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 過去相遇

和宋利合作春時絲毫不擔心，有經驗也彼此了解，她甚至是期待的，只是中間因為其他原因耽擱了一陣，一直到新年過後才安排春時進組，宋利親自和她協調的，反正之後也沒有安排其他工作春時就一口答應了。

那時劇組的拍攝差不多已經接近尾聲，春時的角色戲份不多，算是深度友情客串，總共加在一起才兩個多星期。

過程亦如春時來之前所想的那樣順利，她和宋利的默契中間還參雜着一些知己知彼，宋利了解她，了解春時的諸多棱角中，哪一面才是他所需要的，便努力向那個方向挖掘，而春時所需要做的就是配合他，要什麽給什麽，不去拒絕并且相信。

比起第一次的新鮮和試探，這一次更像是老友重逢的熟稔，最後春時甚至早于拍攝計劃兩天就提前殺了青，除了基礎的花和蛋糕之外，宋利還給了她一個長久的擁抱。

“長大了。”宋利是這樣說她的。

從最開始，那個被宋利從綜藝節目中挖掘出來的人到今天似乎已經迎來了另一番天地，不在懵懵懂懂，站在鏡頭面前已經有了游刃有餘，不是因為熟能生巧而給出的刻板反應，春時的所有舉動全都是從那個角色而來，理所當然。

宋利不想誇口說自己慧眼識英雄，春時有潛力，不是他也會是別人，導演和演員從來都是相互成就的，所以當春時和他說她幸運被他選中的時候，宋利并不認同，那不是幸運，相反完全是因為春時夠特別，他可不是随随便便看個綜藝就拉人來拍戲的。

春時殺青的這天劇組收工的也早，于是春時就幹脆提議由她請客出去聚一聚，劇組之前一直都在海邊紮根，每天風吹日曬确實有陣子沒好好吃一頓了，這個提議馬上就得到了熱烈的響應，宋利就算想阻攔也架不住大勢所趨，更何況他壓根沒想攔着。

去的是當地很好的飯店，春時進去之前難免有些肉痛，仿佛是來自靈魂深處的不舍，但她挺住了，面不改色的走了進去。

那天并沒有鬧到太晚，第二天還有工作，大家都不敢太放肆，酒喝的收斂，主要還是以吃為主。

濱海市的海鮮非常好，這家飯店的尤其新鮮燒的口味也不錯，所以就算只是吃也能讓人滿足。

席間春時去了趟洗手間，她是和袁淼一起去的，可中途卻突然停下腳步，無聲無息，察覺到的袁淼不解回頭，身後的春時竟然出神的愣在原地，袁淼用胳膊捅了她一下：“傻啦？”

“沒。”很快就回過神來的春時搖了搖頭，目光從茫然中脫離，只有一點點波紋被留下，那是袁淼沒有忽略的異樣：“怎麽了你？”

“沒事。”但春時只是又搖了搖頭，并且重新邁開了腳步。

袁淼是喝了酒的，春時不喝，一滴都不想沾，那就只能由她這個經紀人代勞，這是必要的社交，而她的酒量也不能說有多麽好這會兒已經有點暈了，要不然她就應該能意識到，春時這個人是哪怕事業被毀，無數謾罵鋪天蓋地的向她襲來也能沒心沒肺泰然自若的人，這會兒竟然露出了如此失控的表情，事情一定不簡單。

可事實是袁淼真的喝多了，她沒想到，也沒注意到後來春時其實又離開了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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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剛在去洗手間的途中春時看到一個身影，哪怕只是一閃而過，可春時确定，那是之前僅存在于記憶的人，她以前以為已經模糊斑駁，如今才發現，其實依舊很清晰。

倒不是說這事有多特殊，只是春時沒想過會遇見，完全沒有這個概念出現過，所以才會覺得不可思議。

穿過走廊，那是一條并不長的路，剛剛那個人就是從這裏走過，然後又在拐角處消失，已經過去一會兒了，春時不知道自己現在的行為意味着什麽，又有多麽不切實際，可既然茫茫人海已經相遇，那她現在的信心和堅定似乎也不難理解。

并沒有被辜負，那份信心和堅定在一扇門被打開的時候，戲劇化的在春時面前展開，淺色的牛仔褲搭配的是一件純白襯衫，那麽白，連頭頂昏黃的燈光似乎都沒能侵染分毫，白的刺眼。

“呦。”擡頭的瞬間那人也看見了春時，不知道要去哪裏的腳步停了，深邃的眼睛裏那絲驚訝快得難以捕捉，嘴裏的煙随着他的話而起起伏伏：“大明星啊。”

感嘆句，只因為那無波無瀾的語氣而顯得譏諷，但春時并不在意，她随意的點了點頭，眼睛微微彎了一下：“是啊，要簽名嗎？”

她的疑問随着尾音的勾起而留下了一絲餘韻，在空氣中似乎飄飄蕩蕩了那麽幾秒鐘，對面的人挑起一邊眉毛，嘴角的笑并沒有落下，不說好也不說不好。

那根煙最後并沒有被點燃，而是被那人夾在了耳朵後面，他們離開了酒店，新年剛過但還遠沒到春暖花開，濱海市沿海，就算是冬天也不會很冷，反而讓人清醒，春時頭腦清晰，無法把這一切當作虛無幻境，隔着點距離，感覺不到身邊人的溫度，沒有味道，甚至連呼吸都聽不到，可确實存在。

“好麽？”時間太久，中間的空白太多，這兩個字淺淡的不痛不癢，可春時原本盯着路燈的目光一下子就散了。

是被壓垮的，突然就漂浮起來。

這個人曾經給過她什麽，但也帶走了什麽，那是春時最消沉，也最低落的時期，她的放棄是真實的，濃重決絕，而他接受了那時的她，陪她走了一段，讓她嘗試，讓她看見，等她自己體會過再對她說，回去吧，你不合适。

如果是一開始春時一定不會接受，那時候她還太小，并不知道如此偏執的放棄其實本身就是一種努力，但他沒說不行，他說好，等着她逐漸清醒之後才說出那一句，回去吧。

如果不是他春時也許會走上其他的岔路口，更遙遠，付出更多代價，可她遇上的是他，在那個轉彎時也和今天一樣，把她攔下來，陪她走一路。

“挺好的。”春時回答，她希望自己的聲音裏帶着笑，但又似乎沒能做到，有一部分的她好像回到了多年前。

之後又是長久的沉默，直到那人點起煙，春時聞到了，竟然是熟悉的，讓她的一句話幾乎是脫口而出：“給我抽一口。”

“學會了？”對方沒遞給她，只回頭看她，眼睛裏都是調侃的笑。

“沒有，很早以前想學，但有個人說不行。”春時也側過來，兩個人的目光碰在了一下，誰都沒躲，就這樣跨過時間看着眼前的人。

“那個人做的對。”很肯定的語氣，和眼神，順便還點了點頭仿佛認同到極點。

“但你一直抽着，只許州官放火不許百姓點燈。”撇了撇嘴的春時只這一個表情就足夠讓她整個人都靈動起來。

她變了許多，從前的青澀到了如今是徹底的盛放，無人能與之匹敵的嬌豔太過耀眼，可長相不是全部，還有更深的東西，那人似乎看出了這一點，便把目光收了回去，只在眼神中留下一點暖意。

“把你的手機給我。”可春時并沒有轉回去，而是盯着那張側臉。

幹幹淨淨，棱角鋒利，連那搶眼的清俊都必須為之讓路，如往昔。

這一次沒有被拒絕，面前是已經解鎖好的手機，毫無防備的遞過來，春時輸入自己的號碼，并且撥通電話，聽到熟悉的鈴聲響起也沒馬上挂斷，而是就這樣維持了一段時間，接着才把手機還回去。

“太冷了，我先回去了。”春時站了起來，她已經很久都沒有這樣堂而皇之的靠坐在路邊，漫無目的的看着眼前的車輛和人群，可她今天這樣做了，在這個冬天，在這座并不是很冷的城市。

“再見宋海。”她又補了一句，其實春時很少會叫出這個名字，哪怕是以前，可她記得，也記得他說過，讓她不要忘記。

那天回到酒店之後春時給那串數字備注上名字，她其實很清楚自己永遠都不會撥出這通電話，而對方也不會打來，只屬于過往而不是未來，可她今天還是那樣做了，看似毫無意義的舉動也完全無關任何情愛，春時想做的，不過是盡可能留存一些在她灰暗過去中僅存的光明。

在春時把手機放下的時候這個夜晚似乎就該結束了，春時沒有把一切掰開揉碎反複思索的習慣，只是當時間以這樣的方式相互交彙時，裹夾着太多回憶總會讓人難免産生恍惚，但春時從來都很擅長清醒。

她去洗了個澡，出來的時候在臨睡前想給柏明庭打個電話，可電話沒能接通，春時想或許柏明庭還在加班之類的沒聽到電話，這是很平常的事，她吹幹了頭發就去睡了，沒想到睡到一半，被譚海譯的電話給吵醒了。

“柏明庭出車禍了，現在在醫院。”他是這樣說的，春時剛從睡夢中脫離的腦袋在瞬間就徹底清醒了。

那時是淩晨三點多，根本沒有飛機，春時被距離困住，想問具體情況譚海譯卻只說等她回來見面再說，春時的眉頭狠皺起來，少有的不淡定，一邊焦躁的抓了抓頭發一邊用手機把機票改簽到最早的那一班，也沒打擾其他人，匆匆收拾了一下就直接趕赴機場。

她要去那裏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