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2 回憶錄1

那是一片黑暗，無法反射任何光亮的黑暗，黑暗中還有絲絲縷縷鐵鏽的氣味，夾雜着鮮血的腥氣在空中回蕩，讓這黑暗的空間更加讓人難以呼吸，這樣的房間裏，有一處很小的通風口，傳出風扇的噪聲，唯一的一點光亮，屋頂有一處電燈搖搖欲墜，燈光忽明忽暗，像是風燭殘年的老人，随時都可以離去，讓這裏再次陷入黑暗。

這是這個房間裏唯一的燈亮，就在這樣一個空間裏，在角落裏有一個小男孩，他的身體小而瘦弱，蒼白的手臂可以看見骨頭的質感，如同一座風幹的雕塑，靜靜地蹲在鐵床上，不時還會有水滴聲從那裏傳來，有節奏地滴答滴答，小男孩麻木地看着手臂，眼神沒有絲毫波動，燈光卻像是響應他的召喚一樣，偏向了他一下。

燈光中，那是鮮紅一片，他的手臂上是密集而斑駁的小洞，傷口如此之深，裏面還有不斷地鮮血湧出來，順着他蒼白的手臂劃過，給了他手臂些許血色，落到鐵床上，順着床沿落到地上，如同水滴般響起。

這樣嚴重的傷，小男孩卻絲毫沒有注意到，反而笑着。小男孩低下頭，伸出和鮮血一樣猩紅的舌頭，微微舔了舔傷口。這已經不是第一次受傷了，比起剛開始折磨，這還算輕的。那些所謂的“監護人”，看見他們眼裏只有欲望，不會有絲毫的情感，就像世間的惡鬼。是不會幫他們這些人治療的，所以只能自己處理了。

也是這樣讓他明白了，要想在這裏生活下去，除非讓他自己比惡鬼還要惡，才能活下去。

叮叮當當，像是螺絲落下的聲音，雖然輕微，但是卻被小男孩輕松聽到，長時間的非人道待遇讓他感官異常敏感，他警覺地看向角落，明明好看的一雙綠色的眼睛，此時卻仿佛野獸一樣透着冷的光澤，在黑暗中閃爍，蓄勢待發，因為很久沒有喝水，他的脖子很沙啞，“誰！”

話音剛落，角落裏走出來一個人，他有一頭顏色燦爛的卷發，白潔的皮膚，一雙淺紫色的眼睛，有些可憐地看着小男孩，他的年齡與男孩差不了多少，微微擡起了手，“我，我，沒有惡意的…”

小男孩擡起頭，看見已經被這個人打開的唯一的通風口，眯了眯眼睛，這會是很簡單的小孩嗎？他定睛一看，借着超強的視力，看見上面殘留着的溶液，發出綠光，所到之處都發出白煙，帶着腐蝕性…

就在這時，身邊微風劃過，男孩冷笑，側身躲過長形的利器，緊閉呼吸，不讓那突然撲面而來的浮粉進到鼻腔裏。他來了興趣，回頭看見了那個人的真實樣子，嘴角一挑，“呵，是個有蠍子基因的亞人啊？”

那人原本透明的淺紫色的眼睛裏，此刻帶着殺意還有濃濃的渴望，那神色他很熟悉，在這裏的人都會有的神色，那是對鮮血的渴望，這渴望讓那人的眼睛微微泛紅，他的手化作爪子，撲向男孩！

男孩身形一動，在黑暗中自由移動，如同鬼魅一般，沒有一點停落，絲毫看不出來是有受傷人，他嘲諷地笑了笑，“想殺我的人很多…你可真是最弱的那一個啊。”

“弱？”

這是那個紫瞳少年開口說的第一句話，他的聲音像是撲在棉花上的微風，讓人很舒服。

緊接着，他的尾刺已經朝着男孩來了，從他的身側毫厘之處劃過，被男孩揪住，往後一甩，帶着他整個身體，硬生生摔倒在地，他想翻身起來，幾乎同時，脖子上已經抵上了一把刀，刀刃上泛着白光，照映出他的容貌，很甜美的一張臉，如果忽略上面的鮮血的話…

紫瞳少年笑了笑，“動手吧，你不是就差最後一個了嗎？”

男孩也笑了，似乎不急着殺他，慢悠悠道：“你也是？蠍尾？你叫清褚對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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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瞳少年瞳孔在黑暗中收縮，“呵，廢話什麽呢？小哥哥？”

男孩卻低下頭，挨着他的耳朵道：“你甘心一直在這裏嗎？”

清褚不以為意，甜美的面孔因為殺戮變得扭曲，“只要給我鮮血，那流逝的生命就夠了！”

龍易風笑了笑，聲音更輕了，“我可以給你，你幫我做點事情怎麽樣？”

清褚側臉看了看依舊把刀抵在自己脖子上的男孩，眼中不知是興奮還是嘲弄，“你已經在第一的位置太久了，還想要什麽？”

男孩的眼神在一瞬間變得溫柔，卻讓人毛骨悚然，他的聲音柔柔地拂過，“讓這裏都屬于我。”

這是清褚第一次見到龍易風，他看着他的臉，如同看見一個嗜血的妖魔，沒有任何的憐憫。

事實也是如此，第二天的角逐，他們設計将限制他們的護衛都殺死，并奪得頭籌，被正式招進殺手集團。

任命的那天，他笑得如沐春風，仿佛所有的血腥和黑暗都與他無關，只是他臉上還殘留着鮮血，讓他的笑容…更加美麗。

清褚默默跟在龍易風身後，走到了殺手組織首領面前，傳聞中兇煞的人，這個人看上去卻是一個和藹的老人，笑得很慈祥，眼間的皺紋柔和了他淩厲的眼神，他們走到他面前，接受他的撫摸，“’爸爸‘。”

老人開心地笑了，“我的’孩子‘，你們是我的驕傲，來吧，為我去收割世間的黑暗。”

他靠近最近的龍易風，想蹲下身抱抱他，可是突變發生了，他的嘴唇開始發紫，臉色發青，他不可思議地瞪大眼睛，看着龍易風，仿佛在看一個魔鬼，面目猙獰，頓了頓，又回頭看了清褚，仿佛一個被背叛而哀傷的父親，“你！你們！”

一旁的守衛默默看着這一幕，沒有上去救這個他們的前主人，只是冷眼旁觀。

他倒在了地上，掙紮了幾下，該有的圍攻卻沒有，清褚有些失望，看着前方的少年，少年長得很快，身體抽條，雖然穿着破爛的衣服，依舊美麗奪目。

龍易風轉過身，撿起來老人手上的戒指，戴到了自己手指上，他低着頭笑了笑，盡顯瘋狂，他擡起頭，舉起了手，聲音依舊那麽輕柔，說出的話卻冰冷無比，“各位，我有一個夙願…你們願意幫我完成嗎？”

清褚緩緩睜開眼，陽光灑落在他身上，這裏沒有黑暗的房間，沒有那鐵鏽味，只有陽光溫暖地撒進房間，已經柔軟的被子，以及淡淡的花香。

他揉了揉眼，為什麽會想起那過去？在過去他們幹了什麽？哦，對了…那鮮血成河，投入到殺戮的快樂中，享受那難忍的甜美…

他擡起手看了看，恢複得差不多了，坐起身來，走出房間。

客廳裏依舊那麽溫暖，還有那個小兔子毛絨玩具，是唐雨嫣送他的，明明可以買，她非要在娃娃機上費力氣，用了九牛二虎之力才為他得到，想到這，清褚臉上露出了一抹笑容。

駕輕就熟地走到她的房間，推開，卻空無一人，心裏突然空落落地，也不知道為什麽？

“醒了？”

清褚回頭，是走進來的龍易風，一瞬間和早上的夢重疊，一張臉卻是不同的氣質，一個邪魅猖狂如同世間的惡鬼，而這個卻是溫柔如同天使。

龍易風疑惑地看了眼清褚，見他看着自己，将東西放在桌子上，走過去蹲了下來，“怎麽？睡傻了？”

清褚收起有點尴尬的眼神，“我想到了第一次見你的事…”

龍易風了然，笑了起來，清褚忍不住看去，卻沒有那記憶中的瘋狂，很溫暖地笑容，“現在呢？你覺得我給你的承諾實現了嗎？”

回憶他們相識之後的所有事，清褚點頭，“嗯…你還給了我不一樣的東西。”

龍易風站起身，坐在沙發上，從懷裏掏出個棒棒糖剝去紙殼，塞他嘴裏，“這些都不是我給你的…還記得我跟你說的光嗎？”

清褚舔了下棒棒糖，光，那是龍易風對着那電燈對着他說的第一句帶着感情的話，他說：你信這黑暗的世間會有點亮黑暗的光嗎？

清褚腦中是那銀發女孩的笑容，他閉上了眼，“嗯…你說的光是她。”

龍易風站起身，打了個哈欠，“我得去陪着她去游樂場。去不？”

清褚搖了搖頭，幼不幼稚地看了眼龍易風，不想承認這個寵妻上天的家夥是自己的老大。

“我去。”

龍易風開門的手一頓，“你說什麽？”

清褚臉上笑容甜美，“我說我要去！大哥哥！”

心裏嘀咕着他多半傻了，龍易風還是走到沙發邊，耐心地等着他，“去。把早點吃了，嫣嫣被君傾先帶過去了。”

清褚哦了一聲，解決好了洗漱問題，換了一臉小洋裝，走到桌子邊，吃起了早餐，“哎，我問你，如果沒有遇到唐雨嫣，你會怎麽樣？”

龍易風看着手裏的光腦，嫌棄這些人提交文件速度之快，聽到清褚的問題，笑了笑，“或許會毀滅世界？反正當時我覺得這個世界負我。”

清褚差點笑噴，好中二病啊，要是說出去他們英明神武的陛下原本是一個想毀滅世界的瘋子，他們多半會傻了吧？

龍易風卻頓了頓，側頭瞄了眼清褚，“話說回來，你怎麽突然這麽多愁善感？是因為在小孩子形态待太久了？傻了？”

清褚吃了最後一個蝦餃，可愛一笑，“對啊，大哥哥！”

“………”怕不是瘋了。

龍易風将進門時拿着的東西，拿起來遞給清褚，“給你的。”

一瞬間仿佛畫面切換，龍易風将匕首從他的叔叔胸口拔出，噴出的鮮血覆蓋了他的臉，他将匕首遞給他，笑得溫柔，“喏，送你！”

那是第一件禮物。

看着清褚發呆，龍易風真是無奈，擡起手揮了揮，“想什麽呢？”

清褚回過神，接過袋子，笑了笑，“我想起了你送我的第一件禮物，有點懷戀。”

第一件禮物？龍易風想了想，想了起來，刮了刮鼻子，“你先看看這個。”

清褚打開那精致的盒子，裏面是一只精美的鋼筆，在這星際的年代，鋼筆越來越被人們遺忘，已經不會有多少人記得鋼筆的存在了。

清褚摸了摸鋼筆，思緒飛到龍易風拉着他去殺一個他看着不順眼的人，所謂的不順眼不過是那個人長得有點胖，當時他覺得好笑，不過也挺有趣，路過了一家已經要倒閉的店鋪，那裏的玻璃櫃裏放着一支精美的鋼筆…

龍易風似乎是在糾結怎麽開口，最後直接說道：“這只鋼筆改造過的，可以注入你的毒液，也可以正常寫字，你以前…不是想要嗎？”

清褚愣了愣，他想要嗎？不知何時他已經不知道他想要什麽了，一前他以為他想要那鮮血和哀鳴，但是現在…為什麽一支鋼筆會讓他忍不住想落淚…

龍易風摸了摸他的頭，“清褚，有些事過了，就過了，見識過陽光的人，怎麽會願意再回到黑暗，你說對嗎？”

清褚點頭。

很快，他們也趕到了游樂場，游樂場裏人很多，清褚有些緊張，被龍易風牽起了手，拉向正在玩旋轉木馬的唐雨嫣，唐雨嫣看見清褚，不由分說，把他抱到了馬上，“小孩子都喜歡玩這個，我去買冰淇淋！”

唐雨嫣正準備問君傾要不要去，倒是被眼前一幕看呆了，君傾他們早就在吃了，而且是兩個人在吃一個？？？？

龍易風笑出聲，“好了，我們自己吃吧。”他看了眼清褚道：“吃嗎？”

旋轉木馬已經開始旋轉，清褚聽到他自己的聲音，“吃！要草莓味的！”

那天陽光很好，木馬在不斷旋轉，帶走了哀傷，如同飛溯的時間，帶着他離開了黑暗的過去，轉向現在的光明，他不再只能在黑暗中殺戮，也可以在陽光下自由玩耍，度過他曾經失去的童年。

一圈轉了過來，清褚看見不遠處的冰淇淋車，很多小孩在排隊買冰淇淋，一個小男孩因為母親不準他吃而嚎啕大哭，他身邊有一個女孩子，她的氣球不小心飛了，正在跟父母撒嬌，要用冰淇淋補償…還有那兩個人，在讨論吃什麽冰淇淋而發出的笑容。

這樣真的很好，沒有黑暗，沒有血腥，沒有一切的瘋狂，這是屬于人間的溫暖與平平淡淡的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