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意外
阮熙把下個季度的備案遞給秋嵩祺,說:“秋總,下個月您要準備去A城一趟。有一個新品上市活動主題周需要您去負責。”
秋嵩祺揉了揉眉心,合上眼,輕輕地點點頭:“知道了。”
“還有一件事。”阮熙欲言又止,看着平板裏的新聞,“不知道秋總現在有沒有心情處理。”
“你什麽時候這麽猶豫了?有話就說吧,我很疲憊。”秋嵩祺說話間否掉了電腦裏的幾份文件。
大清早去椰樹灘,又趕回來開會,他感到頭皮發麻,關鍵是依舊沒見到計劃裏要見的人。
阮熙便把平板放在秋嵩祺桌面上,屏幕是黑的,他沒敢打開,說:“有空的話再看吧,不是大事。”
秋嵩祺捎帶瞄了一眼,既然不是大事就先放一邊,電腦裏堆積了很多沒處理的事,看一眼腕表,道:“我待會看,你先去把這個文件打印下來。我出去一趟。”
“打個電話?”
沈池安等他哭勁過去後,将手機擱置在倪相平曲起來的膝蓋上。
房間昏暗的緣故,屏幕光線很搶眼,倪相平哭得眼睛腫,又酒量小,被這個白屏恍得頭暈眼花,把他的手機放了下去。
“算了。”他低着頭,往沙發裏又挪了挪,找到一個舒服的凹陷,“你幫我去接他吧,我沒力氣了。”
“好,那我去叫個車。”沈池安爽快地答應了。
他喝了一點,沒怎麽醉,但也不敢開車。
倪相平把幼兒園小孩接送卡給他:“你見過海海的。”
沈池安走之前,倪相平對他說了很多句對不起:“本來我是來安慰你的,可是我自己哭成這個樣子。”
沈池安打開門,只笑一笑:“多少年的交情了,沒事。回頭我去罵死那家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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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嵩祺五點多等在幼兒園門口,自己進不去,那就等倪相平來接,倪相平今天既然回來了F市,海海八成要上幼兒園。
公司還有一些事沒處理,他一會看着手機裏的多人合作文檔,時不時又擡眼看看倪相平來了沒有。
大概六點多,他沒看到倪相平,但是海海被人接了出來。
那個人好像見過,是見過,秋嵩祺記得,他和倪相平穿過同樣的衣服。
秋嵩祺心裏一緊。
他趕緊放下手機,出了車門,欲叫住他,可對方已經上了一部黑色的越野車。怎麽這車也看着眼熟。
秋嵩祺想都沒想就開車跟上去。
所幸今天沒開綠色的車,不然這下跟蹤是不可能的,對方一定會察覺。
但是這輛車真的眼熟。他越看越疑惑,又想不起來。
秋嵩祺緊跟着,前方黃燈閃幾下,秋嵩祺把車速放慢,本以為這個距離那輛黑色的越野也會放慢速度,可它像發了瘋一樣直沖斑馬線。
引來好多不滿的喇叭聲。
“瘋子啊。”秋嵩祺心裏罵一句,目不轉睛地盯着遠去的車。
綠燈一亮他就踩一腳油門,他左右巡視,也沒有看見那輛車。
沒有跟上,跟丢了。
秋嵩祺氣得砸一把方向盤,讓車掉了個頭。
阮熙正工作完,準備趁秋嵩祺提前走了就趕緊下班。
剛出門就撞見秋嵩祺回來。
他看上去臉色很不好,秋嵩祺不知道接走海海的人和倪相平到底什麽關系。
倪相平說不會和別人在一起,可是今天是七夕,他特地回來F市,是不是為了見他。
秋嵩祺冷眼瞧了阮熙一下,阮熙又坐回了自己的位置,從桌上拿起幾份資料:“那個,秋總,您要我找得離太陽幼兒園很近的公寓。我找好了。戶型都不錯。”
秋嵩祺拿起來看幾眼,默幾秒道:“不用了。他已經有人接孩子了。扔了吧。”
阮熙點頭:“好的,我這就處理掉。”
“等等,放這裏。”秋嵩祺又叫住他,指了指自己桌子上豎起來的文件夾,裏面整整齊齊地放着文件,阮熙看了眼,也不像是要丢棄的文件。
秋嵩祺又補充:“我是說,扔在這裏。”
夕陽從窗簾縫裏透進來成一條金邊,最後褪成了黑色。
沈池安去了快兩個小時,不見蹤影,沒有回來,也沒有聯系倪相平。
已經快七點了。
倪相平焦急地給沈池安去電,手機放桌上,他反複地撥打,還是沒有人接。
即使手機并非調成擴音,他也能在安靜的房間裏,聽到桌面上手機中傳來電子女音,播報着“無人接聽”。
去哪了。不接電話。
他又給幼兒園老師打去電話,老師說海海不到六點就被接走了,也就是說沈池安這花了一個小時都沒有回來,從沈池安家到太陽幼兒園不過十多分鐘的車程。
倪相平感覺心跳愈發地快,海海在沈池安那,沈池安卻聯絡不上。
倪相平打來了房子裏的燈,黑暗的房間一下子亮起來,他這才看清地面上擺了多少酒瓶,沈池安到底一個人在家喝成什麽樣子。
還有碎掉的,破璃渣子稀稀落落地散在瓷磚地上,看上去是被砸壞的。瓷磚地也不太厚實,劃出了好幾道口子。
他想起來沈池安說他的丈夫會打他,心裏一沉。
不過眼下更重要的是找到沈池安。倪相平去洗手間洗把臉,酒醒得差不多。
冷不丁地,手機在這時響了起來。
倪相平迅速抽幾張紙巾擦幹淨手,急切地看一眼——像救命一樣,上面顯示的是沈池安。
倪相平立馬接起來:“你在哪?!”
“您好,請問是沈池安的朋友嗎?”對方說話的聲音很嘶啞,倪相平聽着發慌。
這種時候,詐騙電話也不太可能,綁架的更不可能這麽冠冕堂皇。
“我是,請問你是?”
“沈池安下午接了你的孩子,他現在在醫院,我把地址發給你,你來接一下他吧。”對方有氣無力地敘述,倪相平正要開口問發生了什麽,對方就繼續說,“沈池安出車禍了,你的孩子沒事,你來一下第一醫院吧。”
倪相平喉嚨一哽,心情像坐了個雲霄飛車,沈池安出事了。
他闖出門攔車,去了第一醫院。
倪相平趕到第一醫院的時候氣都喘不上來,前臺的人帶他開到沈池安的手術室前,手術已經開始了,三號手術室的大門緊閉着,紅色的燈亮在門上。
好像毒蘋果的顏色那麽鮮豔。紅得倪相平眼睛疼。
“沈池安……”
倪相平腿一軟,險些跪下來,來不及思考為什麽沈池安下午還好好的,現在就躺進了手術室。
他說的是叫車,怎麽就出意外了,他也沒有酒駕啊。
當他看到海海坐在一個男人旁邊,低着頭安然無恙的樣子,稍稍緩了口氣。
他看見男人弓着身子捂着臉,肩膀在抖。他在哭。
可能是沈池安說的陸承。
倪相平艱難地走過去,走到陸承跟前,把海海牽過來。
陸承擡起臉,倪相平看見了他眼睛裏布滿了細細紅紅的血絲,不明顯,但很多。
沒有眼淚,或許是忍住了。
倪相平當即便慌了神:“沈池安……他……?”
“我的錯,都是我的錯。”陸承突然就嗚咽起來,聲音抖得很厲害,倪相平聽不太清,“我不想要他死……”
“死?!”倪相平腦子一翁,怎麽這麽生龍活虎一人現在要面臨“死”了。
他心存僥幸地以為只是傷筋動骨的手術。
“你再說一遍?沈池安他怎麽了?”倪相平拽起陸承的衣領,細瘦的手臂沒多大力氣,拽不動。
陸承一直搖頭,也不說話,說不出話。
他沒有想過事情會糟糕到這個地步。
沈池安接到海海的時候,是六點多,很多出租車司機都在換班,十多分鐘的路程沒人願意接單。
沈池安讓陸承來接自己,兩人在路上又不出意料地吵了起來,陸承沒注意轉彎口,握着方向盤的手一打滑,車子直直撞向路邊的電線杆上。
後面的大貨車沒剎住,撞上了陸承的黑色越野車,車子飛出去好幾米遠,沈池安坐在後座,護住了海海,腦袋插進了後擋風窗飛出來的碎玻璃。
當場昏了過去。
陸承也沒想到自己只是擦傷。僅僅右臉有一條小傷口。
腦袋裏插進了玻璃……
倪相平光是聽陸承這麽說,渾身就抖了好幾下。
沈池安那麽怕疼,連孩子都不敢生,腦袋裏插進玻璃是什麽樣的痛。他還是為了護住海海。
“混賬!你個混蛋……”倪相平吓得站不住,哽咽着,一手扶着牆,一手還牽着海海,滲滿了冷汗。
“混蛋……”倪相平呼吸很急促,說不上別的話。
手術室門前沒有其他的人,紅色的燈還沒滅下去。不知道哪裏傳出來的電子儀器像耳鳴一樣作響。
每一秒都很煎熬。
兩個人沉默良久,好像要把一艘輪船沉沒。
很久後,倪相平稍微緩了點氣,抱着海海,海海應該也被吓到了,到現在還在出冷汗,衣服已經濕透。
“如果沈池安出了意外……我不會放過你。”
他坐在了陸承對面的長椅上,醫院的椅子是鐵質的,剛坐下去很冰涼。
他說話的語氣也很冰涼。陸承擡眼看了看他。
“我也不會放過我自己。”陸承顫着手從口袋裏掏出一包煙,給自己點上,嘴唇也發抖,煙噙不住,掉在地上,他踩滅了,抓着頭發,又埋下頭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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