私生活糜爛,如蒼蠅般無孔不入。她們寝室只是在女權組織博底下多說了兩句,被黑粉拉出來鞭屍,于是開啓了不死不休的奮鬥。今天這趟接機,主要目的就是氣死黑粉。

你們不是最讨厭林晚麽?

不好意思我們偏要粉她。

但今天見了林晚真人……

可能因為她們目的不純,被人家好好招待了一番,反而個個心裏不是滋味。

室長吶吶先出聲:“她挺漂亮的……”

室友A:“挺有氣質的。”

室友B:“挺好說話的。”

室長:“挺可愛的。”

室友A:“挺率真的。”

室友B:“挺大方的。”

室長沒詞了,橫眉瞪向已經拿起筷子的室友C:“你怎麽不說兩句??”

室友C淡淡然道:“我準備成立後援會了。”

“哈??”

“林晚全球後援會,先到先得,後到血虧。”最文靜但也最異想天開的室友C瞪着死魚眼、語出驚人:“現在成立後援會,我應該能當會長?”

室友:“我日。”

室友A:“真狗。”

室友B:“太賊。”

室友C翻白眼:“有意見?”

“當然有——!”

另外三人異口同聲道:“我才是會長好吧?”

話落四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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