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李政昀故意藉季采樂女扮男裝為官之事被眨,一方面是想以退為進,讓趙援兄弟知道他對靈運王朝的重要性,也逼得劉建安得意忘形露出馬腳,另一方面他也是刻意想赴西疆,早做準備。

在他一抵達西疆時,人人都以為他風塵仆仆必然勞累不堪,但他已秘密召集各關隘要城的将領,做好暗地裏的計劃。他明白劉建安的倚恃必是比薩國,所以早早便建立數隊精兵,埋伏在比薩國都周圍,甚至讓一些人先混進國都生活,以便裏應外合。

如今他複職了,所下的诏令所做的行動都在激怒劉建安,果然比薩國的主力軍隊便集結在了西疆,中央國都的兵力反而相形空虛。

明面上西疆勢危,劉建安欲以比薩國兵力逼李政昀退讓,屆時趙氏天下可得。

事實上李政昀安排的精兵在比薩國國都欲運送第一次後備辎重時就殺入國都,裏應外合焚毀辎重,使遠赴西疆的比薩國軍隊辎重斷絕、首尾難顧,領兵的佐登王子不可能置國都安危不顧,只要他回師,劉建安的計劃即告失敗。

而李政昀攜趙援出行那日,便是精兵已攻入比薩國都,聚集西疆的比薩國軍隊人心惶惶之時。若是西疆軍隊能趁勝追擊,必然能給予比薩國重大打擊,所以他身為督師,必須坐帳中軍,而趙援不管未來是當皇帝還是當王爺,這些實務經驗都是他需要學習的,所以也一同随行。

然而就在李政昀于西疆聚集兵力準備出兵時,督師府居然傳來消息,府裏失火,而趙雪與季采樂被擄走,一時間他又驚又氣,不解自己安排了一堆保護兩女的人,為什麽還會發生這種事?

冷靜下來聽了整個綁架過程後,李政昀幾乎将手中卷宗給握斷了。因為失火的關系,尤其燒的還是書房,府裏部分的兵力被抽去救火,劉芷露的人裏應外合,硬是趁着這相對空虛的時候殺出一條血路,雖然她那方人馬也損失慘重,但畢竟是帶走了兩女揚長而去。

「李師,是我的錯!我若不讓劉芷露前來西疆……」趙援相當自責,他總覺得這個禍水足他引來的。

李政昀臉色灰敗地搖了搖頭。「不,劉芷露本來就是我們計劃的一部分,她做的事也在我們意料中發生了。只不過我太自信,認為一切都在掌握之中,事實上沒有不能破解的計謀,劉芷露只是用了和我們一樣的方法,攻其必救,所以長公主與季采樂……才會被擄。」

李政昀幾乎是用盡力氣,才能平靜地說出季采樂這個名字。留着趙雪是為了引劉芷露出手,而不告訴季采樂這一切,卻是怕她有危險,不願她涉入太多。想不到到了最後,季采樂卻是因為無知而遇險,這對李政昀來說是多麽大的諷刺?

他傷了季采樂的心,都還來不及解釋,現在連她的身體也要受到傷害了嗎?而他又如何受得了?

因為事情牽涉到了季采樂,李政昀知道自己不可能一邊心系西疆的事,一方面解決兩女被擄的問題,他甚至要花費兩倍以上的意志力,才能讓自己不立刻沖去救人。

想都不用想,因為比薩國在西疆的軍事行動有變,趙雪與季采樂在這時候被擄走,劉建安必然已來到西疆,才能與劉芷露裏應外合。同時他人一定在比薩國的大營中,如此才能取得佐登王子的信任,為他自己的上位謀求最後一絲機會。

李政昀突然緊急召集了偏将以上的将軍,經過了度日如年的半個時辰後,衆人到齊,也大致知道了發生什麽事,都是面懷憂慮。

他看着每個雄壯威武的将軍們,嘆了口氣突然行至衆人面前,行了一禮,之後由懷裏拿出督師的令牌,放到了桌上,同時摘下頂上冠帽。

「我李政昀因為私人因素,不适合再領導大家,今日在此辭官,有負皇恩之處,會自行回京請求皇上處分。」李政昀凝重地辭了官,接下來的話,卻是出自肺腑。「諸位将軍,我因為一些兒女情長的原因,在陣前退縮,無論如何都是怯戰,諸位可以惱我恨我,甚至皇上可治我的罪。但王朝安危系在各位将軍身上,歷王已得我全部所學,能夠帶領大夥兒打一個漂亮的勝仗,以後督師之責便由歷王執行,人夥兒可以相信他!」

「李師……」李政昀的話,不僅趙援意外,其餘将軍也震驚不已。

想不到被視為靈運王朝第一大奸臣的內閣首輔,原來竟是如此至情至性,因為自己心愛的女子被擄走,寧可辭官陣前逃兵,也要赴險去救?

「我意已決。」李政昀回頭一看。「馮光……」

馮光不等他說,搶先道:「大人所在,就是我的所在。救人,怎麽能少了我?」

有手下忠心至此,李政昀笑了,雖然笑容很是苦澀。「好!馮光你随我去救人!」

他才行一步,後頭幾位将軍忽地出口阻攔。

「大人,請讓末将護送你去!」

「大人!末将也護送你去!」

「呵呵,大人的護送隊伍,怎麽能少了我呢?」

李政昀驀地停步,回頭動容地望着衆人。「你們……你們何須為我這靈運第一奸臣費力氣。」

「大人,你是奸臣,但你奸得有原則,奸得有風骨,若是我們靈運王朝的官,都如大人一般,那我寧可文武百官個個是奸臣!」一名将軍出自肺腑地道。

「是啊是啊!大人若奸,百官齊奸!」衆人異口同聲道。

「好!那麽這回,我就做個地道地道的奸臣。」李政昀定定地望着他們,「你們……不需和我一道去!」

「什麽?」

衆人一陣嘩然,正要辯解,李政昀卻深沉地雙目一凝。「因為,你們有更重要的工作——」

比薩國大營,與靈運王朝的西疆三省,只隔了一道城牆,兩軍在相隔三百裏左右的地方紮營。

比薩國的民風務實詭秘,即使觊觎靈運王朝西疆三省的沃土與富裕,也沒有直接入侵,而是在國內累積實力,到了一定的程度後再由內部破壞靈運王朝的團結,接着再趁隙而入,以強勢兵力陣壓。他們也知道以自己的國力不足以并吞整個王朝,他們的目的,始終都是西疆三省。

可惜,他們遇到了李政昀,一道一道的陰謀詭計接連被識破。李政昀甚至來了記圍魏救趙,令比薩國到如今更是要收兵去救援國都。

所以當李政昀只帶着馮光及十數名精兵,大搖大擺地走進比薩國大營,要找的人還是他們靈運王朝的慶國公劉建安時,整個軍兵發出鼓噪,就像是想直接将李政昀擊殺在當場。

可是佐登王子不敢,他知道只要李政昀在他的大營中出事,比薩國的國都會受到毀滅式的攻擊,而靈運王朝會不顧一切立刻将四方大軍聚集在西疆,摧枯拉朽地将比薩國的精兵輾壓,比薩國只要處理不好,可能立即會成為歷史。

所以佐登王子一出現,第一件事是平息大軍裏的騷動,臭着臉将李政昀請入軍帳內。

軍帳裏立着幾個人,且都是熟人,除了比薩國的兵士之外,劉建安及劉芷露父女果然在,甚至還有幾個怕被大清洗而叛出靈運王朝的官員也赫然在列。

李政昀對其它人視而不見,只是直視着劉建安,一掃過去溫文的氣息,渾身散發着冷冽與殺氣,開門見山地問道:「人呢?」

劉建安原本還下意識因他的氣勢而退了半步,但一想到這裏他的勢力人多勢衆,而兩女又在他的手中,心一下子安了下來,那嚣張猙獰的表情又露了出來。

「你怕了嗎?李政昀?你怕我把你的女人殺了?你認為帶這幾個人來,能救得了誰?」劉建安得意地大笑起來。「我本來只想抓趙雪,但季采樂居然也是你的女人,幸而我女兒聰明,索性一次抓起來,你的軟肋,現在全掐在我手上了!」

李政昀沒有回答他的問題,只是看向了劉芷露。「你知不知這是趙援給你的機會?可惜,你還是背叛了他……」

「如果他愛我,我會背叛他嗎?他心中只有柔娘一人,我即使纡尊降貴的陪他流亡在外,不介意他失去了太子身分,他卻從不回心轉意,心心念念的只有那個女人!他給我的休書甚至沒有收回去,到現在我還是名不符實的王妃!」劉芷露說得咬牙切齒。

「若非你劉氏觊觎着他趙氏的天下,他何以提防你?」李政昀搖「搖頭。

言下之意,就是劉建安的野心害了劉芷露。只不過劉氏父女對權勢的戀棧沉疴已深,這輩子大概都不會反省了。

「哼!多說無益。芷露,你與趙援夫妻感情破裂,李政昀便是始作俑者。今天為父便好好整治他,讓你看看他痛苦的樣子!」

劉建安向佐登王子點了點頭,不多時,比薩國的士兵便帶來了趙雪與季采樂。

李政昀深深地打量着兩人,見她們只是形容憔悴了些,表情餘悸猶存,身上倒沒有什麽外傷,于是微微放下心來。

「大人,」季采樂又羞又愧地望向他,不由得低下頭嗫嚅道:「我是不是又壞了你的好事?還要讓你來這險地救我們……」

李政昀忍下上前狠狠擁抱她的沖動,「胖丫頭,你确實又犯傻了。你傻在太過小看自己了。」

「怎麽?這種情況下,首輔大人還要談情說愛嗎?真不愧是得到我們王朝第一美女趙雪公主芳心的多情種子!」劉建安嘲諷着,「不過,首輔大人你很快就笑不出來了。」

語畢,比薩國的士兵突然端着一個托盤走到了兩女面前,劉建安一見,立刻陰恻恻地笑了起來。「這兩個杯子裏,其中一杯有着劇毒,會讓人痛苦三天三夜而亡。你們兩個一人喝一杯,看哪個倒黴讓首輔大人看着你痛苦而死,另一個說不定還有機會與首輔大人團聚呢!」

此話一出,所有李政昀陣營的人全變了臉色。劉建安這簡直變态的行徑,直沖着李政昀而來,因為這樣只能讓李政昀痛苦,得到的是一時之快,并不能改變什麽大局,足見他有多麽痛恨李政昀。

「快呀!誰先喝?誰比較愛首輔大人呢?」劉建安的笑聲幾乎是尖銳地走了樣。

兩女臉色頓時變得忽青忽白,最後趙雪嘆了口氣,幽幽地道:「本宮先喝吧。」

畢竟,她對季采樂是有愧的,是她前來要求李政昀幫助她趙氏鞏固王朝的政權,才導致今日被逼要喝毒酒的窘境,季采樂甚至還不計前嫌地提醒她劉芷露的陰謀!何況她也明白,李政昀的心裏早就沒有她了……

纖纖玉手抖着伸向兩只酒杯其中一只,此時突然另一只白嫩的手越過了趙雪,率先執起其中一杯。

「我先喝吧!」說完,季采樂竟義無反顧地仰頭喝下杯裏的酒。

「不!」李政昀忍不住叫了出來,在這瞬間心痛到幾乎要爆開。

要知道季采樂曾經是他的嗅毒人,她能分辨毒物的天賦他比誰都了解,依她善良的個性,她可能把毒酒留給趙雪嗎?

而在季采樂身旁的趙雪,卻是雙手顫抖地站在當場,什麽反應也做不了,甚至方才的一股勇氣也為之全消,居然連拿起另一杯酒的力氣都沒有。

果然,季采樂先是渾身顫抖,接着腹中傳來劇痛,令她痛苦地彎下身來,接着一股腥膻之氣湧上喉頭,卻是哇地噴出了一口血。

李政昀再也受不了了,顧不得比薩國的士兵還在身旁,一個箭步沖上去就想接住季采樂。而劉建安也沒有阻攔,只是讓士兵把幸存的趙雪帶到一旁。

因為他就是要看着李政昀痛苦,有什麽會比心愛的女人死在自己懷裏還要遺憾的事呢?

「你這笨丫頭!傻丫頭!」李政昀心痛到眼都閉了起來,幾乎不忍見她虛弱吐血的模樣。「為什麽要這麽做……」

季采樂忍住劇痛,雖然她忍到眼眶都漲紅,覺得自己痛得快要解體了,但仍是硬擠出一個難看的笑容,對着李政昀道:「不要難過……大人……不要為我難過……我知道公主對你很重要……連百姓都覺得你們是一對……但大人是個好人……不想傷害我……可是我不好,我是個自私的女人……我無法與別的女人分享男人……我也不想逼你做出痛苦的抉擇……所以用這種方式退讓……是最好的結果吧……」

「你不要說了!不要說了!」見她口中不斷吐出怵目驚心的血,他的聲音忍不住哽咽。「根本沒有抉擇這回事,從頭到尾都只有你一人!只有你一人啊!」

「大人,我只是這個時代的過客,現在我要回去了……我畢竟不屬于這裏。」

季采樂似乎已陷入彌留,口中說出的話像是回光返照。「我希望大人永遠記得我……但我又希望大人永遠把我忘了吧……」

「不!不要……」李政昀将頭埋入她的懷中,聞到的只有濃烈的血腥味,他卻什麽也做不了,救不了她……

季采樂再也沒有反應了,只是在他懷中不斷的抽搐抖動,似乎連在昏迷中,都忍受着極大的痛楚。

帳中的氣氛顯得抑郁沉重,李政昀那強烈的哀傷與悲痛感染了每一個人,偌大的營帳內竟然沒有任何聲音,就算是敵軍,也覺得自己不該在這時候打擾這兩個有情人,全保持着沉默。

沒有人嘲笑李政昀的痛苦,連劉芷露都有些不忍卒睹。他的真情流露,讓人見到了他平時溫文的外表中藏着多麽強烈的深情重義。他強大的氣場,即使沒有刻意彰顯,也震懾住了每個人。

劉建安原抱着看好戲的想法,到了後來,連他自己都被這樣的情緒所影響,心中無端興起一股凄然。他一心想報複,卻忘了李政昀是多麽可怕的敵人,今天他害死了李政昀的女人,将來只要有機會,李政昀絕對不可能放過他,絕對會讓他比今日的季采樂還要痛苦百倍……

想到這裏,他打了一個冷噤,索性把心一橫,開口打破這僵凝的氣氛道:「李政昀!如今長公主還在我的手上。你若要将她救回去,就得知曉輕重,先撤回入侵比薩國國都的精兵!」

李政昀原本緊緊擁着季采樂,他聽了這番話後并沒有立即響應,只是輕輕地将她打橫抱起,接着淡淡地道:「我最愛的女人都中毒了,你認為我還有什麽顧忌嗎?」

說完,他深深地望了劉建安一眼,令人相當膽寒的一眼,然後抱着季采樂往大帳外走去。

在李政昀強大的氣勢下,居然沒有人敢攔住他,似乎就算趙雪死了也不幹他的事了。

就在衆人的注意力全放在李政昀身上時,馮光動了。

他一個閃身抓向了趙雪,而比薩國的士兵反應也極快,立即一群人護在趙雪身前,而另一群人則是擋住了佐登王子。

讵料馮光再一個變招,卻是抓住了劉芷露,然後一個旋身,将劉芷露轉了過來,另一手順勢扣在她脖子上。

情勢丕變令劉建安措手不及,臉色幾乎鐵青。

「忽視我的存在,是你最大的錯誤。」馮光淡淡地道。

接下來不必解釋什麽了,結局取決于劉建安要不要換俘。

在劉建安的立場,趙雪顯然對李政昀已不是那麽重要,而對整個趙氏皇室而言,一個公主再怎麽樣也比不過一個能幫助王朝千秋萬代的重臣。然而劉芷露卻是他唯一的女兒,若是犠牲了她,不免讓所有追随他的人齒冷,更不用說劉芷露知道劉家許多秘辛,他若堅持不換俘,萬一劉芷露事後并沒有被殺,而是因為趙援的關系背叛了家族,那自己的下場會比現在更凄慘百倍。

于是,兩個女人互換了過來,馮光等人護着趙雪退出了比薩國的大帳。

這次營救趙雪季采樂兩女的行動,至此可說勉強成功了,卻是如此悲哀的成功。若是季采樂有個差池,只怕李政昀會對諸事心灰意冷,靈運王朝從此少了靈魂。

馮光在心中暗暗嘆息,嘆季采樂的傻,嘆李政昀的癡,他的主子一生風光,唯獨在這情路上跌了重重一跤。

季采樂的生命危在旦夕了,她對李政昀的付出及真情,他這個旁觀者看在眼裏都覺得極為不舍。為了讓她的犠牲更有價值,為了讓她的情意不歸枉然,有些事,他似乎不應該再為她向李政昀隐瞞了……

比薩國大營之外,早就布下了天羅地網,但這并不是要在危急時營救李政昀,而是李政昀在行前就估算要破壞劉建安與佐登王子的合作,果然因為趙雪及季采樂的獲救,劉建安為了避免佐登王子的盛怒,不得不帶劉芷露及一幹手下逃出比薩國大營。

才剛出營區沒多久,他們就被西疆那些熱血澎湃的将軍們給圍了起來。這些人原就是一心要護送李政昀至比薩國大營,想不到李政昀竟送了這一份大功給他們。

由于劉建安早就秘密被安上了叛國罪名,只待他一落網便公諸于世,這下衆人對李政昀的擁戴以及他在靈運王朝的盛名,更是到了空前的地步。

然而這一切的榮耀,對李政昀來說都如同浮雲一般。只要能換回季采樂的性命,他願意拿一切來換。

直到要失去她的這一刻,他才知道她在他心裏早已深深紮根,是他再也割舍不去的摯愛。

該說是季采樂命不該絕,或是李政昀運氣極佳,由于西疆出奇毒,故而西疆三省早備好多種毒物的解藥。在幾名了解西疆毒物藥性的當地大夫會診讨論之後,他們為季采樂配好了一份藥方,雖不能令她立刻清醒,解除痛苦,但至少她的小命是保下來了。

于是那奇痛無比的前三天,她還是逃不過。這三天內,李政昀不眠不休地伴在她身旁,聽着她在昏迷中呓語哀鳴痛叫,原本清秀可人的圓圓臉蛋也被折磨得扭曲變形,整個身子更是時而蜷曲成一團時而拉直到像快斷了,不斷的發抖抽搐,看得李政昀好幾次都紅了眼眶。

如果可以,他多麽想代替她受這些痛苦。所有的陰謀詭計都是沖着他來的,為什麽卻是她代他受過啊!

但再多的自責與後悔,都挽救不了這一切,待得三天過去,季采樂終于慢慢安定下來,李政昀松了一口氣的同時,也覺得自己幾乎要随她的病痛而垮掉了。

現在的他看上去,哪裏有以前幾分潇灑儒雅?不僅臉頰凹陷,雙眼無神,精神憔悴,好不容易走出房時,見到外頭的陽光,都忍不住謎起眼來,懷疑自己原來還活着。

外頭候着的是盡責的馮光,一旁的柱子邊,趙雪也立在那兒。李政昀适應了陽光後,緩步走到了兩人身邊,良久才幽幽嘆道:「終于過去了!希望她的苦難到此結束。」

馮光卻意有所指地道:「身體上的苦難或許過去了,但她心中所深埋的苦,恐怕大人還是不知道。」

李政昀正眼直望向他,「馮護衛此言何義?」

「大人一開始,是把季采樂當成嗅毒人用,卻從未明言。」馮光也回視他,更無視趙雪在一旁聽着。「大人可知季采樂早就知道了這件事情,只是她怕自己戳破了,她在你心中就沒有利用價值了,她還希望大人的疼愛,還想和大人在一起,所以寧可自己吞下了這份委屈,當做什麽都沒發生。」

李政昀臉色微變。原來他自以為她的樂觀與開朗,都是她用來粉飾太平的武器嗎?只是怕失去他,她便如此委曲求全?

這個胖丫頭,為了愛他,究竟有多麽傻啊……

馮光像是沒注意到他的色變,繼續說道:「當時她當上光祿寺卿,就是當誘餌吸引劉建安,之後她卸下光祿卿,也是當了大人的棋子,讓大人能從容脫出政局,以退為進逼出劉建安的陰謀。這些事,大人或許認為天衣無縫,但事實上,跟着大人這麽久,明白了大人的手段,她也猜出個十之八九了。」

「但她就是那麽笨,即使知道我利用她,也甘心讓我利用,甚至我的計劃出現了漏洞,她還覺得是自己的錯……」李政昀搖了搖頭,他一直自诩的聰明才智,到了她面前卻顯得陰險無恥。「馮光,你是不是覺得我錯了?」

馮光沉吟了一下,方道:「于公事的立場,大人不擇手段并沒有錯,但是站在私事的立場,大人錯得大了。」

「所以我是個成功的內閣首輔,卻是個失敗的情人。」李政昀苦笑,「我是不是不該愛人?似乎我的愛情,到最後都會害了愛我的女子。」

這下換成趙雪感慨了,她忍不住脫口說道:「遠川你這麽說,就是不了解女人。季姑娘寧可犠牲也要成全你的愛情,是因為她愛你甚過于愛她自己。雖然這一切是個誤會,卻能看出季姑娘的胸襟不凡。」

在暗戀李政昀這條路上,趙雪受過同樣的委屈,只是李政昀沒有給過她任何承諾,兩人也沒有互訴過衷情,所以她的結果沒有季采樂這麽慘。

然而一種物傷其類的共鳴,也讓脾氣溫和的趙雪一下子悲憤起來,口氣略微激烈地繼續道:「你從不承認內心所愛,當年本宮便是看不出你的心意,以致與你有緣無分。可是季姑娘顯然是你的真愛,你為何不明白的告訴她?如果能有一份承諾在,季姑娘也不致對你的愛情這麽沒信心,才會受到這麽大的傷害,到如今卧床不起。」

她不只氣李政昀的驕傲,氣自己的矜持,也氣季采樂的死心眼。「遠川如果不想再錯過,就把話說清楚吧,男人或者覺得一個愛字難宣于口,對女人卻是最重要的事!」

第一次見到趙雪這麽激動,李政昀更是深自檢讨。他愛季采樂無庸置疑,而且他确實有很多機會可以承認自己的愛意,卻因為面子問題,覺得對她說愛有失他男人的尊嚴,所以端着架子不肯說,戲看她患得患失的樣子。

他忽略了愛情不能完全靠意會,尤其季采樂又是這麽粗神經的人,在他遲遲不肯表态之後,他又為了吸引敵人與趙雪走得近,終于讓季采樂整個想偏了,對他的愛情感到失望,造成了禍事。

這明明可以避免的,只要他說過一聲愛!

「這一切,都是我的錯!」李政昀痛苦地閉上眼。「如果能夠讓我重來一次,我一定會更珍惜,更坦率。我終于明白了,這世上沒有一件事會永遠在掌握之中的……」

見到他如此後悔悲傷,為情傷神到自己都像快倒下去了,馮光與趙雪更是唏噓不已。

在馮光的立場,他對李政昀是完全的忠誠,兩人雖是主仆,也是朋友,他自然不希望李政昀走錯路失去了愛情。至于趙雪,她該視季采樂為情敵,認為李政昀薄幸的,可是各種錯綜複雜的情勢,令她對李政昀的情感情漸漸轉變,想要與他重修舊好的心淡了,尤其她覺得自己在愛情上,根本比不上季采樂,否則今天李政昀愛的人或許就是她了。

屋外是一片凄然,即使冬天快過了,雪融風停,大地回春,卻沒有給予他們一絲溫暖,因為他們的心,全系在屋內受苦受難那個可憐人兒的身上。

突然間,房間內傳來咳嗽聲,三人皆是臉色一變,李政昀快步奔回房中,馮光與趙雪也急忙跟上,一進房,果然便見到季采樂虛弱地睜開茫然的眼。

「你……回來了!」李政昀幾乎要熱淚盈眶,顫抖着手握住了她的柔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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