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掌門的魂燈滅了,滅得毫無征兆,滅得風華仙宗上下措不及。

雲宓雪接到傳音趕往宗門議事大殿時,就連一向仙風道骨的長老們,都抛開了強者的風度,在大殿上吵得不可開交。

吵的是掌門之位由誰來坐。

他們倒不是觊觎掌門之位,只是因為掌門隕落得太突然,先前也沒有定下掌門繼任人選,如今這個檔口,誰坐上掌門之位必然是要承受巨大的壓力的。

繼任者必須要實力過硬、在宗門有讓大部分人都服氣的威信、而且本身品行心性要過硬、還能在眼下這危時刻挑起大梁的人。

雲宓雪趕到大殿之時,那些吵得不可開交的長老們便将視線轉移到了她的身上,帶着幾分熱切和期盼,還有幾分滿意。

雲宓雪稍稍一想便明白了這些長老的意思。

封號弟子原本就是作為掌門備選存在的,只是先掌門隕落得太突然,她們這一代封號弟子還未徹底成長起來,達到與掌門正常交接職位的程度。

按理來講,由封號弟子繼承掌門之位,是最适合的。

但她并不想坐這個掌門之位,她很明白自己的性子。

如今風華仙宗風雨飄搖之際,需要的是一位性格強硬,段鐵血的掌門,而不是她這樣的溫吞平淡的。

雲宓雪向長老們行了禮,在長老們開口之前道:“不知大師兄可有接到掌門出事的通知?”

議事大殿寂靜了一瞬,堂上的長老們互相交換眼神,原本想要對雲宓雪說的話就都咽了下去。

“顧琛在憶苦崖潛修,外界無法将消息傳遞進去,還勞雲師侄前去通知于她。”

雲宓雪恭敬應是,從議事大殿退了出來,她明白,她不會成為下一任掌門了。

她心對大師兄說了一句抱歉,但在她心,确實只有顧琛能當得起眼下這掌門之位。

雲宓雪退出大殿,在前往憶苦崖之前,先給自己的記名弟子了傳音。

她記得逐光已經有日不曾進食,可惜她沒有備下辟谷丹,又走得匆匆忙忙,她擔心逐光餓了會跑出去找吃的。

雲宓雪知道晝雪峰的情況,對于她而言或許是最适合的修行之地,但對于宴逐光而言就極為惡劣了。

宴逐光如今才練氣一層,若她貿然跑出去找吃食,那樣的冰天雪地或許會遇到危險。

雲宓雪如今脫不開身,離開議事大殿之後,便趁着短暫的間隙早早找人去晝雪峰照顧小姑娘。

她名下的記名弟子,有一個名為河笙築基期弟子,性子雖有些冷淡,但以往行事也頗為妥帖,雲宓雪便選了她,交代幾句,讓她帶着辟谷丹前往晝雪峰。

河笙恭恭敬敬的答應之後,盡管仍有些不放心,但雲宓雪也只得将此事壓在心底,先趕去憶苦崖尋大師兄顧琛。

憶苦崖顧名思義,并不是什麽正經修行的地方,長老先前口稱“潛修”,也不過是給可能繼任下一任掌門的顧琛顏面。

顧琛是被先掌門罰進去思過的。

只是,眼下也顧不得思過不思過,總歸先前顧琛被懲罰的緣由也并不是什麽不可饒恕的大罪,與如今的情勢比起來,這些也算不得什麽了。

雲宓雪沒有花費太多時間便找到了顧琛。

幾年不見,顧琛從以前的鋒芒畢露變得內斂了許多。

而且不可思議的是,她這位大師兄,竟然在憶苦崖這樣靈氣匮乏的地方突破了。

看來這個掌門之位,果然是該由他來繼承的。

雲宓雪直接表明來意,端坐在荒石之男子睜開眼睛,眼眸并沒有什麽波瀾。

“既是師妹前來,我便應下了。”

“師妹先行一步,我稍後便到。”

雖不知顧琛有什麽打算,雲宓雪也沒有久留,直接離開了憶苦崖。

只是在趕回議事大殿複命之前,一直無法放心的雲宓雪還是決定先回晝雪峰看看。

逐光初來風華仙宗,舉目無親,認識的也只有她一個人,心定然十分警惕。她貿然派一個陌生的記名弟子前去照顧她,也不知這小姑娘會不會太過防備而拒絕。

雲宓雪知道小姑娘雖看似柔弱,實則極為獨立,防備之心也很重,她能得到小姑娘的信任,或許也只是幾次搭救她的緣故,旁人卻未必能讓她放下戒心。

雲宓雪認為有必要回去看看,至少要讓逐光知道河笙是她派去的人,能夠讓她稍微安心些才好。

雲宓雪想得很好,然而當她趕到冰雪小築之時,卻發現裏面一個人也沒有。

不僅河笙不在這裏,連宴逐光也不在。

雲宓雪心頭一跳,暗道不好,莫非河笙來晚了,逐光已經出去了?

顧不得思考發生了什麽,雲宓雪趕緊探出靈識,搜尋晝雪峰上下,幸好元嬰期修真者的靈識範圍足夠廣闊,雲宓雪沒多久就搜查到了宴逐光的氣息。

令她揪心的是,小姑娘的氣息已經極為微弱,似乎已經出多進少了。

雲宓雪瞬移過去,剛一現身,便見到令她怒火燒的一幕,她派來的那個名為河笙的記名弟子,竟然在踢逐光!

小姑娘倒在雪地上生死不知,河笙望着她卻滿目猙獰,還罵她是麻煩精。

這是在向逐光宣洩對她的命令的不滿?

饒是好脾氣如雲宓雪都無法克制自己的怒火,她從來不知道,在她面前沉靜穩重的河笙,私底下對着別人竟然是這樣一副面孔!

雲宓雪頭一次毫無風度的擡袖将人揮開,也不管對方如何反應,趕緊将身體已經變得有些僵硬的小姑娘抱起來,塞進自己的懷裏,将靈氣輸進小姑娘的體內,帶走她體內的寒氣。

一直到小姑娘的體溫漸漸回暖,慘白青紫的臉色變成不正常的潮紅,雲宓雪才稍稍放松一些。

她擡撫了撫小姑娘的臉頰,被雪風刮得開裂的臉頰有些割,讓雲宓雪十分心疼。

小心在周身設下隔絕風雪的防護罩,雲宓雪冷冷看着已在雪地上跪了好一會兒的河笙:“我竟不知你對我有如此大的怨恨,要在一個小姑娘身上撒氣?”

藍衣女子,也就是河笙顫了一下,趕緊否認:“老祖明查,弟子并無此意,老祖誤會了。”

雲宓雪向來是溫和的,哪怕對着記名弟子,也不會露出漠視的神色,如今這樣的冷然,是河笙從未見過的。

她心有些惶恐,也有些委屈。

不過是個小宗門來的雜役,打便打了,老祖竟然為了她,對她露出這樣的神色,憑什麽?

她跟随老祖幾年,一直安安分分,盡心照顧老祖,這些的情分,難道還比不上一個小雜役?

河笙對雲宓雪心生惱怒,她也不認為雲宓雪會怎麽處置她。

“誤會了?”雲宓雪的聲音被寒冰浸透:“是誤會你傷了她,還是誤會了‘麻煩精’?”

河笙抿着唇:“弟子并不是對老祖的命令不滿,只是這個壞丫頭分明是故意裝作昏迷,以博取同情,弟子的段才激烈了一些。”

“她為什麽要裝作昏迷?她要博取誰的同情?”

雲宓雪見她毫無悔改的模樣,心很是失望。

“我不過是走得快了些,只是想敲打敲打她,讓她別太猖狂。”河笙覺得自己沒有做錯。

“什麽敲打,什麽猖狂?我是讓你來照顧她!”

“你便是這樣照顧的?”

雲宓雪一甩袖,身側竟是一片冰雪炸起,浩浩聲威陣陣傳開,一條龐大的白煙雪線向峰下滾滾而去,竟是因她的怒火造成了雪崩。

河笙被巨大的聲勢振得再抖了抖,她咬牙穩住身形,以免被滾落的冰雪帶下去。

雲宓雪抱着宴逐光虛虛立在空,背後是漫天揚起的雪花,耳邊是雪崩可怕的聲威,亂風吹得她衣袍獵獵作響,修長的身形卻在空巍然不動,抵禦風雪的光罩環繞周身,襯得她好像九天之上的神女——操縱冰雪災難的神女。

“你是這般想法,想來不願做記名弟子,是要做掌門了!”

“老祖,我——”

河笙想要辯解,雲宓雪卻不給她會了:“我這裏已經容不下你,風華仙宗也容不下你。”

她翻取出一柄小玉箭,河笙眼裏露出不可置信,“老祖!”

小玉箭飛了出去,雲宓雪不再看她,在漫天冰雪消失了身形。

怎麽會這樣?河笙愣愣的看着虛空,仿佛失去了所有力氣,頹然的坐倒在地。

小心翼翼的帶着小姑娘回到冰雪小築,雲宓雪将人放到床榻上,憐惜摸了摸變得滾燙的臉頰,輕嘆一聲。

這番過後,她是再不敢将宴逐光交給他人照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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