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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什麽時候下的雪,一推開門,便是銀裝素裹的一片素白世界。
月梅還沒站穩腳,就被農家少女拉着一路跑到了前院木門旁,接着打開木門,把她推了出去。
“大姐,現在下着大雪,你往城裏去怕是不方便,幹脆往後頭去,那邊兒有處無主的草屋,你去那兒先将就一夜。等明兒天亮了,趕早就往城裏去,進了城,娘和大嫂就找不着你了。”農家少女說着,冷的搓了搓指方向的手。
哎,走吧!
月梅點點頭,也不多話,扭身冒着大雪就往後頭走。
一面走,一面慢慢的“想”起了原主的記憶。
這兒是保定府定興縣下頭一個叫程家村的地方,原主姓程,和她一樣都叫月梅。程月梅是家裏女兒中的老大,上有一個哥哥娶妻劉氏,下有兩個妹妹程月荷程月杏。程月荷已經出嫁,方才幫着她逃走的是程月杏,也已經定下了親事。至于為什麽兩個妹妹一個出嫁一個已定了親而她卻待字閨中,那是因為程月梅生來就非常漂亮,是程家村的一枝花。
程母吳氏和程家大嫂劉氏一直想将她“賣”個好價錢,所以就一直拖到了她已十八歲還沒嫁。如今劉氏有了身孕,程月梅正好又被鎮上的地主老爺看上了,于是吳氏和劉氏這對婆媳一合計,便趁着家裏兩個男人不在家,打算直接把程月梅給送上地主老爺的床。
程月梅是個烈性子,且早早就和村裏的董秀才兩情相悅,被逼急了,幹脆一頭撞了牆。
月梅伸手摸了摸額頭,立刻疼的她嘶嘶出聲,這姑娘還真狠,也不知破沒破相。
董秀才家窮,壓根兒拿不出像樣的聘禮,且吳氏婆媳都是目光短淺的人,覺着董秀才能考中個秀才已經是祖墳冒青煙了,并不認為他能中舉中進士。婆媳兩人都是注重眼前的,眼前只要把程月梅嫁給地主老爺,那可是能得一百斤米一百斤面外帶五十兩銀子的聘禮。不僅能讓程家過個好年,還能起個新房子,蓋個新院子,辦得起小女兒的嫁妝,也有了養活未出生的大孫子的好條件。
怎麽看都是一筆劃算的買賣,所以即使程月梅撞了牆,這對婆媳也沒松動半分,仍然把她鎖在屋裏,且一日三頓只送一碗稀粥,不叫她吃飽有力氣逃跑和尋死。
回想到這兒,月梅一個踉跄栽進了雪地裏。
果然沒力氣,手無力腳無力,肚子還餓的咕咕叫,簡直堪比得了風寒躺在床上那會兒。擡頭看看,樹木蔥蔥一片雪白,再回頭,村落已經變得很遠很小。饒是這些年月梅已經修煉出來能心平氣和的當下人了,可這會兒還是忍不住罵了一聲操。
後頭無人住的茅草屋到底在哪兒?
程月杏,你可不能說謊糊弄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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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現代活到十八,剛考上大學就遇着一場車禍,上一世從個小丫頭熬到十八,眼看着就要嫁人了一場風寒丢了命。這一回呢,這一回可別剛穿來不到一天就丢命啊,這回要是丢了,只怕就沒這麽好的運氣再穿一回了吧?
好死不如賴活着,月梅鼓起勇氣爬起來。
深吸一口氣,握緊了雙拳,邁着早已凍僵的雙腳大步大步的往前走。
一步,兩步,三步,四……咚!
月梅掉進了個雪窟窿,應是獵人設的捕捉動物的陷阱,一掉進去,腳脖子就一陣鑽心的疼,月梅不用看就知道自己被尖利的東西刺傷了。
又餓又累又痛!
罵了一聲賊老天後,月梅光榮的往後一靠,暈了過去。
——
程家村後頭有座山,山腳下以前無人居住,如今卻住了個長滿大胡子的瘸子。
昨兒夜裏下了極大的雪,一夜過去地上的雪堆就沒過了腳面,再加上今兒也斷斷續續飄了一日小雪,如今外頭的雪只怕已經沒過腳脖子了。
天兒冷的很,山腳下的破舊茅草屋遮風效果不大好,更不可能有地龍暖爐之類,大胡子早早煮了一鍋肉菜粥,這會兒唏哩呼嚕喝了兩大碗。瞧瞧外頭天漸漸暗了下來,大胡子打算早點上床睡下,興許睡着了就不覺着冷了。
洗了鍋,添上了熱水,正想燒點熱水燙燙腳,他卻忽然想起了一件事。下這麽大的雪,布在林子裏的幾個陷阱怕是都被雪覆蓋上了,若是有人經過只怕瞧不出不對勁來。
若是掉了進去……
想到這兒,大胡子坐不住了,擡頭看看外面的天,到底拿了一件茅草做就的鬥篷披上,拄着拐杖一瘸一拐的出了門。
林子裏一共布了五個陷進,前四個都沒事,走到第五個的時候,大胡子忍不住罵了聲晦氣。第五個被破壞了,且不是動物,而是人。一個面色青紫,着了玫紅色小襖的村姑,看着又土氣又蠢笨又下作。
大胡子站在陷阱旁猶豫一刻,想着到底是自己布下的陷進傷了人,不論這女人是誰,總歸是一條命。若是無辜的,也不能就這麽讓她死在自己的陷阱裏了。瞧着這女人似是昏迷不醒,大胡子便沒叫她,把拐杖丢在一邊,半跪下右腿,左腿直着往後伸直,趴下去一手掐住了村姑的肩頭。接着往上提了些,就力換成了胳膊,一使勁,把人給拽了出來。
天漸漸暗了,這女人又昏迷着,救人救到底,大胡子一手提起女人扔到肩上,拄着拐杖一瘸一拐的踩着雪地,咯吱咯吱走遠了。
——
月梅次日一早醒來時,差點以為自己又穿越了。
這回她在一個破舊的茅草屋醒來,身下墊着的是幹草,身上倒是蓋着被子,然比程家蓋的那種被子還要差。小小的一間房,房門窗戶緊閉,可關不住不斷往裏灌的冷風。不過,外頭卻不斷的有香氣飄進來,大米,青菜,雞蛋,還有肉!
這具身體餓了太久了,月梅幾乎立刻就忘了現在的處境,舔了舔嘴唇立刻爬了起來。這一動彈,才發現腳脖子鑽心的疼,她掀開被子去看,見腳上已經被灰撲撲的布包紮好了。
哦,不是又穿越了,是被人給救了。
好在傷的只是一只腳,月梅左腳踩地,提着右腳,輕輕的跳到了門口。
門一拉開,便差點撞進一個男人懷裏,男人留了滿臉的絡腮胡子,一手住着拐杖一手端着盛滿肉菜粥的碗,正冷冷看着她。
月梅忍住了喉嚨裏的尖叫,沖着絡腮胡子笑了笑,“是你救了我啊?”
男人看着她不說話,眼底有一閃而過的審視與不悅。
半晌,才沖着月梅點了點頭。
“謝謝你啊。”月梅實在太餓,眼裏只有那碗粥,哪裏顧得上男人有什麽情緒,指着粥問道:“這個,是給我吃的嗎?”
男人仍然不說話,卻把碗遞了過去。
“謝謝謝謝。”月梅臉上漾起一個大大的笑,伸手接了碗,端着就往回跳到了床沿。粥還有些熱,她也顧不上別的,一面吹氣一面就忙不疊小口小口的喝。
興許是太餓了,月梅覺得這粥的味道十分好。
粥又香又綢,一粒粒米白白胖胖,粒粒分明卻又粘連一起,伴着綠油油小青菜,金燦燦打雞蛋,還有香噴噴的鹹肉。喝一口,嘴裏滿足,熱騰騰下了肚,胃裏更是滿足。
月梅很快喝完了滿滿一大碗粥。
撫了撫肚子,還沒大飽,月梅擡起頭,這才看到絡腮胡子就站在自己面前。他個子很高,往這兒一站,讓本就小的茅草屋更顯逼仄。且這會兒一雙眼冷冷的打量着她,月梅在他的身高和視線的壓迫下,終于感覺到了害怕。
外面雖然不下雪了,但路仍然不好走。而她受傷,也根本走不了。
好像除了留下,她別無選擇。
她垂頭看到了自己受傷的右腳,想到了話頭,“昨天是你救的我,我的傷也是你幫我包紮的吧?真是太謝謝你了,我都不知道要怎麽報答你。”
男人的眼神收起了冰冷,卻明顯變得詫異了起來。
月梅一驚,這才想到不對來。這兒可不是現代,被男人看了腳,按理可就得嫁給那人才對的。而自己一時緊張,居然連這都忘了,還這麽大大咧咧的說出來,這男人這麽驚詫,莫不是誤會自己要嫁給他?
月梅一瞬間臉變得滾燙,忙又是搖頭又是擺手,“你,你別誤會,我沒別的意思,真的。”
男人不說話,只沉默着向她伸出手。
月梅愣愣的,不知道他想幹嗎。
她看出來了,這人又瘸又啞還挺醜,實在是個可憐人。
男人下意識的皺眉,然後直接抽走了月梅手中的碗。月梅這才知道,原來這絡腮胡子是要再去給她盛飯,這兒瞧着條件不大好,自己又剛喝了一大碗,月梅實在不好意思再吃了。忙叫住男人,“不用了,我已經吃飽了。”
男人腳步頓了一頓,接着繼續走了,月梅聽見外頭傳來勺子碰撞鍋的聲音,接着是男人大口大口喝粥的聲音。
月梅只覺得丢人要丢到黃浦江了。
人家只怕是只有一個碗,這是要自己吃飯呢,她也太會自作多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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