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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花園回到五槐堂,莊顏淩亂的頭發吓了潘夢蝶一跳。

潘夢蝶忙把莊顏拉進房間,親自給她梳發,一邊梳一邊問:“在花園裏發生什麽事了?怎麽回來的這麽快?”

牡丹外緣銅鏡裏,少女的臉一片緋紅,莊顏道:“頭發挂在樹上,還叫人看見了,所以就回來了。”

潘夢蝶處理好那一绺亂發,重新給她簪了簪子,道:“走路的時候都在想什麽呢?”

莊顏沉默不語,偷看平南侯的事,可不能讓再讓人知道了。

這次莊顏再沒去花園了了,幹脆坐在五槐堂陪舅母聊聊天。

黃家上下和睦,也沒什麽大事發生,潘夢蝶本人也不是愛嚼舌根的人,所以聊的都是些無關緊要的閑事。說着說着,又繞回莊家了。

潘夢蝶問:“你與你你母親尚好吧?”

“好,母親有孕,府上人不敢怠慢的。”

點了點頭,潘夢蝶頭上的美飾也跟着顫動,“你母親這胎是個男孩兒就好了,那也算結了你父親的心願了。”

莊守義想生個兒子,家裏人都知道。莊顏也不遮掩什麽,跟着道:“我也想是個弟弟。”

雖然弟弟會分走她許多東西,但是弟弟的到來也能帶給黃氏很多東西。莊顏已經十四了,沒多久就要出嫁了,她希望黃氏有個依靠。

聊到此處,兩人都沉默了一會兒,屋裏放着兩桶冰塊,房間裏十分涼爽,兩杯熱茶煙霧缭繞,幽幽地往上升,又漸漸散開,消失不見。

沒一會兒,外頭進來個婆子道:“夫人,三老爺來了。”

“去請吧。”說完,潘夢蝶又看着莊顏道:“他不去陪侯爺,來我這兒做什麽?”

“想是侯爺要走了,他才來此處尋我的。”

“那正好,等他把你的事完完整整說給我聽。”潘夢蝶轉了個頭,對綠蘿道:“快去給三老爺備熱茶來。”

穿着碧綠裙子的丫鬟聽吩咐去了,穿藍裙子的藍煙又問:“三老爺愛吃酸甜的東西,要不要也拿一些來?”

潘夢蝶沒說話,看了她一眼才道:“你倒是記得比我清楚……”藍煙駭地低頭,不敢說話。

“去吧,拿些蜜棗和山楂片來。”潘夢蝶語氣柔和,像是沒有責怪之意。

等兩個丫鬟走了,屋裏只有鄧媽媽一個,莊顏才道:“藍煙模樣倒是不錯,人也機靈。”

“機靈是機靈……算了,你小舅這麽個性子,房中一個人都沒有,要真能看得上她,也是好事一樁。”

黃家兩老雖然不催黃不羁,心裏還是着急的,若有個通房,那也是好的。

潘夢蝶才話落,黃不羁就挑起布簾進來了,身形高大,一身藍色的綢布直裰,眉眼帶笑,怎麽看都不比別人家的好兒郎差。

“嫂子,您說什麽好事一樁?”

潘夢蝶知道他素來不愛提這個,便敷衍道:“不關你的事,就別操心了,快坐。”

榻邊有個靠背帶腳踏的柏木椅,黃不羁扯了扯衣擺,就坐下了。

見他端正坐下,潘夢蝶又開口道:“莊家和崔家的事,顏兒都同我講了,今個你也不用瞞我了,就在我這裏把話說清楚吧。”

黃不羁本來也沒想瞞人,他本打算在這件事實在不得解的時候,再告訴黃家二老,請他們出面。若一己之力能解決,方不至于累老父母煩心。正好前兩日莊顏在信裏說過,莊守義已經松了口,黃不羁也就不急了。

綠蘿上了熱茶,藍煙上了點心,黃不羁接過熱茶,拿蓋子撥開翠綠清香的茶葉,吸了兩口,方道:“那日從莊府出來,我迫不及待就去查崔博文的風流事。也巧了,崔博文竟然和昊哥兒同在鎮硯胡同讀書。”

聽到這話,潘夢蝶擔心道:“不會他們兩個還是一個講師吧?”

“不是,兩人很少打照面,嫂子別擔心,教不壞昊哥兒的。”

學裏要是風氣不好,昊哥兒難免受影響,潘夢蝶大門不出二門的邁的,聽見一點壞消息又插不上手,肯定要擔心的。

昊哥兒的心性莊顏知道,真要開始學壞了,黃家人一眼就能察覺到。

“那崔博文風評倒是很不錯,學裏的人大多對他都是誇贊之言。”

這個莊顏知道,崔實和崔博文的風評都很好,至少在舉業上态度是很不錯的。

潘夢蝶知道黃不羁手裏已經有不好的證據了,黃昊與崔博文又在一處進學,她實在怕自己兒子被影響,于是對此後生已經有了幾分不好的印象,語氣冷冷道:“這世上表裏不一的人多了去了,況且讀書勤奮能說明什麽?也不能證明他就是個好人。你瞧你,雖不愛讀書,我看着比那些愛讀書的還強上幾分。”

嘻嘻笑着,黃不羁道:“嫂子今日倒是難得不訓我了。”

潘夢蝶不是愛訓他,只是兩老時常為他憂心,黃出右也常念叨這個弟弟,日子久了,她也被影響了,加上又擔心長輩的身體,肯定免不了說小叔子幾句。但也都不是刻薄話,一家子的關系依舊十分和睦。

“快別貧嘴了,你查到了什麽?快說吧。”

喝了口茶,呼出一口熱氣,黃不羁道:“我找朋友替我奔走了一下午,什麽都沒查到,那厮面上友善老實,同窗和先生們,都十分喜歡他,願意跟他親近。他亦不是一個小氣的人,得了好書也願意和大家共享,說他壞話的人倒是一個都沒有。即使不喜歡他的人,也只是嫌他太過實在罷了。”

黃不羁講話像說書一樣,講故事有起有伏,吊足了聽衆的胃口。

莊顏知道黃不羁查不出來,又說平南侯幫了忙的緣故,最後這大手筆肯定是侯爺的,方催道:“舅舅,你就別賣關子了,這又不是叫你說史書。”

潘夢蝶本來聽的帶勁,聽莊顏這麽一說才反應過來,接話道:“你便一口氣說了吧。”

嫂子和外甥女都不叫他過過說書的瘾,黃不羁有點郁悶,撇撇嘴,道;“好吧,直接告訴你們得啦!後來是侯爺那日來找我的時候聽說了此事,只花了一晚上功夫,就打聽出來崔博文竟然引.誘過他恩師的小孫女,隔日我便寫信叫顏兒來,偏她病了,事情就拖到了今天。要不是顏兒說她爹松了口,我早把那禽獸的事散播出去了,叫他名譽掃地!娶個潑婦轄制他一生一世!”

引.誘恩師的孫女,這等龌龊事,虧他做得出來!

潘夢蝶皺着眉問:“崔博文做的事怎麽一點風聲沒有?難不成學裏的人都是瞎子聾子?”

黃不羁便把他知道的事情原原本本地說了一遍。

崔博文十五歲的時候有個姓林的主講先生非常喜歡他,常常私下裏給他珍稀藏書,同他講義,教他如何制藝。許多學生都羨慕不已。

林先生只一個獨子,是個病痨鬼,只留下一個獨女就去了。後來兒媳改嫁,他靠教書一人把孫女拉扯大,爺孫兩個相依為命。林姑娘不像別的大家閨秀養在深閨,為生活所迫,常要做些活計賣了錢過日子。十三四歲的小姑娘,逐漸也到了懷春的年紀。崔博文三天兩頭往先生家跑,兩人成天打照面,一來二去也就看對眼了。

若是你情我願,将來明媒正娶,倒是一樁美事。

但劉采春知道後嫌林姑娘家世太低,不同意,并且嚴詞教訓兒子,叫他立刻和那姑娘斷了。

崔博文要和那林姑娘斷清楚的那天,被林先生撞見了。

林先生問明了原委,原來是崔博文主動開口在先,甚至還對林姑娘動了手,他才知道自己的寶貝孫女受了多大的委屈!

林姑娘手上的繭,臉上的淚,讓林先生剜心般的痛,他讓崔博文發誓娶她。

崔博文沒有答應。

傻傻的林姑娘千般萬般地求爺爺不要為難崔博文,林先生心疼孫女,便允了。

肇事者崔博文道了個歉就逃了。事後劉采春拿了點錢打發他們爺孫,聽說被林姑娘拒絕了。

後來,林先生帶着孫女回了老家,這事就像沒有發生過一樣。

知道此事的人不多,和崔博文同住的幾個學生略知一二。平南侯的暗衛就是從這幾人嘴裏摳出一點點片段把故事拼了起來。

最後,龐致還派人去林先生的老家,得到了另一個結局,但他不打算這時候把事情捅出來。

林先生爺孫兩人的故事到這裏就結束了,從此之後崔博文更加上進,外人對他的評論也更好了。

潘夢蝶身為人母,聽了很是氣憤,罵道:“衣冠禽獸!如此沒有擔當的人,還想娶我們顏姐兒,做夢!”

黃不羁接了話:“哎,确實是個軟弱的人,連喜歡的姑娘都保護不了。招惹了那姑娘又不願負責,實在是不仁不義之人,這樣的負心漢,真該叫他身敗名裂!”

聽了半天,莊顏才道:“林姑娘無辜,這件事要捅出去了,于她的名聲亦是有損的,既然我父親已經決定不與崔家結親了,這事就作罷,不要再節外生枝了。”

黃不羁一愣,看着侄女道:“侯爺也是這樣說的,說此事最終還是交給你論定,既然你都這麽說了,便替林姑娘瞞下來吧,算是可憐他們爺孫倆。”

平南侯才不是什麽良善人,他只是猜到莊顏會這麽打算,才全了她的心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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