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 章節
生死決鬥。
尉遲玄數月追擊,未料到生此變故,自己敬重有加的恩人竟是這麽個殘暴好色之徒,心中不免焦躁,這矮胖子還要擠進來看熱鬧,怒氣頓生,喝道:“滾出去。”反足踢出。大繁樹身手甚是了得,往後疾退,哪知“砰”的一聲,一腳正中心窩,滾圓的身子皮球般直飛出大門外,杜存誠趕忙接住。大繁樹嚷道:“媽巴羔子,看都看不得。”想是尉遲玄足下留情,大繁樹并未受傷。
便在這同一刻,朱邪元翼大喝一聲:“你殺我兒子,我卻饒不了你。”袍袖一揚,飛刀出手。
驀然刀光閃爍,有數十柄三寸銀刀小魚般游動飛旋,或疾或徐,又似一窩毒蜂在飛舞,挾着一股勁風朝尉遲玄撲去。一直虎視眈眈的結藏、山木二人兩柄彎刀同時出擊,左右斜劈,封住尉遲玄閃避的角度,尉遲玄只有往後疾退才能避開結藏、山木的聯手一擊,但朱邪元翼的飛刀卻會将他刺成馬蜂窩。而此時,尉遲玄反足踢開大繁樹,尚立足未穩。
顧師言大叫:“小心!”欲待命阿羅陀援手也已不及。卻見電光火石之剎那間,尉遲玄身子一縮,迅捷無倫地向後滑出三尺,結藏、山木雙刀落空,但朱邪元翼的飛刀激射而至,眼見避無可避,尉遲玄雙掌陰陽虛抱,迎着撲面而來的飛刀,一旋一引,那團毒蜂似的飛刀就在尉遲玄兩掌之間急速旋轉起來,猛然大喝一聲,雙掌一分,那團圓徑二尺的飛刀忽然散開,亂箭般朝朱邪元翼和結藏、山木三人倒射過去。結藏、山木二人舞起刀花,将襲來的飛刀擊落,只聽得“叮叮铛铛”一片響,兩人足邊落滿了銀魚般的小刀。
然而令人吃驚的是,朝朱邪元翼射去的飛刀卻“噗噗噗”盡數插入其胸腹部。結藏、山木二人大叫:“大人。”搶上前扶住。尉遲玄一愣,心想這絕無可能,朱邪元翼怎會如此不濟?
朱邪元翼踉跄了一下,面露古怪笑容,道:“好厲害的控鶴手!我們打你不過,那麽就是你有理,高仙芝有理,我全家老小三十一口罪該萬死,哈哈哈哈。”狂笑聲中,身上插着的七把小刀忽然彈出,掉落在地,七處傷口鮮血如注,兩膀一晃,甩開結藏二人扶持,“蹬蹬蹬蹬”腳步滞重,朝尉遲玄逼近四步,這高大蒼老胡人渾身是血,神色慘厲之極,尉遲玄也不禁後退了半步。
只見朱邪元翼舉起雙手,嘶啞道:“你憑什麽饒我?你殺我兒子我卻饒不了你。”兩手遮在眼前晃了幾晃,龐大的軀體往後便倒,雙目圓睜,竟已氣絕。
朱邪元翼一擊不中,自知報仇無望,頓時萬念俱灰,尉遲玄飛刀反擊,他竟不閃避,就此含恨歸西。
兩日之間,朱邪元翼、朱邪長雲二人俱斃命于尉遲玄之手,這父子二人臨死時瞠目怒視之态幾乎一模一樣,尉遲玄殺朱邪長雲時神色不動,而朱邪元翼之死卻令他心中一寒,因其确有冤屈,雖然方才那一瞬是生死對決,只要尉遲玄稍有閃失,此時也已倒地身亡,但畢竟心有愧疚。
尉遲玄長嘆一聲,正待說話,突覺後背一涼,有人偷襲,眼光一掃,卻是安雪蓮乘機執匕首不顧一切欺身直刺,尉遲玄背部衣衫盡裂,鋒利的霜刃便要透骨而入,此時閃避亦已不及。尉遲玄背脊肌肉一縮一彈,将匕首勁道化去大半,然而左腰還是被劃傷了一道口子。安雪蓮勢若雌虎,披頭散發,匕首飛舞。結藏、山木二人見朱邪元翼身死,悲憤至極,舞刀上前夾攻,招招拼命,奮不顧身。
尉遲玄一聲長嘯,身子一轉,結藏三人的彎刀和匕首便被他奪下,擲于地上,輕輕一縱,擺脫開三人的糾纏,忽然臉色一青,沖安雪蓮道:“匕首有毒!”
安雪蓮瘋笑起來:“尉遲玄,你也活不長了,高昌大蝮蛇之毒無人能解,哈哈哈哈。”
尉遲玄哼了一聲,道:“未必。”在安雪蓮的瘋笑聲中轉身出門。
顧師言追出門外,道:“尉遲前輩,你不要緊吧?”
尉遲玄苦笑了一下,道:“無妨。”跨上那匹黃馬。門前圍觀的南诏使團諸人趕忙讓路,大繁樹仰頭沖尉遲玄道:“你果然厲害,聽說就算萬箭齊發,你也只消這麽手一抱,就能倒射回去。”
尉遲玄笑了笑:“那是吹牛。”一拱手,“方才多有得罪,莫怪。”兩腿一夾,胯下黃馬抖擻鬃毛,沖進細雨絲絲的夜色中,馬蹄聲漸漸遠去。
安雪蓮也沖到大門外,向着尉遲玄離去的方向尖叫道:“尉遲玄,你死期不遠了。”又撲到朱邪元翼身上放聲大哭。結藏将桌上朱邪長雲的首級收入背囊,對安雪蓮道:“少夫人,咱們這便走吧,此處不宜久留。”
安雪蓮猛地站直身子,神色狂亂,語無倫次地罵起朱邪赤心來:“我不走我不走,朱邪赤心,你這狼心狗肺的賊,你爹你兄長都被人殺死了,你卻獨自快活去了,哈哈,父子之情、兄弟之情、夫妻之情都抛下了,朱邪赤心、朱邪赤心——”忽然朝門外奔去。
結藏趕忙追出:“少夫人少夫人。”安雪蓮馬也不騎就沖進沉沉雨夜,一路“赤邪赤心朱邪赤心”的悲戚尖叫令人動容。
山木抱起朱邪元翼的屍身,與結藏二人上馬追安雪蓮去了,眨眼間,一場驚心動魄的血戰便告結束,若非地上的血跡和遺落的小刀,真不敢相信瀚海枭雄朱邪元翼便斃命于這無名客棧!
顧師言悶悶不樂,方才一幕确實凄慘,如今朱邪元翼父子俱已身亡,可烏介山蘿依舊沒有下落,關山萬裏,人海茫茫,卻到哪裏去尋找?
進到客棧,見阿羅陀手裏拿着一柄朱邪元翼的飛刀在看,卻不見衣羽,剛才她還在這兒呢。問阿羅陀,阿羅陀打手勢示意說衣羽姑娘回房歇息去了。
顧師言覺得有點不對勁,便去衣羽那間客房叩門,聽得房內衣羽的聲音道:“顧訓,你進來,門未扣。”顧師言推門進去,見衣羽側卧在床上,秀眉微蹙,道:“顧訓,不知為何,我頭好暈。”
顧師言摸了摸她額頭,好像有點發熱,道:“淋到雨着涼了,好好歇息就會好的。”衣羽抓住顧師言的手掌,身子微微發顫,道:“我不敢閉眼睛,一閉上就覺得非常害怕,好像有很可怕的怪物會從黑暗中跳出來。”頓了頓,臉兒一紅,低聲道:“你在這裏陪我一下好嗎?我不騙你,真的很害怕,以前從來不會這樣的。”
顧師言握住衣羽的手,道:“好,我在這裏,你閉上眼睛睡吧。”
衣羽閉上眼睛,睫毛如蝴蝶振翅般閃動,忽又睜眼沖顧師言一笑,道:“好奇怪,你在這裏我就不怕了,也不擔心會有妖怪。”
顧師言滿臉笑意,道:“我是茅山煉氣士,慣能降妖捉鬼,好了,安心睡吧。”
衣羽側身與顧師言的手掌交握,含笑入睡。
客棧忙亂一陣後逐漸安靜下來,屋外的風雨聲此時絲絲入耳。顧師言坐在床沿上,床邊木桌油燈如豆。衣羽垂下眼睫,氣息如蘭,睡相甜美,她的手掌柔軟溫潤。顧師言看着衣羽,心裏卻想到烏介山蘿,那颉啜大哥出塞之後,中原大地,山蘿已無親人,她現在會在哪裏呢?是被朱邪赤心帶走了嗎?朱邪赤心若知道父兄已死于非命,會不會兇性大發,對這個言語不通的異族少女痛加折磨?
顧師言思來想去,卻是毫無頭緒。夜深人靜,檐漏滴滴,看衣羽,甜甜的睡得正香,顧師言覺得身上有些冷,睡意又一陣陣襲來,便輕輕脫開衣羽的手,蹑手蹑腳回隔壁自己客房歇息,剛剛伸手拉開門,猛聽得睡夢中的衣羽驚叫一聲:“顧訓救我。”顧師言趕忙回身,見衣羽坐起身子,眼睛睜得大大的,滿臉驚恐之色,緊緊拉住顧師言的手,渾身直顫,眼淚涮地流下來。
顧師言忙問:“怎麽了怎麽了?”
衣羽抽抽噎噎道:“我做了個惡夢,夢見一個大坑有無數條毒蛇,不知誰把我推下坑,而你正在那坑外,我叫你拉我出去,你卻掉頭就走。”
顧師言好言安慰,這少女也是好笑,為了夢裏顧師言不伸手救她之事,一個勁地埋怨。顧師言笑道:“那我就睡在你身邊,随時救你。”衣羽“啐”的一聲:“不行。”顧師言問:“那我就整晚看着你睡?等下我撐不住眼皮打瞌睡躺到你身邊你可別怪我。”衣羽道:“好了好了,等我閉上眼睛試一下,看會不會害怕?若不怕,你就回房睡去。”說罷松開顧師言的手,躺下閉上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