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完全不顧車廂裏兩個少女此刻的心情是如何的千回百轉,趙夫人帶着一臉笑意道:“我與菡菡的母親是至交,女兒交給我,她也放心。所以這樁親事基本是沒有什麽問題的。”

又伸手摸了摸面前呆滞的淩絲弦,眼帶一絲審視道:“好孩子,既然知道了這個,你且幫伯母看着你大哥哥,往日情面再好,也不能和快要定親的女孩兒湊的太近才是。”

淩絲弦動了動嘴唇,扯起一抹難看的笑:“伯母說笑了……”

“不是說笑,”趙夫人慢條斯理道,“而是要求。淩丫頭,這個合情合理的要求該不過分吧。”

淩絲弦吧嗒吧嗒眨着眼睛,小聲道:“這種事情,奴怎麽好參與,不然這樣,待會兒等見到大哥哥,伯母與大哥哥說可好?”

趙夫人定定看了淩絲弦一眼,微嘆道:“你這個小丫頭……真是的……”

複轉過頭看了眼孫湄菡,道:“我說了這麽些,菡菡可理解伯母的意思了?”

孫湄菡能說什麽,自己家打的就是讓自己嫁到趙家去的主意,趙夫人這種做法,非但沒有問題,而且很是應當。她也只笑道:“奴懂的。”

趙夫人很滿意态度依舊不變的孫湄菡,拍了拍她的手,這才閉口不談。

馬車內的人在說些什麽,車外的人一概不知。兩個青年才俊騎着高頭大馬,并辔而行。都是讀書人,多的是可聊的話題,加上孫家這個中間關系,無論淩蒼塵也好趙鳴祿也好,都想從對方口中探得一二。

三言兩語下來,趙鳴祿被淩蒼塵的學識為人深深折服,不斷出口詢問以求解惑,淩蒼塵倒也不藏着掖着,但凡趙鳴祿有問道的,他都有詳細的告知,并備以自己的見解,可謂處處詳細。

出行了不一會兒,就到了通州郡的長橋。這是一處通州郡大小有些名氣的地方,位于青伊湖上,百折曲回的長橋上,無論從何處看,都能最好的看見這美麗的青伊湖以及周邊的建築人群。長橋上雕刻着通州郡的歷史,一處接着一處,每到一個轉折點,都有一處石柱上系滿了紅色的飄帶,飄帶上都墜着一個竹簡,上書着竹簡主人的心願,故此,長橋也叫印心橋。

淩蒼塵率先騎馬到了此處,給趙鳴祿指了指長橋,言道:“此處名為長橋,趙賢弟大約知道吧。”

趙鳴祿笑道:“不瞞淩兄,小弟雖然常來通州郡拜見老師,但甚少出門。此處有所耳聞,但始終未得一見,今日虧得淩兄了。”

淩蒼塵聞言笑了笑,卻不說話,只翻身下馬,走到停下的馬車前,敲了敲窗扉,道:“趙夫人,長橋到了,請您下馬車吧。”

璨珠打起了馬車簾子,側過身讓出了淩絲弦,小丫頭率先扶着丫頭的手,又扶着自己長兄的手,愁眉苦臉地給長兄做了個表情,在确定長兄完全接收到自己的意思之後,才松開淩蒼塵的手,站到長兄的一邊,由丫頭給帶上較為輕薄小巧的幂籬。第二個下車的是孫湄菡,已經遮蓋的嚴嚴實實的湄菡扶着丫頭的手,踩在腳凳上,穩穩的站好了,淩蒼塵只虛擡了下手,臉上揚起一抹彬彬有禮的笑,道:“孫大姑娘,請這邊。”

淩蒼塵擡手指了下淩絲弦站着的位置,但是孫湄菡想到車上還有趙夫人,就想搖頭,卻被淩絲弦一把拉着親親蜜蜜站在了一起,而淩蒼塵也後退一步,給趙鳴祿讓出了位置來,最後一個出來的趙夫人在自己兒子的攙扶下,下了馬車。

趙夫人一手被趙鳴祿攙着,另一手朝和淩絲弦站在一處的孫湄菡揮了揮,親切喊道:“菡菡來,跟伯母一起走。”

若是孫湄菡跟着一起,就有了意思。畢竟還未說開,就和人家兒子共同攙扶母親,這是趙夫人完全是要坐實了準兒媳婦的身份。

孫湄菡只一躊躇,就見淩蒼塵上前一步笑道:“晚輩鬥膽,陪夫人同游,此處晚輩常來,大約能讓夫人看得盡興。”

趙夫人眼神幽幽道:“豈不是麻煩淩大公子了?”

“您是長輩,”淩蒼塵打蛇随棍上,見趙夫人沒有明确的拒絕,就直接上去攙扶了趙夫人另一只手,笑道,“晚輩陪游,自然該是如此。”

當下趙夫人只好皮笑肉不笑道:“既然淩大公子都這麽說了,那老婦人也沒什麽好說的了,你們,跟緊了兩位姑娘!要是讓姑娘們擦着一點油皮,仔細你們的皮!”

前一句對淩蒼塵說完,扭頭就黑下來臉沖着丫頭仆婦們厲聲道,衆丫頭婆子全都喏喏,緊緊跟着兩個手牽手的女孩兒,随在趙夫人三人身後。

趙鳴祿本來還擔心自己的母親叫了孫湄菡,女孩兒真的會過來,他只怕要尴尬。還好淩蒼塵出面解了他的圍,完全沒有在意自己母親當時的表情,趙鳴祿沖着淩蒼塵感激的一笑,換來淩蒼塵意味深長的一笑。

趙夫人目前還不能确定太多,只能随着兒子和淩蒼塵步伐,慢慢悠悠走着看着,偶爾出聲詢問兩句,卻是興趣乏乏。淩蒼塵倒細心,即使看出來了趙夫人沒什麽興致,亦是問道什麽答什麽,再稍微牽連些旁的遺聞轶事,說來娓娓動人,就連趙夫人再沒有意思,也能聽進去一二。不由在心裏又好好評價淩蒼塵一番。

趙鳴祿也是,只要有什麽不懂的,一點也不顧及自己的面子,直截了當出言相問,淩蒼塵也不耐其煩,一一詳細講解。一個長橋走了一半,大都是趙鳴祿問,淩蒼塵作答,趙夫人偶爾插言一兩句。至于身後兩個小丫頭,倒是貼的緊緊的,咬着耳朵。

“你大哥哥是個什麽情況?他不是今年也要下場的麽?這麽多閑工夫?”孫湄菡盯着前面那個娓娓而談的書生,感覺真的是不一樣了。眼前的這個儒袍書生,側身可見其面目笑意,溫和有禮,說起典故來,也是頭頭是道,聽得趙夫人并趙鳴祿連連點頭。這個淩蒼塵和那個淩蒼塵真的是一個人麽?上輩子那個武夫什麽時候會說這麽多的話?還是這些他之前最不耐煩的。他對那些讀書人曾說過什麽?只會嘴上瞎吹,沒啥治國之用!如今他倒成了沒啥治國之用的書生了!

淩絲弦老成地嘆了口氣,小聲道:“這哪裏是我能知道的?反正是大哥哥和家裏商量了什麽大事,家裏也同意了,任由大哥哥做這些,只是有個條件……”

“什麽條件?”孫湄菡好奇了,淩蒼塵會做退讓的條件,讓她也有幾分興趣。

淩絲弦見周圍的人都只顧着探視四周,大丫頭們也距離了幾步遠,當下踮了下腳,湊到孫湄菡耳邊悄悄道:“說是要讓大哥哥在明年之前娶親呢!大哥哥也答應了!”

娶親?這個人要在明年之前……娶親?孫湄菡微微睜大了眼,緊緊盯着眼前不遠處正溫柔淺笑的男子,心下恍惚。

這個男人在來攪了她之後,又答應了要娶別人?而不是被自己甩脫之後,才死心另娶?

孫湄菡當即身上有些發冷,這股寒意從心而生,令她無處可躲。

淩絲弦看見孫湄菡情況不大對,連忙拽了拽孫湄菡的衣袖,小聲叫道:“孫姐姐?”

孫湄菡定了定神,勾起一絲笑,想問下究竟是誰家的女孩兒,又轉念一想,知道了又何妨,反正……反正與自己再無什麽關系了。

她看着眼前擔心的淩絲弦,笑道:“只是有些沒想到罷了,他成親時,若我還未遠嫁,你記得請我來吃酒!認識多年,總要見了人生大事才對。”

淩絲弦嘿嘿一笑,拍拍自己的胸脯,道:“包在我身上,就是孫姐姐不想來,我也要想法子把孫姐姐綁來!”喜宴怎麽能少了新娘子呢!

孫湄菡被淩絲弦逗樂了,兩人這才快走幾步,追上了前面的三人。這時,大家剛好停步在系滿紅繩的石柱旁。

這個石柱……孫湄菡看見這飄滿紅色飄帶的石柱,不由想起上輩子的時候,上京距離通州郡很近,又是自己的父族家,故而未嫁前也好,嫁了後也好,常常驅車來此。這長橋石柱,她未嫁時也來系過紅繩;嫁了之後,也來系過紅繩;甚至有一次那武夫剛好得了空,陪自己一起來通州郡,被自己強拉着來了此處,也一起,系過紅繩。

當時那個黑着臉的武夫咬牙切齒道:“都是些騙人的小把戲,除了哄你們這些無知的人外,沒什麽人信!”

自己已經被能和夫君一起系紅繩這種事情樂開了花,完全不計較夫君的言辭,只笑眯眯地搖着夫君的胳膊,讓抵擋不住的夫君黑着臉還是系上了紅繩。那種成就感,真是沒的說,當時自己開心的完全想不起自己的夫君是個什麽樣的人,只一味纏着夫君,要背着走過長橋,當時臉再黑的夫君,也無可奈何,只好蹲下身背起了傻樂的她,一步一步,慢慢悠悠的,走完了長橋。

現在回想一下,自己還真是可笑啊!孫湄菡吸了吸鼻子,有些嘲笑上輩子愚蠢的自己看不清,那武夫完全不在意這些,只是礙于夫妻情面,才勉為其難順勢而為,就讓自己開心了那麽久那麽久……

真是太蠢了!孫湄菡眼神一凜,暗暗下定決心,這輩子,絕不會癡纏誰來系紅繩!

讨來的終究是讨來的,沒有一絲情意在裏面的行為,倒不如不要!

前面淩蒼塵也對着石柱恍惚出神,被疑惑的趙鳴祿出言打斷道:“淩兄,這個石柱子,可是有什麽不妥麽?”

淩蒼塵回過神來,對着滿是審視的趙夫人和滿眼疑惑的趙鳴祿微微一笑,自嘲道:“石柱子沒什麽不妥,不妥的是小生這個人罷了。”

當即趙鳴祿來了興趣,他也是知道這個石柱子的,面帶興奮問道:“可是之前淩兄……來陪誰系過?”

趙夫人也道:“淩大公子已經弱冠,又不是什麽小孩子,之前偶爾有些什麽也是正常,不妨說出來,讓我們聽聽,說不得能做個參謀吧?”

淩蒼塵摸了摸挂滿紅繩的石柱,語氣微妙道:“已經是過去的事了,做錯了的,終究是錯了。說的再多,也于事無補。小生只願能重來此次,順心所為,決不讓遺憾再次發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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