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王八

白瓷碗裏盛着熬得綿密的皮蛋瘦肉粥，混着皮蛋特有的香味兒，讓人胃口大開，可是此刻的宋池看着那碗飄着熱氣的粥，卻一點胃口也沒有。

宋父将宋期望抱上樓，下來的時候看到宋池仍然坐在那發呆，手裏的調羹無意識地攪動着，心裏發麻，剛剛她回來的時候就沉着一張臉，難道剛剛自己的道歉不夠真摯她還沒消氣？

宋父走到她身邊坐了下來，餐椅拉動的聲音驚動了宋池，她擡眼看了他一下，舀了口粥張口吃下，“我今天打你手機你怎麽不聽？”

宋父一聽‘手機’兩個字一張臉耷拉了下去，“別提了！早上出去明明放身上的，回來的時候不見了！肯定被哪個兔崽子半路摸了去！”說到這，他頓了一下，“小池啊，我真不是故意不接電話的，都怪那個小偷，要不是他……”

宋池呵笑一聲，“行了，你不會是打麻将把手機輸進去吧。”

“去！”宋父臉上的愁容散開，伸手比了比，一臉得瑟，“今天你老爸贏了這個數。”

宋池看了下，“五百？”

宋父搖頭，宋池嗤笑，“喲，出門踩了狗屎呢，手氣這麽好。”

宋父嘆了口氣，“可是手機沒了。”不然今天的心情會更加美好。

“沒事，你那手機也早該換了，我過幾天再給你買個新的，這幾天除了拜年短信應該也沒什麽大事兒，你就先忍忍吧。”

宋父松了口氣，還好還好，愁雲總算散開了。

宋池又吃了幾口粥，腦海裏浮現出剛剛在車上所看到的，心裏一緊，看了宋父一眼，在心裏斟酌了一下，小心翼翼地問道，“我剛剛看到顧家別墅有人進去住了，那房子是被賣了嗎？”

宋父聽罷眯着眼思考了一下，搖了搖頭，突然又‘啊’了一聲，“哪有的事兒，我今天聽人說了，是顧家那一家子回來了，好像是那老的身體不好，想回老家養着。”

宋池點了點頭，原來是這樣，那今天她應該沒有認錯人，她下意識地擡頭往樓上望了一眼，心裏滿是愁緒。

“你怎麽突然關心這些事了？”

宋池含糊地‘嗯’了一聲，“那房子幾年不住人，我好奇而已。”她把剩下的粥都喝了光，“你先去休息吧，碗我自己刷。”

宋父打了一天麻将也累了，起身把餐椅拉好後就準備回卧室，腳剛踏上臺階，他又停了下來，“對了，明天中午還有你爺爺奶奶過來，可別忘了！”

“知道了。”

刷了碗洗漱後已經到了淩晨，宋池小心地躺在了宋期望的身邊，屋裏沒有開燈，月光輕柔地灑在他的臉上，鍍上一層銀光，照的那肌膚如玉般透明，仿佛能掐出水來，從宋期望的臉長開以後，宋池便發現他長得一點都不像她，特別是那雙眼睛，除去那清澈無暇的眼神，簡直和他爸爸的如出一轍。

宋池有時候會忍不住想，如果有一天在街上碰到顧塘，他會不會一眼就認出這是他的兒子？

不過後來證明，是她想得太多了，當然，這是後話。

她攏了攏宋期望身上的被子，輕輕嘆了口氣，先睡一覺吧，明天再來想這些煩心的事兒，可能真的是太累了，雖然心裏壓着許多事，但當閉上眼後，鋪天蓋地的疲倦便席卷而來，才幾分鐘時間，宋池便沉沉睡去。

第二天睜開眼時，她盯着白色的天花板，還有一點沒有晃過神來，朝旁邊一看，宋期望已經不見了蹤影，想必已經溜出去玩了，她翻了個身又眯了五分鐘才慢吞吞地起床漱洗，刷牙時，宋期望噔噔噔地跑進來，手裏拿着個炸雞腿，宋池見他滿手膩呼呼的，一臉嫌棄。

“媽媽，媽媽，小哥哥放炮炮，把李奶奶的雞給吓跑了！李奶奶正打他呢！”宋期望一臉沉痛，似乎李奶奶打的是他一般。

他口中的‘小哥哥’是隔壁李奶奶家的孫子小李，是附近出了名的搗蛋鬼，三天不打便上房揭瓦，附近許多戶人家的窗戶百分之九十以上是他‘不小心’砸壞的，居民們雖生氣，但人家畢竟是個小孩子，除了上門告告狀拿點補貼也不能拿他怎麽樣，相反，還可能引起他更猛烈的反擊。

李家人最開始看鄰居們上門還會袒護一下小孩，時間久了，李家人連廢話也不多說，直接操起家夥便滿院子教訓孩子，有幸成為他們鄰居的宋池對這種‘家暴’早已司空見慣，有時候她還會很不厚道地希望那些大人們可以再多打幾下讓他收斂點，這樣一來一直跟在他屁股後面跑的宋期望就會少染一點惡習。

可惜，她的祈禱效果甚微，小李如今俨然成為他心目中的偶像了，居然還一起去玩炮仗了，看來有必要強制一下宋期望的交友範圍！

她吐了口中的泡沫，“你也玩炮仗了？”

宋期望一聽連忙搖頭否認，“沒有！我吃雞腿呢！”他才不會說他也丢了一顆呢！

宋池看着他那雙滴溜溜的閃躲着她眼神的大眼睛，心裏呵呵，“我警告你！你如果再敢碰炮仗一下，我就把你挂門口的樹上，挂一天一夜，還不許吃飯！”

宋期望縮了縮腦袋，看來得讓小哥哥給他提供另一個戰略！

“爺爺在幹嘛？”

“貼對聯。”

宋父小時候練過毛筆字，每年這個時候，他最期待的事便是往自己的門口貼上自己寫的對聯，貼完後還會站在門口好好地欣賞一番，宋池下去的時候便看到他像一棵大樹般杵在門口，兩手負在背後挂着笑容盯着門邊那面‘牆’。

因為今日是除夕，菜市場下午基本沒有人出來擺攤，所以宋池需要現在便去購買今晚年夜飯的材料，為了防止她一不在宋期望又跑去和小李混在一起，宋池便把他帶在了身邊。

雖然不能和小哥哥玩有點可惜，但是可以和媽媽去外面買東西也很是很好玩的一件事，所以宋期望在穿鞋的時候一直喜滋滋的。

今日宋池并沒有抄近路去菜市場，而是特意地走了另外一條路，昨天夜裏在車裏匆匆一瞥沒有看清，今天一看，顧家別墅的大鐵門已被刷上一層新的油漆，連別墅小院裏的植物也被修剪了一番，雖然只是小小的一個變化，但宋池卻覺得這裏比往常溫暖了不少，應該是因為有了人的氣息吧。

宋池朝樓上看了下，顧家的別墅是歐式風格，聽這裏的人說當年是請了英國著名建築師Stefan設計的，在當時還以平房遍布整個西區的人看來這棟漂亮的樓房絕對是這裏一道亮麗的風景。

白色的牆體灰色的屋頂，簡潔不失大方，還有二樓那個陽臺，以前有好幾次宋池便看見顧塘站在那個地方，雙手撐着護欄，表情，當然是面無表情。

宋池盯着空空如也的陽臺愣神，突然手背晃了晃，“媽媽，媽媽，狗狗。”宋期望邊說邊往宋池身後擠，宋池朝他指的方向看去，只見一只通身純白的薩摩耶搖着尾巴站在鐵門後邊，那龐然大物讓宋池不禁縮了下腦袋，要命，這裏什麽時候養狗了，她對它做了個鬼臉，提了一口氣拉住兒子的小手加快步伐往菜市場走去。

此時的菜市場人頭攢動，耳邊響徹着絡繹不絕的叫賣聲，拉着宋期望在菜市場走了一圈，宋池在心裏計劃了一下今天晚上的菜式，有了着落後，又原路返回購買材料。

路過一個海鮮攤時，宋池又買了點蝦準備做椒鹽蝦，想到那連殼一咬下去便滿口留香的佳肴，宋池忍不住吸了下口水。

“媽媽，你看，烏龜。”宋期望一臉興奮地蹲在一個盆子邊喊道。

宋池不用想也知道他說的是什麽，“那不是烏龜，是甲魚，小心點，它會咬人的。”

宋期望剛伸出的手堪堪停下，甲魚？可是魚不是要在水裏游的嗎？他一臉苦悶地思考着。

宋池看了下盆子裏那幾只呆頭呆腦的甲魚一眼，肌肉肥厚，炖起來應該也是不錯的，如此想，她便讓老板給她稱了一只。

正等待間，耳邊突然傳來一陣歡呼，“哇，烏龜也可以吃嗎？！”

宋池，“……”

老板，“……”

說話的是一個穿着粉色大衣的年輕女孩，臉上化着精致的妝，雖然宋池平常基本不關注時尚動态，但以女人的直覺，這女的身上一整個行頭必定價值不菲，和這髒兮兮的菜市場一點都不搭邊，一看就是富家大小姐，也難怪會和小孩一樣把甲魚當烏龜呢。

“媽媽說這不是烏龜，是甲魚！”一個奶聲奶氣的聲音響起，宋期望一臉正氣地糾正道。

宋池捂臉，宋期望，你可不可以不要多管閑事！

‘富家小姐’被一小孩這麽一說雙眉一皺，一臉不可置信，“小朋友，你媽媽逗你呢，這哪是魚，明明是龜好嗎，你看過哪種魚帶個殼的嗎？”說罷還一臉得意地轉向跟在她身邊的人，“李姨，你說是吧。”

她口中的李姨呵呵一笑，一臉便秘樣，我的天，該讓我怎麽說呢大小姐。

宋期望覺得她說得好像也有點道理，于是一臉疑惑地看着宋池，媽媽？你真的是在逗我嗎？

宋池，“……”

一旁的老板哈哈一笑，“美女，這真是甲魚，不是烏龜，還有的人叫鼈！如果你不理解的話，還有人叫王八呢！”

‘富家小姐’的臉紅白交加，最後換上一副和宋期望剛剛一般苦悶的表情，王八？！什麽鬼？！明明就是龜！還帶殼呢！她不信！

轉頭看向李姨，李姨猶豫了下，慢慢地點了下頭，‘富家小姐’低頭，剛剛說話的小孩正一臉得意地看着她，哼，小鬼，居然被你蒙住了！

為避免又出現什麽烏龍，宋池付完帳便匆匆地帶着宋期望離開，走時候她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什麽叫做如芒刺背，她下定決心，以後要時時刻刻監督宋期望，讓他離小李遠點，不然後果不堪設想！

路過顧家別墅時，那條白色的薩摩耶像是有感應般飛奔到了鐵門前，張着‘血口’搖着尾巴盯着他們母子倆，雖然隔了層阻礙，但宋池的心還是跟着一緊，握緊了宋期望的小手邁大了步伐加速離開它的視線。

中午吃飯前，顧塘正在書房裏處理公事，房門被‘砰砰砰’地敲了幾下，從敲門的節奏來看，敲門人應該很急或者是沒有耐性，他微不可察地皺了下眉頭，道了句‘請進’，房門便立即被打開。

只見顏好一臉激動地端着個盆子跑進來放在他面前，還好那盆子擦拭已經幹淨，并沒有弄髒了他底下的文件。

正想警告她以後不要随便碰他的文件，顏好便迫不及待地開口，“顧塘，你猜猜這是什麽？”

顧塘看了下盆裏躺着的生物，薄唇輕啓，“甲魚。”

顏好一臉不可思議，“你怎麽也知道？”

“這是常識。”

“那它怎麽和龜長得一模一樣？”

“從生物學上來講烏龜和鼈同屬爬行綱龜鼈目，龜是指烏龜和鼈的統稱，所以甲魚和龜是沒有可比性的，你說的應該是烏龜，但是烏龜和甲魚長得根本就不像。”他頓了頓，“我建議你可以去看下《動物世界》，還有，這種連三歲小孩都懂的問題以後不要拿來打擾我。”

顏好接過他遞來的盆子，聽到他的後半句，一臉驚異，“你怎麽知道小孩也懂？李姨告訴你的嗎？”

顧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