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衛将離有一個特性就是不管明天出去生死決鬥還是金盆洗手,都不影響食欲,就算是當着出家人的面兒,她也能面不改色地啃下一整個肘子。

——什麽素質。

“衛盟主,在此之前貧僧并未想過貴門一門都是這等先斬後奏的性子。”

衛将離:“大師,先斬後奏是我的錯,不過此事木已成舟,整個東武林都被我點炸了,再後悔已經來不及了,不如您就一道上了鄙人的賊船吧。”

佛子溫儀終于明悟了,白雪川那等妖人養出來的娃,怎麽可能是什麽傻白甜的貨色。

“十八浮屠為苦海禁地,貧僧縱然想幫你,也不可能過了律藏大明王那關。”

苦海的十八浮屠比密宗的地獄浮屠更難闖的緣由就在于它有一個律藏大明王鎮守,這位律藏大明王是三位佛子的師尊圓如祖師同輩的高人,而佛子溫儀到底還是過于年輕,雖說在苦海有最高決策權,但卻不能忤逆前輩。

“大師,十八浮屠裏關的都是些什麽妖魔鬼怪我是知道的,我的意思并不是強要您去打開十八浮屠放人,而是想知道怎麽才能把沖突壓到最低。”

“不可能,十八浮屠每每關入待悔過之人便會放下斷龍石,連飲食都是依靠訓練得宜的蒼鹫飛上去運送的,而斷龍石只有律藏大明王所能提起,不得其首肯,你便是設法武力相壓,也絕無可能。”

那十八浮屠的斷龍石由墨家高人所設,上窄下寬,內中另有天機,提不起撬不得,唯有武功高覺之人一邊尋摸當中的着力點一邊以雄渾氣力将之提起,方才得開。

而論起氣力之雄渾,苦海律藏大明王可謂當世第一人,佛子溫儀的大師兄佛子溫衍亦是參考的律藏大明王當年的路子,一手‘衆生惡相’論攻擊力無人能出其右。

不過衛将離哪能聽他三言兩語便能放棄,道:“大師既然這麽說了,意思就是只要能得到律藏大明王的首肯,他就願意放出呼延翎?”

佛子溫儀搖頭道:“絕不可能,白雪川一個月前已去了十八浮屠,還未入山門便正面與貧僧師兄溫衍相遇……甚至都沒能見到律藏大明王。”

“那依您所看,我師兄若對上律藏大明王,勝數幾何?”

佛子溫儀嘆了口氣道:“貧僧已說了,此事非是武力相壓便能解決的。”

“那就是還有勝算?”衛将離整理了一下思路,見佛子溫儀不語,敲了一下手心道:“既然武力上不是天差地別,那就還有對話的餘地,大師你就行行好告訴我吧。”

西秦人的作風是——你跟我打架水平在一個層面上我才會跟你對話,如果你是個弱雞,呵呵噠。

——你們這些個蠻橫無理的西秦人哦。

心裏默念了一句阿彌陀佛,佛子溫儀道:“你想去與律藏大明王交涉也并不是沒有路子,持貧僧手令,無需如白雪川一般闖山門便能求見。而你若想進一步救人,其實也十分簡單——只要得一位佛子的見證和律藏大明王的首肯便好。”

“您早說嘛,這不是……”

“但是——”佛子溫儀強調道:“讓貧僧去見證易,讓律藏大明王首肯難,按衛盟主的性子,少不得要與其起上幾分沖突,你想救第幾層浮屠的人,律藏大明王就會動幾層武力。而苦海十八浮屠,層級越是高,所關押之人就越是兇殘,你可知呼延翎關在第幾層?”

衛将離緊張道:“第十八層?”

佛子溫儀:“第十六層。”

衛将離拍着胸口欣慰道:“這我就放心了,呼延翎這麽個絕世兇人都關在第十六層,第十八層得是給什麽妖孽準備的呀?”

“令師兄那樣的妖孽。”

衛将離:“……”

衛将離:“大師,我确認一下,您和我師兄真的是友人嗎?”

佛子溫儀十分肯定道:“是友人。”

為什麽她師兄交友圈裏的人都有一顆弄死她師兄的心呢?沒有相殺過的朋友就不是好朋友嗎?

正當衛将離琢磨着怎麽去折騰的時候,外面忽然一陣騷亂聲傳來,她起身問道:“大中午的外面鬧什麽呢?”

外間守着的月寧掀簾進來,道:“娘娘,聽說是太後昨天午睡時丢了一枚太上皇給她的金簪,懷疑是宮女偷的,正到處拿人審問呢。”

——哦,金簪啊……方形的吧。

衛将離瞄了一眼頂上的房梁,她回來就把傳國玉玺塞那兒去了,現在全天下除了她,誰都不知道傳國玉玺在上面落灰呢。

她昨夜的輕功如此之叼,世上又有誰能懷疑到她呢?

自信爆滿的衛将離一扭頭,發現佛子溫儀正神情微妙地看着她,待月寧走後,他出聲道——

“太後不會因為區區一枚金簪如此大動幹戈,衛盟主是‘借’了她什麽重要的物事嗎?”

臉隐隐作痛的衛将離:“……”

還未來得及解釋些什麽,忽然月寧又進來了,屈膝道:“娘娘,天慈宮的嚴寧姑姑前來請娘娘去天慈宮旁聽金簪失竊一事。”

——诶诶诶你們全都懷疑到我了嗎?我長着一張嫌疑犯的臉嗎?

佛子溫儀道:“衛盟主莫慌,既然太後沒有說是單獨約談,懷疑的怕是不止你一人,只管前去便是。”

“……您都不問我拿了她什麽東西嗎?”

佛子溫儀略一沉默,唉了一聲,道:“衛盟主果然拿了太後什麽重要之物。”

——卧槽你們這些人精兒能不能別動不動就套話好麽。

話是這麽說,太後有召,衛将離也只得告別佛子溫儀,拾掇拾掇去了天慈宮。

一到那裏時,就發現氣氛都不大一樣了,內監的數量明顯比往常多了許多,而且就衛将離的眼力看過去,那些新增加的內監步伐沉穩,脖頸肌肉虬結,多半是些假內監。

不過傳國玉玺這麽大的東西丢了,還真得這麽個架勢才能顯出嚴重性。

衛将離走進天慈宮正殿時,太後正半躺在榻上,下面一排妃嫔終于也都不裝病了,都來得整整齊齊的,江貴妃與慧妃侍立在一側捧藥,武妃在榻前為太後換布巾,個個面帶憂色,一副孝心兒媳的模樣。

榻前都是人,看氣氛也不是驚擾太後的時候,衛将離便退到外間,問道:“太後怎會如此?”

江貴妃見她來了,走出來解釋道:“……那失竊的金簪乃是太上皇當年滅南夷國之後,以南夷國國主的王冠熔制而成,對太後意義非常,太後憂思過度,今天一早已經關了十餘人入刑司,到此時才精力不濟倒下了。”

——老太太你倒是注意身體啊,跟我師父一樣每天下下棋買買菜不好麽,宮廷争鬥朝堂征伐這種事交給年輕人吧。

衛将離也不知道說什麽好,此時太後似乎稍稍恢複了一點精神,接過慧妃遞來的藥湯,皺眉問道:“可是皇後來了?”

武妃低聲道:“正是皇後娘娘來了,太後不是有話想問皇後嗎?”

衛将離聽了,走進內間道:“太後有何吩咐?”

太後神色莫名,沉聲道:“對于哀家昨夜宮中失竊一事,你可曾聽聞?”

“……妾不知。”

太後忽然惱了,直接摔了手裏的藥碗,喝道——

“自你入宮,又是剝皮又是失竊,若不是中宮疏于治理,怎會令宮中如此混亂,你莫非就毫無半點自省嗎?”

藥汁和碎瓷片散了一地,所有嫔妃都跪在地上吓得不敢出聲。

只有衛将離站着,她本來是低着頭的,此時太後一怒,她卻一反常态,衆目睽睽之下,擡頭平視太後。

——她要搞事情。

江貴妃瞥了一眼,就如此斷定下來,正在醞釀如何打圓場的時候,就聽衛将離幹脆利落地說了兩個字——

“沒有。”

表情之坦然,神态之平靜,瞬間讓整個天慈宮的空氣都為之一凝。

“你說什麽?”

衛将離一字一句地解釋道:“我覺得我沒有必要反省。”

“……”

在太後害沒反應過來時,衛将離緊接着道:“宮人因貪盜竊,我之錯?妃嫔因妒互相戕害,我之錯?太後心魔纏身,也是我之錯?孔聖教化萬民,亦有度不得的匪類,太後是覺得我是西天佛祖,什麽事兒都有我一分責任?”

太後足足愣了好一會兒,五髒火氣才忽然爆發,一時竟然沒想起來計較她無禮的過錯,吼道——

“享了皇後尊位的榮華富貴,難道就不應承擔相應的責任了嗎?!你入宮以來,可曾盡過一分監察之責?不好好約束宮人,還在這裏大放厥詞,你——”

“那怎麽出事兒的都不是我宮裏的人呢?橘生淮南則為橘,生于淮北則為枳,想我有所作為,管到其他他山頭上,別光會叫,你倒是放權啊!!!”

——跟我比聲音大?老太太你怎麽想的。

見整個內殿都一副套路崩潰的氣氛,衛将離也不管老太太氣得雙眼充血,直接扭頭就走。一出門,頓時覺得花也香了樹也綠了,世界一片美好……直到身後傳來一聲尖叫。

“快傳太醫,太後昏過去了!!!”

……

“很好,剛遷到燕歸園不到兩天,人家覺得連冷宮都制不住你,這下要把你丢到宮外的蕭山觀去為太後無限期祈福了,你也真是一朵奇葩。”

翁玥瑚覺得她已經不能對衛将離用敬語了,反正無論敬不敬的,她也學不會宮鬥套路,在強權面前百煉鋼化身活火山,現在完全放飛自我。

殷焱那邊也聽說了衛将離把太後氣暈的事兒,當時也沒說什麽,過後表達了一下譴責,責令她離宮去皇家的蕭山觀裏為太後祈福,直到太後原諒她為止。

衛将離想殷焱多半是想拿她幼時被逐出皇宮發配到尼姑庵的事兒來刺她,不過她倒不怎麽在意,反而因為要出宮顯得特別興奮,只是有點對不起一直給自己出謀劃策的翁玥瑚。

“抱歉,給你們添麻煩了。”

“沒事,反正我也不喜歡太後。但你這下連累宮婢們也要跟着你去蕭山觀受苦,你心裏可過意的去?”

衛将離反省了一下,道:“我脾氣差,當時沒有想那麽多,不過既然他們都把我發配到那地方了,肯定也不在乎我帶不帶侍女,我想把月蕊她們都留在你這兒。”

“沒人伺候你怎麽行?”

“怎麽不行?我雖然被你們養了那麽多斤肉,但由奢入簡也不是不能過了。倒是你這邊,沒有我的話,那些女人欺負你——”

翁玥瑚毫不客氣道:“沒有你,我就少操一份心了。”

隐約覺得已經被所有人嫌棄的衛将離:“……”

衛将離:“我還是不放心,宮裏現在這麽亂,殷焱又是個逮誰怼誰的,怕是遲早得動到西秦人頭上來,我得喊閑飲兄來保護你。”

翁玥瑚想了想宮裏的形勢,道:“也好,只不過你總是閑飲兄閑飲兄地喊,我總不能随你這麽喚,不知他姓什麽,是什麽來路?”

衛将離略一回憶,道:“我也不大清楚,他不喜歡提他家裏的事兒,不過好像聽他說過他姓尹。”

正在為衛将離收拾行囊的手一頓,翁玥瑚擡頭問道:“哪個尹?”

“公尹的尹……玥瑚,你怎麽了?”

“沒什麽,好奇而已。”

翁玥瑚袖子下的手狠狠地抓緊腰間的紫玉鴛鴦佩,那是她從西秦帶來的陪嫁,正面是舉案齊眉,後面是它的出處——

泾陽尹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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