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他就說自己不會看錯,小侯爺明明是對他家阿瑤感興趣。早晨授課之事交予兩位師傅時,見他答應得那麽痛快,爽快之餘他心裏還有過懷疑。
會不會是自己猜錯了?
畢竟對方是高高在上的小侯爺,京中環肥燕瘦應有盡有,看慣了姹紫嫣紅,他又怎麽可能看上個商戶人家的姑娘。
想到此點他更是放心,可這才放心了幾個時辰,他就殺個回馬槍。
原來是在這等着他。
以胡九齡的敏銳,瞬間想明白其中關鍵。府裏有他看着,肯定多有不便,可到外面就不一樣了,現在滿青城誰不知暫住胡家的玄衣少年是朝廷派下來的欽差、位高權重的小侯爺,他想做什麽誰敢攔着。
就算光天化日之下他總不至于太過分,可讓他單獨接觸阿瑤,他就一萬個不放心。
“區區瑣事,怎能如此勞煩侯爺。”
坐在飯桌旁,玄衣少年臉色一如既往地平靜,直直地看向阿瑤,仿佛絲毫沒感受到胡九齡的防備。
阿瑤只覺這兩天阿爹變得有點怪,她也說不上是哪裏怪,總覺得他像一只憤怒的猛虎。偶爾她冷不丁回頭看,總覺得他脖子上細軟的汗毛都要豎起來。作為一個重生後孝順之心更濃的女兒,這會她本能地照顧阿爹情緒。
仰起頭,她朝少年面露歉意,小聲說道:“景哥哥在外面還有事要忙,我坐家中馬車過去就是。”
聽聞女兒向着自己,胡九齡臉上笑意更濃,看向小侯爺的目光中夾雜着幾絲不易察覺的挑釁,看得宋氏直接在桌子底下踢了他一腳。她還指望着師兄妹感情好點,這死老頭怎麽就想不開。
不是他想不開……
不被人理解的胡九齡心下嘆息,有些事他并非刻意瞞着宋氏,只是事關阿瑤他向來慎之又慎。雖然自打楊氏母女鬧事後這三四日,宋氏對阿瑤關切有加,準備拜師儀式更是隐隐有初成親時的幹練,可這幾日還不足以抵消她前面十三年累積起來的影響。
再暗中觀察一段時日,若是她真的醒悟,都是一家人,到時該說的他也不會刻意隐瞞。
想事情的胡九齡注意力有所下降,所以沒注意到小侯爺向空海大師打得眼色。片刻後待他回神,就聽空海大師說道,“都是師兄妹,又何必那般見外,侯爺照顧着阿瑤點也是應該。”
這……正當胡家人詞窮時,一直沉默的墨大儒開口了,“人老了就是記性不好,上午授課時老朽忘記點事,午膳過後阿瑤先随我來。侯爺正事耽誤不得,您且先行一步,阿瑤這邊,等會說完再讓馬車送過去就是。”
空海個老烏龜,當他墨道玄是傻的,看不出他那點小九九。
別的徒弟也就算了,阿瑤可是阿淑唯一的親傳弟子。阿淑不在了,他當然要幫她看好徒弟。以小侯爺那混世魔王的做派,絕非良配,他必須得幫阿淑看好徒弟。
“你……”空海大師一陣無言。
你個老烏龜,憋屈吧。墨大儒不得不承認,看到這一幕他心下暗覺爽快。
可下一刻,當他收到小侯爺冷冷的眼神時,心裏突然咯噔下。
滿是寒意的眼神從墨大儒身上劃過,陸景淵平靜道,“既然如此,那我便先行一步。”
說完他輕撩玄色衣袍,起身朝衆人點頭示意後,頭也不回地朝廳堂外走去。
在他身後,胡九齡一臉激動地看着墨大儒,直覺告訴他這是個很可靠的同盟。而坐在胡九齡身旁的宋氏則是歉意地朝空海大師看去,間接表明自身立場。
廳堂中兩位師傅一對夫妻各懷心思,兩兩組成同盟。而處于漩渦中心的阿瑤對此卻是渾然不覺,她在回憶着上午墨大儒的講解。剛開始她還擔心自己能不能學會,可聽了一點後她便徹底将心放回肚子裏。他講得很慢、很仔細,深入淺出,就算是再愚鈍的人也能聽懂。
即便如此她還是有些想念景哥哥,雖然他講得完全是墨大儒的反面,又快又沒耐心,還老是強迫她吃很多點心,直接撐得她肚子都要爆了,可他總能以最簡單直白的話語說懂最深奧的道理。
景哥哥一片好心,想要順路送她去鋪子,她好像不應該拒絕。
後知後覺,阿瑤心裏升起些許後悔,其中還夾雜着些許她自己都未察覺到的綿綿情思。
用完午膳後衆人開始各自忙碌。胡九齡自不必說,偌大的胡家全靠他一人支撐,每日所需過目的賬冊就不知凡幾。宋氏那邊,受阿瑤前車之鑒影響,昨日回來後她便查起了奶娘。不查不知道一查吓一跳,本以為忠厚善良的奶娘,這些年所做種種惡事比之阿瑤奶娘有過之而無不及,新一輪後院清洗即将開始。
然後是空海大師,看起來他很閑,總在小侯爺需要的時候及時出現,實際上在六人中他才是最忙的那一個。空海大師之所以名滿天下,不光是因為那出《龜丞救主》的戲文,更重要的則是雲游四海多年來他各處救死扶傷。病重之人只要被他碰上,無論貧富貴賤,定會全力施救。這會來到青城,他依舊不忘兼濟天下的慈悲心腸,每日定要走街串巷為平民百姓診脈療傷。這會用完午膳,稍作歇息他便再次出門。
剩下的阿瑤随墨大儒來到書房,補上上午“忘記”的課。墨大儒只是就着上午所述內容随意發揮,東拉西扯,等到估摸着小侯爺差不多忙起來時,他便放阿瑤出府。
可惜墨大儒的估量終究有誤。陸景淵是誰?怎會随意被人掣肘!
今早之所以輕易放棄授課資格,不過是因為他實在忙到沒功夫,順水推舟而已。更何況那丫頭下午要出府,在外面相見反而更方便。中午他去胡府,就是想順便接那丫頭出來。早已算到會有那些阻攔,他連應對之策都準備好了。
之所以最後沒用,還是因為那丫頭的拒絕。
本來依他的性子,被人拒絕後定會火冒三丈。可或許是昨日剛接觸過宋欽文與沈墨慈,想到那丫頭前世種種辛苦,他不自覺對她多了幾絲容忍。
她那麽笨,連昨日沈墨慈為何生氣都要想半天,要是他與胡九齡對上,她不得一整天心神不寧。算了,還是別讓她多想。
可放棄原定計劃不代表他放棄先前打算,心下确定後他不再多在胡府滞留。快馬加鞭趕到在青城的秘密落腳地,敲定所有發給綢緞商的請柬後,估摸着時辰他朝着胡家在城南的一處鋪子趕去。
以他對胡九齡的了解,他肯定舍不得那丫頭吃太多苦。城南那處鋪子昨晚突然調動了大批人手,據陸平查出來的消息,全是幹活利落且有眼力見的人手,究竟目的為何簡直不言而喻。
掐算着時辰,在他趕到後沒多久,胡家馬車緩緩駛到此處。眼見青霜下來,他騎着高頭大馬,裝作不經意般從拐角溜達出來。
借着青霜伸過來的手從馬車中走出,阿瑤擡頭,就見鋪子旁開闊的街道上,鮮衣怒馬的少年騎着黑色神駿朝她身邊飛奔而來。此情此景,與前世臨死那日,京城雪地中的情景完全重合。
正是玄衣少年,在臨死前給了她最後的溫暖。
沉浸在回憶中,眼見着少年靠近,她幾乎是不受控制地脫口而出:“景哥哥。”
作者有話要說: 目前支持小侯爺與反對小侯爺的2:2,阿瑤心思有些松動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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