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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小姐,二小姐,二鬥家來了,捎了大少爺的信,還有好多玩意兒吃食,足足一箱子呢,您快去瞧瞧吧。”小滿跑進來,興奮的比手畫腳。
青翎倒是不着急,繼續翻着手裏的賬本子,這是縣城裏胡記當鋪這個月的賬,開張三個月了,這個月終于不再賠錢了,青翎心裏着實松了口氣,可見胡滿貴的确有真本事。
開當鋪瞧着是個清淨買賣,本錢卻大,一旦打了眼,就會虧得血本無歸,而具體怎麽運營,除了胡滿貴是個明白人,連她爹都稀裏糊塗的,胡家這鋪子開的,有些像撞大運,從這賬本看來這運氣是撞上了。
胡滿貴這個人極聰明,天生就有生意頭腦,過了大秋之後,胡老爺就把鋪子裏的賬交給了青翎料理,當初就是這麽打算的,之所以把大秋收租子的賬交給青翎,就是想試試她成不成,結果令胡老爺異常驚喜,這丫頭別看學的日子不長,算賬看帳的本事卻比自己還要強。
翻開她記的賬,哪家交了多少糧食,哪家欠多少,入庫了多少……一筆一筆記的清楚明白,胡老爺這才放心把鋪子裏的賬交給她,故此,青翎對于當鋪的運營情況比誰都清楚。
胡記當鋪八月開的,到昨兒正好三個月,胡家的規矩每月二十結算,若青翎沒去縣城,胡滿貴就會親自把賬本子送過來。
安平縣雖是個小縣,可小有小的好處,小縣城雖沒有州府熱鬧,消費水平也低,而且離着京城還不遠,坐馬車走快些,一天就能到,故此,頗受那些遠道而來的舉子們青睐。
有不少賃房而居,在此苦讀的,等臨近考期再往京城趕,可以省下不少盤費,若趕上銀子不湊手,當鋪就成了首選。
之前胡記當鋪沒開,就得去冀州府,半天兒的路不說,冀州府那幾家開當鋪的買賣家還不誠信,知道這些舉子們因為拮據才來當東西,既然大老遠的來了冀州府,不坑白不坑,有道是貨到地頭死,幾家商量好了都出低價,不賣也得賣,只能認倒黴了。
如今胡記的當鋪就開在安平縣的城門口,且價格公道,絕不欺詐,一來二去的就傳開了,上月裏,甚至有冀州府的過來典當,胡老爺歡喜了好幾天,雖說典當的東西不值什麽,意義卻不一樣,相當于胡記當鋪有了名聲。
胡老爺雖沒做過生意,卻明白做買賣最講的就是誠信二字,丢了誠信,就做不成買賣了,加上胡滿貴頗有心路,舉子們典當的無非就是些筆墨紙硯書籍等等,反手再賣給那些讀書人,一點兒都不愁銷路,有進有出,故此三個月就把打平了成本,下個月就該賺錢了。
青翎合上賬本子,見小滿眼巴巴看着自己,不禁笑了一聲,彎腰拿了炕邊兒的火鉗在炭盆子裏撥了撥,一入冬就冷了,雖燒了火炕,可坐的時候長了,也覺着手冷。
翟氏怕青翎凍了手腳,叫在賬房屋裏添了炭盆子,倒便宜了青翎,剝開悶着的炭灰,把底下埋了半天的山芋夾了出來。
小滿眼睛一亮,伸手就要去拿,給青翎一把拍開:“剛離了火你就碰,不怕燙啊。”
小滿嘿嘿笑道:“奴婢不是等不及嗎,不趁着這會兒解解饞,一會兒二少爺若來了,可就沒奴婢什麽事兒了。”
青翎笑了一聲:“出息。”把手裏的火鉗子遞給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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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滿忙接在手裏,撥着地上的山芋,來回滾了幾個過子,敲掉上頭的炭灰,用手碰了碰,能下手了,丢開火鉗伸手拿了起來,從中間掰開,頓時一股濃郁的香味從紅通通的瓤裏透了出來。
小滿哪兒等得及,忙着咬了一口,燙的只吸氣,卻仍不舍得往外吐,青翎看的直笑:“就長了一股子吃心眼兒,我可跟你說,福子人家如今可出息了,你再瞧瞧你,就知道吃。”
小滿咽了嘴裏的山芋道:“福子又沒家來,二小姐怎麽知道他出息了。”
青翎道:“這還用家來啊,你也不想想,二鬥可是自小跟着我大哥的,福子才去了幾天兒,按理說,往家送東西捎信兒事兒該福子才是,大哥卻派二鬥來了,自是依仗着福子多些,才會如此。”
小滿吸了吸鼻子:“大少爺指定是受了福子的蒙騙,那小子長得一臉憨厚樣兒,內裏卻比誰都奸,等大少爺回來,奴婢非跟大少爺好好說說福子過去怎麽欺負我的,看他還得意。”
青翎笑了起來:“人家可沒欺負你,是你自己笨罷了,走吧,去瞧瞧大哥捎了什麽稀罕東西回來。”
小滿忙洗了手,去拿了棉鬥篷過來,給青翎披上:“外頭陰沉沉的像要落雪,出去走一會兒,冷風一打,直往骨頭縫裏頭鑽,可得穿嚴實些……”一邊兒給她系鬥篷,一邊兒道:“二小姐何必如此避着三小姐,大少爺捎回來的東西都是照着份兒分好了,就是怕三小姐跟您鬧,也不知三小姐是怎麽想的,自打上回那件事之後,就專愛跟二小姐過不去,事事都要跟您別扭,這麽下去怎麽得了,夫人老爺也不是沒勸過,可就是不頂用啊……”
青翎在心裏嘆了口氣,或許人生就是如此,不可能事事圓滿,總有不如意,這一世的她,攤上開明的父母,溫暖幸福的家,卻偏偏有個愛跟自己鬧別扭的妹子。
她很清楚 ,青青這種情況其實是心理問題,因為額頭的胎記,極度自卑造成了心理上的不平衡,就會開始怨,怨老天的不公,怨爹娘不平。
而當自己拽着她去縣城,以至于受到了周寶兒的侮辱之後,她這種積壓在心裏的怨恨就找到了突破口,一股腦的轉嫁到了自己身上。
青翎自己也不知道該如何處理這樣的情況,唯一能想到的法子就是盡量回避,不跟青青相争,或許會好一些。
見小滿還在嘟囔,遂道:“啰嗦什麽,還不走。”
小滿哦了一聲,打起棉簾子,一陣寒風撲面而來,真挺冷,青翎卻不覺得如何,反而站在廊子上,深吸了口氣,體會了一下那種冷冽的感覺。
春夏秋冬,寒熱交替,如此平常的事情,對于上一世的青翎來說,卻是最奢侈的,她的心髒禁受不住任何刺激,以至于她從來也沒機會體會這些最平常的東西,她就像被罩在一個玻璃罩子裏,看着外頭春來冬去,花開花落,卻不能去真實的體會它們的精彩,所以,這一世她要懷着感恩的心去體會這一切。比起這些,姐妹間那點兒小別扭實在算不得什麽。
這麽想着,心境豁然敞亮了起來,何必計較這麽多,這一世她已經擁有的太多太多了。
青翎一進外間瞧見青青,頗有些意外,想不到這麽半天,她還在,這會兒正靠着炕邊兒站着,不知跟娘說什麽呢,她娘臉色有些不好。
見青翎進來,青青擡頭看了她一眼,開口道:“二姐,大哥給我捎的東西,青青不喜歡,想跟二姐換一下成不成?”
青翎愣了愣,青翧已經氣不忿兒的開口了:“青青你怎麽回事兒,大哥給咱們捎來的東西都是一樣的,你跟二姐換了,不還是一樣嗎。”
翟氏也皺眉看着小女兒,自己原說日子長了,這丫頭就想開了,怎麽這性子越發不可理喻,事事都要跟青翎過不去,臉色有些沉了下來:“不許胡鬧。”
青青卻咬着嘴唇,半天才道:“就知道你們都偏着二姐,什麽一樣,二姐的東西明明就跟我的不一樣,那些書我有嗎,那點心盒子裏的棗泥糕我有嗎?”
青羽不禁道:“你什麽時候愛看書了,況且大哥信裏頭寫的明白,這些書跟那些棗泥糕都是敬瀾表哥指名兒給青翎的,不過借着二鬥回來的機會,捎過來的罷了。”
青青只是低着頭不吭聲。
青翎:“青青喜歡,就拿去吧,咱們姐妹哪用得着分的如此清楚。”
不想青翎不開口還好,一開口,青青頓時惱了起來:“家裏就你聰明,就你好,就你有本事,能看書,會算賬,還能幫着爹開鋪子做生意,便我事事不如你,也用不着你可憐我,你施舍的東西我才不稀罕呢。”
“青青,怎麽跟你姐說話呢,你這左也不是右也不是的,倒是想怎樣,你二姐欠你的不成,你只管跟她鬧。”
翟氏幾句話刺激到了青青,忽然的爆發了,大聲嚷嚷了起來:“我知道爹跟娘早就嫌棄我了,誰讓我生來就是個醜八怪呢,又不聰明,又不伶俐,在你們心裏,只怕恨不能沒生下我才好吧,要是我死了你們就高興了。”扔下話,扭身跑了。
青青幾句話好比炸雷,震得屋裏的人都傻住了,翟氏呆呆坐着半天才回過神來,眼淚啪嗒啪嗒就掉了下來,手用力捶了捶炕:“我這是造的什麽孽啊,怎麽就生了這麽個沒良心的丫頭,就數着她小,自小身子不好,剛落生哪會兒哭的放不下,還不是我整夜整夜的抱着,疼着,寵着,護着,長到這麽大倒讓她恨上我了,這可是哪世裏的冤孽來讨債的啊。”
翟婆婆忙道:“小姐看開些,青丫頭是一時糊塗,過後想明白就好了。”
青羽青翎也開口勸:“娘別難過了。”
翟氏擡頭看着清翎嘆了口氣:“翎兒你別跟你妹妹計較,她,她……”翟氏都不知道說什麽好。
青翎道:“娘放心,青青只是有口無心罷了,況且她是我親妹子,我還能跟自己妹妹計較不成。”
翟氏心裏好過了一些,拍了拍她的手:“難為你了。”
這麽一鬧也都沒了歡喜的心思,各自拿着東西回自己屋了。
翟氏瞧着青翎跟青羽出去,不禁嘆了口氣:“二丫頭太懂事兒了,青青這麽胡鬧,她還有心思勸我,我這兒想想都心疼的慌。”
翟婆婆:“小翎兒自小聰明懂事,本來就心疼自己妹子,後她叫着青青去縣城,出了那檔子事兒,估摸翎丫頭心裏還沒放下呢,覺着愧對了自己的妹子,故此處處回避忍讓,可她越是如此,青青找不到借口就更變本加厲,天天悶在屋子裏越想越怨,偶爾出來聽得都是贊翎丫頭的話兒,心裏就越發恨上了翎丫頭。”
翟氏:“若這麽下去不成了冤家了嗎,她們可是親姐妹兒啊,翎兒幫着她爹算賬做生意,不也是為了胡家,為了她們嗎,怎麽她就不明白這個道理兒呢,反倒成了怨恨翎兒的罪名,翎兒如今這麽着,将來都不知會不會耽擱她的親事,我這心裏正覺着對不住二丫頭呢,偏偏還有個不省事兒的。”
翟婆婆:“我倒是有個法子,舅爺不打早就說想外甥女了嗎,想接到京裏去住些日子,不如讓翎丫頭去舅爺哪兒住一陣子,這瞧不見了,青丫頭就是想找別扭也別扭不着,您再好好開解開解,過一陣子心緒平和,許就想開了。”
翟氏卻又有些猶豫:“若青羽跟子盛未過定,姐倆就着伴兒一起去京裏,我也能放心些,如今就翎丫頭一個,她年紀又小,雖說有她舅舅在,不會受什麽委屈,也怕有些事兒她應付不來。”
翟婆婆笑道:“小姐若憂心這個大可不必,當娘的還能不知道自己閨女什麽樣兒不成,我瞧着若是青羽去了都不一定有翎兒妥帖呢,不看別的,就瞧前幾個月翎丫頭可還是個小子一樣的皮猴子,天天跟着青翧一起往外頭瘋跑呢,小姐跟她一說道理,就通了不是,如今算賬,做針線,哪樣兒拿不起來,人也穩重的多了。”
翟氏點點頭:“這倒是,這丫頭能這樣,我都沒想到呢,只是她如今管着鋪子裏的賬呢,她走了,鋪子裏的賬可怎麽好?”
翟婆婆:“小姐可真是糊塗了,翎丫頭才管幾天兒賬啊,之前不都是老爺嗎,再說,鋪子裏的賬一個月才結算一會兒,便翎丫頭從這會兒去京裏,年上不就回來了,滿打滿算着也不過兩個月罷了,耽擱不了什麽事兒,照着小姐的意思,難道翎丫頭一輩子都不能找婆家了。”
翟氏也不禁笑了起來:“倒是我糊塗了,那一會兒等世宗回來我跟他商量商量。”
說着話兒,胡老爺就進了屋,瞧見對面案頭還放着的東西不禁道:“這不是青羿叫二鬥給他弟妹們捎回來的玩意嗎,怎麽還有一份在這兒?”
翟氏嘆了口氣:“還說呢,因為這些玩意可惹了一肚子氣。”把今兒的事兒跟丈夫說了。
胡老爺直皺眉:“青丫頭這可不是孤僻了,是無理取鬧,若由着她這麽鬧下去還得了。”
翟氏:“我跟奶娘倒是想了個主意,我兄弟來信說想接翎兒去京城住一陣子,兩人離開了,我再好好開解開解青青,許就明白了,只是翎丫頭一走,老爺勢必要累一些了。”
胡老爺:“瞧你說的,不過就是多看幾本賬罷了,能累到哪兒去,這麽着也好,讓翎兒出去散散心,得空也去瞧瞧人家京裏那些當鋪是怎麽做買賣的,咱家也取取經。”
翟氏白了他一眼:“你倒是真敢說,翎兒可是姑娘家,一個姑娘家往當鋪裏頭跑,叫人知道還得了啊。”
胡老爺撓撓頭:“倒是忘了這茬兒,不去當鋪也好,見識見識京裏的繁華也開開眼界,對了,青翧跟明德的書念得如何,這位先生教的可好?”
翟氏嘆了口氣:“這位先生雖無大學問,給青翧明德開蒙也是綽綽有餘了,如今我方知道嚴先生總罰青翧的道理了,嚴先生雖是明師,青翧卻不是高徒,資質有限,當嚴先生的學生夠不上呢,青翧這小子玩起來倒是機靈,若提念書實在驽鈍了些。”
胡老爺笑道:“驽鈍有驽鈍的好,你瞧瞧姐夫,不是傻人有傻福嗎,我叫春生兩口子特意去瞧了,春生媳婦兒說大姐他們分的河邊兒那七十畝不禁适合種藕,還能劈出水田種稻米呢。”
翟氏喜道:“這可真是想不到的好事兒呢,咱們北邊兒,這稻米可是金貴東西,便咱們這樣的人家,一年到頭也舍不得吃上幾回,若能種出來,哪怕收成差些,可比種多少麥子玉米都強了。”
胡老爺點點頭:“可不是,不過,這些事兒先不能嚷嚷,田家那個大房嫂子可不是個省事兒的,這家如今還沒分利落呢,若是得了信兒,一準又要鬧起來。”
翟氏:“她鬧什麽,明明占了大便宜,還非擺出一副吃虧的嘴臉,這是仗着田家二老偏心,姐夫老實罷了,若換個厲害的小叔子試試,不鬧個沸反盈天,能算個完才是怪事,不過,也就這一錘子買賣了,家既然分了,往後就個人過個人的日子,若她再胡攪蠻纏,可就沒理了,到時候咱們娘家這邊兒出頭,斷不能讓她得寸進尺欺負了大姐。”
胡老爺:“放心吧,再不講理的人,都分家了還鬧什麽,也太沒味了。”
翟氏可不這麽想,就田家那個大嫂,雖就照過一面,也知道是個奸猾婦人,黑眼珠盯着白銀子,是個吃虧難受,占便宜沒夠的主兒。
要是大姐一家子過差了,她自然在旁邊扇涼扇兒看笑話,一旦大姐日子過好了,非找事兒不行,不過這是後頭的話,眼面前兒得先把翎丫頭跟青青隔開才行,這麽着下去,親姐妹非成了活冤家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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