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窗戶開着，灰白條紋的窗簾在風中擺動。

書包該不會被扔下去了吧。

這麽想着，沈蘇走去窗戶邊，往下看了看，沒找到類似自己書包的東西。

“新同學，你怎麽不來問我呀？”顧菲菲唇邊銜着一抹淡笑，說道：“我好像看見過。”

“那請問在哪兒？”

顧菲菲頭偏了偏，靠在旁邊尚錦雅的肩膀上，伸出食指指了下前門，笑道：“你往那邊的下面看看。”

沈蘇心知不妙。謝過她之後，匆匆地走出教室。

他們的教室在四樓，教學樓旁栽種着一棵五樓高的松樹，大樹旁邊又挖了一個人工池塘和裝飾用的小橋。據說以前這裏是個游泳池。

她往下一看，水池裏果然泡着一個藍色帆布包。

——就是沈蘇的書包。

鈴聲響了，班主任走進教室。

陸謙徹底睡醒了。隐約聽見了“沈蘇”什麽，他不由轉頭，見沈蘇竟然沒在座位上。

“出什麽事了？”他側過身，問後面的路之遙。

路之遙旁觀全場，簡而言之地道：“沈曉燕把沈蘇的書包扔樓下水池裏去了。”

“啊？”陸謙一下站了起來，椅子劃過地磚發出刺耳聲，怒道：“你白癡啊看着她扔。”

路之遙被他兇得一愣。

怎麽回事？前天說顧菲菲她們越欺負沈蘇，對他越有好處，老大還是贊同的啊。

劉靜娴被打斷了講話，不由皺眉道：“陸謙，你站起來幹什麽？”

陸謙什麽話都沒說，直接離開了教室。

沈蘇微抿着唇，慢慢地往樓下走着。走到三樓，她忽然想起來，自己的錢包還在書包裏面！

她心一抽，立刻跑了起來。

從四樓往下，一層一層，沈蘇一口氣跑到的水池邊上。她邊喘着氣，邊把濕淋淋的帆布包撈上來。這包是防水的，但拉鏈沒拉上就沒用，灌了不少水進去。

沈蘇把書本全部倒在地上，一下找到了錢包。

白色短款錢包也是濕漉漉的。

她緊張地打開檢查，錢包裏面的紙幣邊緣濕了一圈，但放夾層的照片看着沒有什麽異樣。沈蘇不由松了口氣，從衣服口袋裏拿出紙巾，擦幹淨面上的水漬。

幸好錢包防水的。

她這麽想着，小心翼翼地拿出照片。

就發現，照片最上面的邊緣，還是不可避免的弄濕了。泡皺泡軟了。

沈蘇捧着照片，半蹲下來。心中一股無力感湧現，頃刻間把整個人沉沒下去。

她垂着長睫，沉沉的眼底沒有光。

照片上的兩人臉貼臉，唇角笑容燦爛，看得出關系極好。盯着看了會兒，沈蘇突然鼻子很酸，淚水在眼眶晃動。她停下動作呆呆地摒了會兒，告訴自己要堅強一點。

皺着眉使勁憋着，視線模糊，淚水還是不争氣地湧出來。

她微微偏頭，沒讓眼淚砸在照片上。

沈蘇用紙巾輕地壓照片浸到水的地方，邊擦邊流眼淚。抽泣着，心中想要忍着不哭，憋得臉都紅了，眼淚還是不停地順着臉頰滑落。

陸謙趕到樓下，就看見沈蘇正蹲在那兒。

她本來就是瘦瘦小小的，縮着的姿勢，更顯得背影羸弱纖細。從側面看去，薄薄的劉海遮擋住眼底神情。長長的睫毛有點濕漉漉。

他心裏一咯噔。

又想，不會吧，沈蘇是很要強的。她三四米的牆不都随随便便地跳下來了。

怎麽會哭呢……

走近，她臉上果然有淚痕。

沈蘇身前的書包裏還流淌着水，四周攤着亂七八糟的書本，無一例外都是濕噠噠的。左前方，那本昨天跟他一起買的物理練習冊幾乎泡爛了。

陸謙停下腳步，攥了攥拳。

他本來只是有點擔心。

看見眼前這一幕，怒氣頓時從胸腔沖到頭頂。

沈蘇察覺到身後有人走過來。

她身子微偏，把照片放回擦幹的錢包裏。開始動手快速地整理濕掉的書。

陸謙幫她把書包撿起來，把裏面的水倒幹淨，又甩了甩幹。

他什麽話都沒有說，忽然也蹲了下來，幫忙收拾書。

正伸手拿那本物理練習冊，兩人手碰到一起。沈蘇條件反射地想縮手，頓了頓，她抓着書角沒放開，低聲說道：“謝謝，我自己收拾就好。”

聲音帶着一點沙啞，她輕咳了下，調整表情。

轉過臉，繼續收拾剩下的書。

書很快收拾好了。

陸謙從她手裏拿過那包紙巾，抽出一張，給她擦掉臉上的淚痕。動作小心又溫柔。

沈蘇心裏很不自在，忙別過臉，用手背胡亂抹了下。說道：“開始上課了吧？回去吧。”

“對不起……”

低沉又輕，很快散在了風裏。

沈蘇冷靜了下來，覺得好笑：“你道什麽歉呀。”

陸謙手裏拎着一個潮濕的書包回教室。沈蘇跟在他身後，說道：“報告。”

全班都好奇地看着他們。

“沈蘇進來吧，”劉靜娴皺了皺眉頭，問道：“陸謙，你剛剛幹什麽去了。”

她沒問沈蘇，只問陸謙。

因為沈蘇是優等生，跟陸謙根本不是一道的。以為他們一起回來是湊巧。

陸謙沒有理班主任的問話。他自顧自地走進教室，把潮濕的書包先放在自己桌上。然後攥了攥拳，走去教室中間位置。

“陸謙，自習也不能随便走下座位。”劉靜娴在講臺上說道。

權被當成背景音。

看見沈蘇跟陸謙一起回來，沈曉燕就覺得有點不妙了。

她垂着眼，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察覺到周圍目光漸漸聚集在自己身上。

沈曉燕心裏一驚。擡頭，就看見陸謙正往自己這裏走過來。

轉過臉，又見周圍人都是一副看好戲的臉。不由握緊手，她緊張得指甲掐到手心都沒覺得疼。小聲地說，“怎…怎麽了？”連視線也不敢看陸謙。

為什麽會這樣？她知道陸謙在追沈蘇，但全班不都在排擠沈蘇嗎？又不只是她一個人。

扔書包也不是什麽嚴重的事情吧。

“喂。”

陸謙才開口說一個字，她就一激靈，眼淚都在眼眶打轉了。

他卻只是在對沈曉燕的前桌說話。

“我跟她有話要講，你先跟我換個位置？”

話是疑問句，但明顯不可能被反駁。那男生連忙站了起來，說道：“你坐，你坐。我站着好了。”

陸謙把椅子反了下，毫不客氣地坐下來，

到這裏為之，他還一句話沒對沈曉燕說。她已經是一副快哭出來的樣子了。

他皺眉，心裏不耐也不屑極，說道：“你等等去跟沈蘇道歉。”

聽到這話，沈曉燕驚訝地擡頭。又慌忙地垂下眼睛，點點頭。

沒想到只是這樣。

有點慶幸的想，老師就在講臺上，就算是陸謙，也不能立刻把她怎樣吧。

她神情變化明顯，陸謙随便猜下就知道她在想什麽。不由嗤笑：“想打你，我在校長面前也一樣下手。今天這事，不跟你計較是因為沈蘇脾氣好。”

他們說話的聲音不大，只有周圍人能聽見。

第一排的沈蘇一直看着他們，就怕陸謙做什麽。她有點緊張地盯着，就見陸謙也往這兒看了眼。

兩人的視線頓時交彙。

她怔愣，想喊他回來，又覺得實在不好意思。

就只猶豫那麽一下。她張了張唇，陸謙已經移開視線了。

陸謙轉過臉，看着旁邊事不關己的尚錦雅，忽然說道：“她脾氣好，也不代表能被随便欺負。丫丫，你說對不對？”

尚錦雅忽然被點名，整理筆袋的手一頓，條件反射地“嗯”了一聲。

應完了，立刻讪讪地轉頭，看了眼顧菲菲。

果然，她好朋友的臉色鐵青。

“你也這麽覺得，那，”陸謙當沒看見她們的反應，自顧自地說道：“丫丫，你多照顧下她。”

他沒辦法直接去找顧菲菲說。那個女人嫉妒心很強，面上答應下來，接下來只會瘋狂地找隐秘陰惡的辦法，在背後報複沈蘇。

只能吩咐尚錦雅。

尚錦雅會顧着他面子應下，她也能讓顧菲菲冷靜。

沈曉燕是成績不錯的貧困生，在班裏不起眼，偶爾會被欺負欺負。但不知什麽時候開始，她一直想辦法往顧菲菲的身邊湊。是為了讓自己過得好點。

扔沈蘇的書包，估計就是為讨好顧菲菲。

陸謙對班裏的女生的事情毫不關心，但三年同學，這些事情還是知道的。

這事如果是顧菲菲主動指示的，那沈蘇的課桌椅子也會一起進水池。怎麽可能只扔個書包。

陸謙說完，就回座位了。

見沈蘇正認真地把全部濕掉的書本和半濕的分開。他不由扯扯唇，快兩步回位置，把自己桌上的那疊課本，拿起搬到沈蘇的桌上：“幸好我的書不用，還是新的。”

“啊，不…不用這樣。反正都學完了，書沒那麽要緊……”她真的愣住，話都有點磕磕絆絆：“而且我以前的書也沒丢，有沒有新書，本來就是沒關系的。”

“這樣啊。”他把分開的兩堆濕書一疊，撈起放到自己桌上：“不管，反正這個我拿走了。”

“……”

沈蘇垂下眼，看着他桌面上的那灘水漬，一下子說不出話來。有種給人添麻煩的愧疚感。

陸謙又道：“今天你先回家吧，補課的事明天再說。”

她忙搖搖頭，說道：“沒關系，我準備好的複習材料沒有弄濕。”

沈蘇昨晚整理好了數學補習的綱要，跟別的卷子一起放在課桌裏，沒有被扔進水池。

既然答應了幫人家補習，她就不會随便爽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