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

站在一堆婦人之間,梁靜笙多少有些尴尬。因為這些婦人們的打量,也因為從旁經過的路人怪異的眼神。待得她終于落座,那股子尴尬還未完全散去。

“姓名?”

“啊?”

“姓名為何?”

“梁……靖誠。我不是……”來看診的。

話還未說完,就被打斷,“年紀?”

“十……四。”

“何時婚配的?”

“……尚未。”

因為後面已經無人,董文烨一邊兒問詢面前的婦人,一邊記錄,一邊偷偷看向傅昭那邊,只見他一手穩穩持筆記錄,一手緊緊捏着桌角。董文烨恍然大悟,原來傅昭今天突然多了個掰桌角的嗜好?而後暗自叫苦,這豈不是說,他以後無論換到哪個桌子,都是缺一個角的?

梁靜笙這樣回答之後,臉上的汗毛突然就自個兒立了起來。因為感受到了來自面前之人的淩厲的視線。她緩緩擡頭,看向了面前之人。眼睛猛地睜大,梁靜笙差點兒就落荒而逃,只是腿有些軟。她置于膝蓋的雙手抖的厲害,連唇都微微顫動。眨了眨眼睛之後,梁靜笙慌亂地垂下了眼眸。

“不是他,不是他,不會是他的。”梁靜笙這樣暗暗告訴自己,雙手交纏相握,狠狠捏緊。可腦中閃現的卻是剛剛對上的那一對熟悉的眼眸,明明面前那人除了眼睛之外,沒有一處像傅昭,可她在剛才的那一霎卻以為自己看見了傅昭,這樣近的,面對他,她害怕。

視線放低,雖再看不見他的眼睛了,卻能看見他的手,梁靜笙才剛看了一眼,尚未來得及确認什麽,他又開了口,“讓你姐姐自己來比較好。”

“啊?”梁靜笙一臉茫然,什麽姐姐?

“師傅,耳疾能治麽?”傅昭并未理會梁靜笙,只轉過了頭,詢問冼大夫。

梁靜笙的臉瞬間就紅了,忙解釋道,“我耳朵沒病。”話音未落,耳朵也紅了個透徹,臉上、耳上傳來的熱意讓梁靜笙差點兒跳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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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我再問一遍。你是替你姐姐來的麽?”

“不是不是,是……”

“那是為了你嫂子?堂姐?表姐?堂嫂?表嫂?……”

“不是不是都不是,我是自己……”

“你尚未婚配,就已經在擔心子嗣問題了?”面前之人似笑非笑的模樣,讓梁靜笙覺得莫名熟悉,一時之間她已然記不起她想要說些什麽。

看姑娘被戲弄地快要哭出來,墨菊在一旁看不下去了,忙插了嘴,“我家少爺是隔壁悅已齋的東家,不是來看診的,是來找冼大夫有事相商的。”

話一說完,梁靜笙猛地點頭,墨菊卻只覺得後脊背一陣陣發涼。

“哦,原來是隔壁悅已齋的。師傅,有人找您,不是來看診的。”

“既不是來看診的,找我何用,我看着一副很閑的模樣麽?若是有事,讓她與你說便是。”說完這話,冼大夫便起身往後堂而去。

梁靜笙瞄了眼看似和藹可親,說話卻一點兒都不客氣的冼大夫,暗嘆人不可貌相。可面前之人給她的那股子隐隐的壓迫感,讓梁靜笙很不适,于是她轉向了隔壁桌的看似比較好說話的董文烨,試探地問,“我能和你談談麽?”反正都是春生堂的人,她只要找人說明來意就可。

董文烨沒有回答梁靜笙的話,只偷偷瞄了眼傅昭的那只又重新捏住桌角的手,呵呵一笑,“這位小哥,您看我這不是正忙着呢嗎?還是讓我師兄和您談談吧,他能做師傅的主。”而後迅速轉頭地對着面前的婦人認真問道,“你夫君可有小妾?”

梁靜笙認命地回過了頭,眼神左右閃躲了半天,最後定在了他的脖頸之處,清了清嗓子道,“前些日子你們春生堂讓咱們悅己齋幫……”

“你的眼睛也不好?”

“啊?我的眼睛很好……我的耳朵也沒事。”

“我曾聽聞,只有滿嘴謊言的人才不敢看着人的眼睛說話。”

為了表明自己是個坦蕩……君子,梁靜笙微微擡頭,眼神不時地從傅昭的眼前飄過。每次對上傅昭的眼神,梁靜笙說話就結巴。結結巴巴地說了來意後,梁靜笙狠狠松了口氣。梁靜笙想的極好,先給對方點兒應得的好處,再說二舅母的事,拿人手短嘛。

“原來是個結巴。”

梁靜笙不可置信地擡起了頭,死死盯着傅昭,就這麽會兒時間,她耳朵有病,眼睛有病,還成了結巴,醫館裏的人都是這樣的麽?梁靜笙想,她雖然不知面前之人與他那位神醫師傅學了多少醫術,可這條毒舌絕對青出于藍而勝于藍。

“若是方便的話,不如還是請令師出來一見?”她怕再和他談下去,會忍不住撓他一把,誰讓他們坐的這樣近。

傅昭望着梁靜笙眼眸之中燃燒着的小火苗,嘴角輕揚,未看銀票面額,又将之推回梁靜笙跟前,“我家師傅,濟世救人是他順從本心而為,并不在意銀子多寡。前些日子咱們春生堂歇業,給你們悅已齋添了麻煩,這些就當是補償吧。”

對方沒有高高興興地收下銀票,梁靜笙接下去的話竟有些開不了口。這人已經說他師傅不在意銀子多寡了,她想用銀子套近乎,為她那位急于求子的二舅母插個隊,是不是即便說了,也依舊是一樣的答案。可她若是什麽都不說,回去卻不好與二舅母交待,一時間,梁靜笙僵在了原地,思索着怎麽開口對方才能不拒絕。

“還有別的事?”眼見梁靜笙額上都急的出了汗,傅昭開口詢問。

梁靜笙還未想好如何開口,傅昭又道,“若是沒有旁的事,請慢走。”說着,起身做了一個送客的姿勢。

“我有事!”梁靜笙也急地站了起來。這一起身,梁靜笙頓時沒有了底氣,不論是誰,費勁仰頭看着另一個人,說話都是沒有辦法有底氣的。梁靜笙很快又坐了回去。反正都是矮,矮一截和矮一大截,着實沒有太大的區別。

“我有位舅母……”

梁靜笙簡單地說了一下慕容二夫人的情況,傅昭雲:“讓你那位舅母到鋪子裏來一趟。”

“不是說,冼大夫看診都是要上門的?”

“我師傅看起來就那麽清閑?似你舅母這樣的情況,沒必要上門看診。畢竟她已經有兩個女兒了。”

“……”

“難不成你也相信,只要我師傅看診,就一定能讓她們生出兒子來?”

說實話,梁靜笙是不信的,只是這樣的話對着冼大夫這位咄咄逼人的弟子說出來,似乎有些不妥。于是梁靜笙只問,“不知冼大夫何時得閑能替我舅母看診?”

“我師傅得不了閑,不過,看在梁兄弟的份上,可以通融通融,誰讓……遠親不如近鄰。後天,記得陪你舅母一道過來。”

“為什麽我也要過來?”

“誰讓我只認識梁小兄弟,不認識梁小兄弟的舅母呢?”梁靜笙想說些什麽,傅昭又道,“這世道,不是親眼所見,都可能是假的。若是後天有人冒認做梁小兄弟的舅母,那麽……梁小兄弟的舅母恐怕真要等到我師傅得閑了。”

“如此,麻煩……”

“我姓梁,梁霈澤。”

“……麻煩梁兄了。”

“不客氣,都是一家人……五百年前。”

......

“還看,走遠了啊。我還是想不出,你怎麽就看上這麽個?除了臉長的不錯,前後一樣平,沒……又沒……小嫂子美若天仙,天女下凡,讓人一見傾心,二見鐘情……嗷,傅昭,松開,手要斷了。”

“梁霈澤,以後我叫梁霈澤,叫錯了的話……”手上微微使了使勁。

“大師兄,松開小師弟我的手吧?不然冼大夫的醫案以後沒有人謄寫了。”

“你左手還會寫字?”

冼大夫背着藥箱出來,眼見着被扣在桌上表情痛苦的董文烨,再看樣貌變得陌生的傅昭,“人都走了?那把鋪子關了吧,我去出個診,小董你跟着我走,傅昭麽,既然這麽有精神,那就回宅子裏去繼續搓藥丸吧。”

董文烨:“……”惡人自有惡人磨~

傅昭:“……是,師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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