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

下午的時候,他們按時去了濱海大街培特西的府邸。

安娜的表哥彼得·奧勃朗斯基并不在,聽說早上得知有一副稀有的版畫之後,他就匆匆地離開了。

培特西對彼得·奧勃朗斯基嬌俏的抱怨了一番,在得到了她可以購買那一套價值三千盧布的大衣後,她給了丈夫一個熱烈的吻,并且細心的叮囑他要小心一些。

培特西的情夫這一次沒有過來,大使夫婦這次也沒在,米雅赫基公爵夫人和幾個熟悉的面孔依舊在。

安娜向他們介紹了一下斯留丁。

“今天我們這兒可來了一位新面孔,真遺憾渥倫斯基不在。”培特西夫人笑着說,“那位先生可一向自喻為自己長得年輕,但要是見了我們的斯留丁先生,怕是就要羞赫而死了。”

斯留丁那張娃娃臉上帶着一絲笑意:“我聽聞過渥倫斯基伯爵,他以年輕英俊聞名得不是嗎?”

這話可有些值得玩味了,好像渥倫斯基是個繡花枕頭一般。

安娜看了一眼這位斯留丁,後者又開始贊善培特西公爵府邸上廚子們的手藝。

“那是我從法國特意請來的,可不容易呢。”培特西被恭維了,覺得十分滿意,所以越看斯留丁那張娃娃臉越覺得高興。

斯留丁一邊樂呵呵的喝茶一邊稱贊着這些女士和先生們,一直到茶宴結束,在回去的馬車上,安娜偏頭看了一眼這位年輕人,道:“看來事情和我想的不一樣。”

斯留丁眨了眨那雙大眼睛:“您說什麽呢,夫人?”

安娜說:“您在同我打啞謎嗎?斯留丁先生?”

“啊,您是說這種事兒啊?”斯留丁佯作驚訝道,然後笑眯眯地說,“我能在那裏安全的活着回來可不是只靠着我這張臉而已,夫人。”

“您對您的舅舅也掩藏了?”

“不能這麽說,夫人,只能說,我是個能适應環境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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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您大可在我問你的時候,适當的撒點小謊,來掩蓋您自己。”安娜平靜地說道。

斯留丁笑了一下:“夫人,您是個聰明人呀,我來這之前心裏有多個主意,直到見了您之後就沒什麽了,盡管我一直在國外,只從我舅舅那裏偶爾聽聞過您的事情,但我覺得,舅舅對您的判斷也許有那麽點不準确。”

安娜笑了一下:“恭維我可沒什麽用,斯留丁先生。”

“這是實話。”斯留丁點點頭。

“您放心,夫人,我對您們一家是懷着真誠的謝意的。我舅舅是我唯一的親人了,我只是希望确認他真的過得很好而已。”斯留丁真誠地說。

安娜看了她一眼,“我懷疑亞歷克塞應該把你也招募進去,也許你更适合做那個秘書的位置。”

斯留丁眼睛亮了一下:“秘書,哈,是那位弗拉米基爾先生嗎?”

“老天爺啊,他超可愛的不是嗎?”

安娜冷靜地看了一眼這位年輕人,後者眼睛彎起:“別介意,夫人,我只是太過熱愛生活了,政客不适合我,唔,或者說,如果早一點的話,也許我沒準就成為了卡列寧先生不可或缺的秘書了,但卡倫斯家族不能沒有人學醫了呀。”

“我想卡倫斯醫生不會強迫你的。”

“他自然是不會的,他是一位好舅舅,也許不太溫柔,但他是世界上最好的舅舅。”斯留丁溫柔地說道,然後微笑,“但我知道他不想卡倫斯家沒人再當醫生了。”

“聽起來十分溫情和偉大。”

“瞧,我把什麽都和您說了,您不會再懷疑我了吧。”斯留丁笑道。

“我們是一樣的,夫人,我愛我的舅舅,您愛您的丈夫和兒子。”斯留丁愉快地說,安娜卻對那個“愛”字有些敏感,不過她沒反駁,只是靜靜地說了一句話。

“我還是會觀察的,斯留丁先生。”

被貼上尚在觀察階段的斯留丁并未介意,只是樂觀的覺得,在彼得堡的确也開始有趣了起來。

回到家裏後,安娜把尤妮娜叫住。

“夫人,您有什麽吩咐嗎?”

安娜打量了一下尤妮娜,之前的一些事情在她腦子裏又過了一遍,然後她說:“尤妮娜,聽說你有個妹妹。”

“是的,夫人。”尤妮娜雖然不知道安娜為何問起這事兒,但她還是謹慎地回答了。

“她的腿部有些殘疾。”

在安娜說完這句話後,她就感受到尤妮娜有些防備起來,這個倔強的姑娘最終還是壓下了那份防備,平靜地回答她。

“是的,夫人。”

好一會兒,尤妮娜沒再聽到安娜問話,雖然她向來成熟穩重,但畢竟也才十七八歲,所以她小心地擡起頭看了一眼安娜,沒想到後者一直在等着她。

“夫人。”尤妮娜大着膽子問道,然後她聽到安娜接下來的話語,有些震驚的瞪起了眼睛。

晚上卡列寧回來問起斯留丁的時候,安娜說:“十分樂觀的聰明人。”

卡列寧難得的笑了一下:“的确。”他表示贊同。

安娜看向卡列寧:“你老早就知道他是這種有些‘精分’的性格?”

“精分?”卡列寧咀嚼了一下這個字眼,然後大概理解了。

“正如你所說的,安娜,斯留丁是個聰明人,如若不是他有自己的意願,之前我的确是希望他能夠成為我的秘書的。”

“這會兒也不晚。”

卡列寧看了一眼安娜,然後說:“他有自己的意願。”

“我可不認為如果只是那樣你就會讓他逃走啊,亞歷克塞。”

“的确。”卡列寧微微颔首。

“但正如他說的,卡倫斯是他唯一的親人了,而我同卡倫斯相識已久。”

“我想卡倫斯醫生應該不知道這一切。”

“他并不知情。”卡列寧雙手背在身後,“但他是個值得的好人。”

卡列寧難得的感情有些流露。

安娜往前走了兩步,伸出手拉着卡列寧的手,低聲道:“因為那使得你想起了你的兄長嗎?亞歷克塞。”

卡列寧沉默了一會兒,然後握住安娜的手,聲線有些低沉道:“是的。”

“我實在想給你一個擁抱,但恐怕你會拒絕。”安娜微笑着說。

卡列寧在保持沉默了一會兒後,擁抱了一下安娜。

作為需要安撫的那一方,他的姿勢可絲毫沒表現出來,不過那一聲輕輕地嘆息還是洩露了男人的心情。

大概過了一分鐘。

安娜柔和地問:“亞歷克塞,若我想籌建一所女子學院,你會同意嗎?”

安娜感覺到卡列寧的身體動了動,他松開了手,低頭打量她,頭一次,卡列寧的臉上有些毫無表情。

“所以,這才是談話的核心問題?”

之前他曾多次覺得安娜的做法有些違背常理,可他不願去細想,所以這個時候,當真相就在面前的時候,一絲惱怒的情緒在卡列寧一向平靜的心裏出現,但他壓抑住了。

親人是卡列寧的一個禁區。

也許理智上來說,這并非什麽大不了的,通常一個女人會撒嬌會生氣無非是想取得一些關注,若惹她們生氣了,給她們想要的是最好的息事寧人的方式。在有所求的時候,放低姿态,展現溫柔或者溫和,無論是生活還是政務都是最準确的,連他自己也沒少使用,但卡列寧介意的是,安娜把這種技巧性的東西用在了家人的身上,他的身上。

安娜知道卡列寧生氣了,可之前的談話試探她分明可以看出卡列寧并非那些迂腐的人。

卡列寧的冷淡使得別人在掌握他情緒這一塊比常人更難,但安娜還是大概明白了問題出在什麽地方上。

只是,她其實是不明白的,不,也許明白,但無法感受那種。

但她知道,目前最好的是道歉,所以她就那麽做了。

“我讓你感到生氣了嗎?亞歷克塞,若是這樣的話,我道歉。”

卡列寧往後退了一步,這次沒直接讓事情過去,而是聲調沒什麽起伏地說道,仿佛他在處理政務,調動了他所有的腦細胞來檢查每一句話的每一個字,甚至每一個标點符號。

像是硬幣倒在碟子上一樣,僵硬的叮當響一般。

“你道歉只是因為我生氣,你模糊掉這一點而你想讓這事兒就這麽過去。”

安娜看向對方,收斂掉笑意。

“我不明白,亞歷克塞。”她說。

“你不明白。”卡列寧重複了一遍,然後說,“好吧,安娜。”

卡列寧看着自己的妻子,他現在又穩住了他的情緒,只是臉上的表情不再柔和,有些生硬。

“你若想做什麽完全不必用這種方式,我認為,這完全是對我,對我們這段關系的侮辱。我贊揚你的聰慧,我之前也說過,你有些過人的智慧,比我部裏很多人還厲害,跟男子不相上下。我為這麽久以來才發現感到又驚訝又愉悅,在我重新審視你之後,我不介意你把聰明勁用在一些地方,但這裏我們必須列一個準則,不把它們用在家裏來。我不會那麽做,無論是對你還是謝廖沙,而我也希望你同樣是的,安娜。”

“我希望你可以想想,明天早上也許你可以給我一個答案,而我也認為,繼續讨論下去顯然是不利的。鑒于我還有一些公務要處理,晚安,安娜。”卡列寧快速地說着,他按照習慣的吻了一下妻子,并且同她道了一聲晚安,但無論任何人,甚至是他自己都可以感覺到一絲不平靜。

卡列寧離開後,安娜在原地站了一會兒,然後她走向軟椅那裏,靠着扶手。

她知道卡列寧是對的。

她留意斯留丁,很大程度上是幫卡列寧打量這個人,她在投其所好,她安撫他,問出那句話,也是很早就調查過卡列寧。

也許調查卡列寧不該歸咎于這次的事情,但前期,她為了演好這個角色,也的确需要調查很多人,了解很多的信息。

就算她是無意識的,但當信息和本能組合在一起的時候,浮現在面前的,的确就是那個樣子。

她該埋怨誰?

就像是,她該埋怨她之前很早就逝世的父母?或者埋怨她自己的選擇,還是,為了把那家人丢進大牢,所以讓自己成了這種做事必須帶着目的的投機主義者?

安娜冷笑了一下,她抱着自己,一滴眼淚都沒有流。

只是,盡管是這樣,有那麽一小會兒,她的确是什麽都沒想的。只是這一絲委屈,被她自己硬生生地咽下了。

說到底,她也不無辜,而且,她越發肯定了一件事,這世上,唯有自己才能夠依靠。

她如此蠻橫的想着,把那剛剛發出來的一點新芽硬生生剪掉了,自己流着血還不哭。

另一邊,卡列寧的書房裏,細螺紋的煙灰缸裏已經有一支煙蒂了。

卡列寧站在落地窗前,青灰色的煙霧在他周身纏繞着,像是困住了他,不過很快的,第二支煙還未燃盡的時候,卡列寧熄滅了它。

男人的眉宇緊蹙,在冷靜下來後,他意識到自己那些話說得有些過了。

盡管卡列寧信教,但也只是純粹的從政客的角度來看,說到底,他也并非最純粹的教徒。

教徒沒辦法做好一個政客,就像好人沒辦法做到高官一樣。

卡列寧從未自喻自己是一個好人。

他喜歡把自己稱作拿着政府津貼的公務員,他把事業當作一種愛好,并非完全的為人民謀福利。

卡列寧在自己的書房裏踱步,最後,在半小時之後,他打定主意向妻子的卧室走去。

卡列寧敲門,但沒人應聲,他擰開門鎖進去,發現床上沒有人,軟椅上,安娜似乎在那裏睡着了。

他走近妻子的身邊,後者蜷縮着,盡管沒有學過心理學,但多年來的看人經驗讓卡列寧知道這個姿勢意味着什麽,防備和沒有安全感。

卡列寧擰起眉毛,最後他彎腰準備把安娜抱回床上去,但當他剛觸碰對方的時候,後者卻猛地驚醒了,一雙灰色的眼睛警覺的瞪着他。

全然的陌生感和警惕感。

卡列寧感到有一陣冰涼的感覺在他心髒上流竄了一下,可他壓抑住了那絲驚訝,而是定定地看向自己的妻子。

其實這一切不過也才幾秒鐘,但對于兩個人來說,都似乎是很長的時間。

安娜清醒了過來,她退卻了那絲警惕,帶了點溫軟。

那一絲溫軟,原本是卡列寧最滿意的地方,一個柔和的妻子應該是男人最想要的,但這會兒瞧見了,他卻知道自己不滿意。

在見過了妻子的聰慧和狡黠後,溫軟的安娜很明顯就是一種敷衍了,所以他有些僵硬地說道:“你生氣了。”

安娜不好起身,她此刻心裏其實是不願意見卡列寧的,說到底,她骨子裏是個十分要強的人,若不是有那件事,硬生生的打折了她的驕傲,讓她在現實中不得不低頭,她會成為那種天不怕地不怕只為自己活着的自私鬼。

若卡列寧是個傻瓜丈夫多好,若他是這個時代随随便便就能看到的男人多好,那麽安娜這會兒一定能做出最甜蜜的表情,想出好幾種方式讓這件事就這麽過去了,可惜,卡列寧就只是卡列寧,安娜,也只是安娜。

“我怎麽會生氣,該生氣的是你啊,亞歷克塞。”安娜輕輕笑道,眉眼間卻是并不去遮掩的譏諷。

卡列寧擰眉:“的确是我該不滿意的。”他見安娜不說話,然後放松了表情,平靜地說道,“可若要我選擇,我是願意選擇我們之間是你高興的那一個,所以我道歉。”

安娜抿着嘴唇,她沒起來,只是歪這頭,卡列寧保持着一種單膝微微向下的姿勢。

好半響,安娜才說:“你不也是在模糊道歉的焦點,亞歷克塞。”她低語着。

“我道歉,我得說那個時候我是有些不理智的。”

“是啊,你說‘有些不理智’,所以你這話的意思是依舊堅持我是有部分錯誤的。”安娜說。

卡列寧看了她一會兒,然後說:“你是我的妻子,安娜,若非必要,我是不會說的,但,”卡列寧停頓了一下,最後壓低了聲音,“唯有被你欺騙才會使得我失去理智以至于口不擇言。”

卧室裏靜悄悄的,唯有沒關好的窗戶,從外邊吹起一陣陣夜風,窗簾被吹得高高的,月光下的樹蔭也被吹得搖搖晃晃,還有,一些心情被吹散的破碎卻又溫軟起來。

“我困了。”安娜說,她閉上眼睛。

卡列寧繼續之前的動作,他把安娜抱起來,後者安靜的蜷伏在他懷裏。

“睡吧,安娜。”卡列寧将安娜放在床鋪裏面,在他準備離開的時候,他的妻子拉住了他的衣角,一個平靜的聲音響起。

“我道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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