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
蕭夢鴻來到這裏已經大半年了,但和“父親”蕭景月卻一面也沒見過,此前,只從別人口中那些只鱗片爪的描述裏留下了一個大概印象,也不是什麽好印象。
他相對于蕭夢鴻來說,其實也就一個陌生人而已。
但現在忽然傳來消息,他竟然就這麽沒了,而自己身為他的女兒,父親去世,她自然應該回去奔喪。
何況還有蕭太太。
比起蕭德音的父親,蕭夢鴻對蕭太太的感覺就好了許多。不止兩人見過面,而且童年時的夢境裏,她也曾見到過年輕的蕭太太和小女孩蕭德音母女二人相處時的親密情景,至今還難以忘記。
對蕭太太這個女人,蕭夢鴻是無論如何也狠不下心腸完全置之不理的。她回蕭家奔喪毫無疑問。但是事情竟然這麽巧,不早也不晚,正好在她和顧長鈞簽了離婚書又沒公開的時候,自己娘家出了這樣的事。
雖然那份離婚書上現在還缺倆證明人,從嚴格法律意義上來說,她和顧長鈞還不算離了婚。
但從實質來說,兩人的婚姻關系已經結束了。
現在處于這樣的位置,未免尴尬,有些不上不下的。
蕭夢鴻心裏堵塞無比,看了眼顧太太,見她已經轉身匆匆去找顧榮了,也只好先回房間換衣服。因一只手不便,珊瑚跟來在邊上相幫。心裏出神着時,忽聽到身後敲門聲,回頭,見顧簪纓進來了。
顧簪纓最近比從前看起來氣色好了不少,也不像以前,時常只把自己關在房間裏埋頭于書籍,一天也難碰到一次。見她忽然過來,蕭夢鴻轉頭望着。
“弟妹,你家裏突然出事,母親又病倒,恐怕缺人手。我在家也無事。剛才我跟媽說了,索性我也先陪你一道回去,別的忙幫不上,幫你照看下你母親也好。”
顧簪纓微笑道。
蕭夢鴻感激道:“就怕麻煩二姐。”
“有什麽麻煩的。正好你家是白喜事,也不忌諱我的寡婦身份。否則我即便有心,也是不好上門。”
顧簪纓示意珊瑚先出去。自己上來幫着蕭夢鴻穿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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珊瑚在顧家幫傭久了,也練出了機靈眼色,看出二小姐應該是有話私下要和四少奶奶說,應了一聲便出去了,帶上了門。
“弟妹,我見你最近原本就心思重重的,父親突然又不幸去世,你要節哀,自己保重身體才好。”
蕭夢鴻微笑點了點頭。
顧簪纓低頭替蕭夢鴻結着衣衫紐扣,口中繼續道,“我也知道了爸已經同意你和長鈞離婚,你這會兒正等着他答複消息的事兒。這節骨眼裏突然又出這事,牽扯到了兩家的人情往來,恐怕你心裏難免會有些不自在。我跟你說,你千萬不要有什麽顧忌。我媽這人,雖然平時計較了些,但遇到這種事兒,她絕不是拎不清的人。我們顧蕭兩家算是世交了,別說你和長鈞現在還沒離婚,就算已經離了,你父親去世,我們顧家人上門探望,或是幫個力所能及的忙什麽的,那也是我們的本分。”
蕭夢鴻沒想到顧簪纓心思玲珑,不但猜到了自己的尴尬,還特意上來私下予以安慰,心裏十分感激,點頭道:“謝謝二姐。我知道了。”
“你不要有多餘顧慮就是。”顧簪纓微笑着替蕭夢鴻攏了攏衣領,“那就走吧。恐怕你也挂念你母親了。”
……
蕭家住在斜井胡同,是座祖傳下來的宅邸,門是舊日具有相當品級的官宦人家才有的廣亮大門,五檩中柱,兩旁高深馬頭牆,當年自然威風凜凜,只是到了現在,年深日久,門頂瓦縫裏見爬野草,門前沿的枋檩和雀替上原本用作裝飾的蘇式彩繪也掉漆剝落,難免就給人一種日薄西山的無力落敗之感。
蕭夢鴻和顧簪纓顧榮抵達蕭家大宅附近。因前頭巷子略窄,汽車開不進去,便在巷口下了車,步行進去。遠遠看見大門開着,門上已經懸起白色燈籠,門口卻連個迎客的下人也沒有。裏頭只傳來陣陣哭聲,透過門,可見院子裏有幾個下人急吼吼地奔來跑去的,有的已經披麻,有的還穿平常衣裳,這個呼那個叫,看着就跟無頭蒼蠅似的。門口倒圍觀了不少的人,有男有女,遠遠看見巷子口來了一行像是奔喪的,有人認出了其中的蕭夢鴻,就開始低聲議論起來。
“蕭家女兒回來奔喪了?”一個穿藍色布褂,住街尾的婦人問側旁的人。
“可不是嘛,左邊那個,就是嫁了正陽門顧家的蕭家小姐!我還看着她長大嫁出門的哪,不過這兩年,不大見她回娘家——”
“長得可真俊。女兒回來了,女婿怎麽不見一道?”
和蕭夢鴻同行的顧榮年紀大,腿又略跛,一看自然就不是蕭家女婿,說話的婦人便往踮腳往後頭張望。
“顧家女婿聽說很忙,時常外出公差,應該還不在吧。等知道老丈人沒了,自然會趕來的。那個和蕭家小姐一道的應該就是顧家姑姐了。”
“是是……一看就是富貴人家出來的。唉,你說蕭老爺怎麽搞的,昨天我還見他好好的打我邊上遛鳥過去,一副悠閑自得的樣兒,怎麽今兒一早起來說沒就沒了?吓我一大跳!”
“這你就不知道了吧,我跟你說……”
另個也不知道從哪兒聽來了隐秘內情的便湊了過去低聲叽咕起來,近旁的人越聽,一個個眼睛睜的越大,最後紛紛露出鄙夷又可憐的神态。前頭那個藍衣婦人嘴裏啧啧了兩聲:“……這個蕭老爺,都一把年紀了……也不怕難聽……真是風流活活地送掉了命……”
見蕭夢鴻幾人走的漸漸近了,門口那些圍觀的路人才停止議論,目不轉睛地盯着,目送幾人進了蕭家的大門。
……
蕭家的管事蕭順此刻正忙得焦頭爛額。
蕭家這些年漸漸敗落下來,也就剩個外面的殼子能看了。平時覺不出來,今早當家的蕭老爺突然暴斃,如同天塌了下來,整個蕭家頓時亂了套。靈堂到這會兒還沒布置好。一早派出去辦事的下人這會兒也開始陸續回來了。這個說老爺從前相中給自己預定好的那副壽材竟然被棺材鋪的無良老板偷偷先賣給了別人,沒想到老爺突然沒了,一時找不出相同的料,問該怎麽辦,要不要帶人過去把棺材鋪子給砸了。那個回來禀,說香燭金紙鋪剛前些天漲了波價,掌櫃的聽說是蕭家老爺沒了,願意先賒賬,但價錢殺不下去,因為量大,回來向管事請示,諸如此類,雞毛蒜皮,千頭萬緒,一下都湧了出來。
這些都罷了,最叫蕭順着急的,還是家裏的少爺蕭成麟七八天前和少奶奶吵了一架走了,到現在還沒回來,人也找不到去了哪裏。
蕭順心急火燎的,指揮人只能先把靈堂布置好,忽然聽下人說二小姐回來了,不但二小姐回來了,顧家的管事顧榮以及二姑姐也都來了,眼睛一亮,急忙跑了出來迎接,一看到蕭夢鴻,臉上就露出悲戚,說道:“二小姐,老爺沒了!家裏亂成了一鍋粥!你可回來了!”
蕭夢鴻一時不知道自己該說什麽好,沒有開聲。顧榮便上前和蕭順寒暄兩句,便問有什麽需要的地方,說自己會盡量幫襯。
自家的小姐和姑爺關系不好,去年鬧出了那樣的醜聞,已經形同陌路,蕭順是心知肚明的。這回蕭老爺沒了,他原本也沒指望顧家會怎麽出力幫忙。沒想到消息剛早上傳過去,這會兒不但顧家的管事顧榮親自來了,連二姑姐也陪着小姐一塊回,十分的感激,急忙連聲道謝,将人接了進去。
蕭老爺這會兒依舊直挺挺地躺在香雪床上,兩個年長些的姨娘在邊上哭的死去活來,看見蕭夢鴻回了,立刻湧上來圍着她,抹着眼淚痛罵香雪狐貍精害死了老爺。那個香雪的頭發早被她們撕扯爛了,臉上也留了幾道清晰的耳刮子印,這會兒一個人縮在牆角的地上瑟瑟發抖,目光呆滞,人看起來跟個傻子似的。
蕭夢鴻略停留了下,就去了蕭太太的屋。
顧榮和顧簪纓已經過來這邊打過招呼,這會兒出去幫蕭順料理事情了。蕭太太躺在床上,面色慘白,有氣無力,邊上坐着嫂子金玉鳳,手裏緊緊攥着條手帕,呆呆在出神的樣子,也不知道在想什麽,聽見腳步聲,扭頭見蕭夢鴻進來,臉上便露出悲戚之色,拿帕子擦拭了下眼角,道:“二妹,你來了?”
蕭夢鴻叫了聲嫂子,來到床邊,朝床上的蕭太太叫了聲媽。
蕭太太慢慢睜開眼睛,看見蕭夢鴻,一顆眼淚就從眼角慢慢滾了出來,顫抖着一只手,艱難地朝蕭夢鴻伸過來,仿佛想要握住她。
蕭夢鴻注視着躺在床上的這個虛弱而可憐的老婦人,腦海裏浮過年輕時端莊美麗的她和幼年蕭德音日常相處的溫馨一幕,又想起今早夢境裏的小女孩說,現在的自己就是後來那個自己的前世。雖然只是一段夢語,不知道為什麽,心裏忽然竟也難過了起來,伸出自己沒有受傷的手,握住了蕭太太的手。
“德音,我的女兒……你一定要好好的呀……我現在唯一就是放心不下你了……”
蕭太太緊緊抓住自己女兒那只皮膚柔軟而嬌嫩的手,嘴唇微微翕動,喃喃地道。
蕭夢鴻見她非常虛弱,坐到了床邊,任由她握住自己的手,在邊上陪着,輕聲安慰。
金玉鳳大約是聽了蕭太太最後那句話,唇角略微勾了勾,站了起來道:“二妹,你既然來了,辛苦你陪下媽。我原本就被你哥哥氣的頭疼,這會兒更是疼的厲害,我回房去吃兩顆止痛藥再去料理事情。”
蕭夢鴻點頭:“你去吧。”
金玉鳳捏着手帕轉身走了,行至門口,忽然又停了下來,扭頭問道:“我方才見顧家的管事和你二姑姐來了。爹沒了,長鈞應該知道了吧?有說什麽時候來嗎?”
蕭夢鴻道:“他人還在南方。實話說,我不清楚。”
金玉鳳見她說話時神色竟然十分坦然,心裏不滿,道:“爹沒了,他這個女婿要是不來露個面,叫那些上門的客人心裏會怎麽想?二妹,這種時候,我們做女人的,該放身段就要放。別指望男人遷就。你也不希望叫咱爹的喪事被人背後說道,是吧?”說完扭頭走了出去。
……
蕭家雖然成了個爛攤子,但有顧榮在旁助力着,到了當天的傍晚,事情一件件就都順了起來。門外沿着巷子的喜棚搭了一溜出去,靈堂設好,喪事所需的物件也陸續一一送到,蕭成麟也終于被找到,晚上的時候回了蕭家。
蕭家這些年雖然開始落敗,但原先的底子在,那些人情也都還往來着,當天午後,就陸續開始有接到喪報的客人上門吊唁,漸漸熱鬧起來,巷口的街邊停滿了汽車,這個走了,那個來,引來住附近的許多人來看熱鬧,津津樂道,說又有一場大喪事可以瞧了。
顧簪纓平時看不出來,料理起家務,竟然也頭頭是道,協着金玉鳳忙了一天,到了傍晚才先和顧榮一道告辭回去,說若有需要,自己明日再來。
金玉鳳深知顧長鈞是個什麽樣的人。本就對自己公公和丈夫看不上眼,現在與蕭德音勢成水火,以他個性,也根本不會在意旁人背後議論,所以根本沒指望他能在葬禮現身,心裏只巴不得顧家其餘人能多留,也算是在為蕭家勉強撐回點面子,所以對着顧簪纓極其客氣,滿口道謝,送她出了巷子口,目送她人走了,這才回來。
當晚,蕭夢鴻就留在了蕭家,和金玉鳳守靈到半夜。唁客面前,金玉鳳是哭的嗓子都嘶啞了,一副恨不得跟着公公走了才好的樣子。蕭夢鴻卻實在是哭不出來,叫她裝悲戚也是有些困難。只背對着人,盯着對面懸挂着的父親那張看起來面容嚴厲又極其正經的遺像出神,思及他不大光彩的死法,忽覺人生未免滑稽如戲。
蕭夢鴻下半夜胡亂合了一眼。第二天才四更多,就又被外頭的法事聲給吵醒,知道今天應該會有更多人上門吊唁,打起精神起了床。一個早上在進出間就過去了,臨近中午時,知客忽然來報,葉家太太和小姐葉曼芝來了。
昨天晚上,葉家那個二少爺葉舜郅就跟随他的兄長一起來吊唁過,當時蕭夢鴻就在靈堂裏,葉舜郅的目光就一直瞟往她的身上,蕭夢鴻未免有些厭煩。見他遲遲不走,自己就起身進去了。現在聽到葉家太太和葉曼芝又來了,只得出去将兩人接了進來,帶去蕭太太的面前。
大約是女兒陪伴在側的緣故,蕭太太今天看起來氣色終于好了些,這會兒正坐在床上,打起精神和屋裏另外七八個來探望她的太太們在說話。見葉太太母女來了,其餘太太們急忙紛紛招呼。
蕭太太早年是和葉太太有過幾次見面,但并不是很熟,不像自己女兒與葉曼芝之間是同學兼好朋友的關系。近年葉家愈發煊赫,自家日益敗落,更是斷了往來。沒想到今天葉太太還親自來看望吊唁,蕭太太十分感激,急忙掙紮着要下地,被葉太太上前一邊扶住,讓她躺回去,自己衆星捧月般地坐在了床沿邊,安慰着蕭太太。
蕭太太見她言辭懇切,更是感激。忙讓女兒招待好葉家小姐。
葉曼芝道:“蕭太太,我和德音是多年好友,驚聞伯父仙游,今天過來只是表達哀思而已,您千萬不要客氣。”
葉曼芝禮貌而乖巧,一句話說完,便贏得了邊上那些太太們的贊賞,直說葉太太有福氣,生養了這麽一個懂事又标志的女兒。
葉太太擺了擺手:“太太們都客氣了。我女兒頑劣不堪,和德音比起來,簡直差遠了。我就時常說,蕭太太好福氣,跟前養了這麽一個女兒,又漂亮,又乖巧,還是個有名的才女。我女兒要是有德音一半好,我做夢都要笑出聲。”
蕭太太聽她稱贊自己女兒,心裏欣慰,憐愛地看了蕭夢鴻一眼。
“對了,蕭太太,”葉太太仿佛忽然想了起來,問道,“好像沒看到你們家的女婿啊?顧家的四公子應該也來過了吧?”
屋子裏頓時安靜了下來。
……
其實昨天開始,蕭夢鴻就感覺到自己似乎成了這場喪事的關注焦點了。她覺察到不時有客人在朝自己的背影指指點點,或者投來異樣目光。
為的是什麽,她心知肚明。自己其實也不大在意。
但是像葉太太這樣當面問出來的,哪怕只是看起來像是順口般地問出來,倒還是頭一個。
蕭太太的臉色僵住了。
太太們也看向蕭夢鴻,神色各異。
……
葉曼芝看着站在自己邊上的蕭夢鴻,心裏慢慢地生出了一絲難以言明的快感。
多年之前,她和蕭德音是同學,繼而結成了好朋友。那時候兩家家世相當。雖然蕭德音比她美,比她有才華,在學校也比她受歡迎,那時她也會感到嫉妒,但只是偶爾而已。大多數時候,她們确實是很好的朋友。
直到後來有一天,她無意見到了顧家的兒子顧長鈞,那個風度翩翩的美男子,接着沒多久,她就得知,顧家已經和蕭家準備聯姻了。
她生平第一次,感覺到了一種對自己最好朋友的深深的妒忌和不滿。
就是懷着這樣一種隐藏在心底裏的不可告人的秘密,她和蕭德音一直把友誼保持了下去,直到今天。
此刻,她就站在蕭德音的身側之後,用帶了點痛快淋漓的目光,盯着她的背影。
蕭德音确實是個絕色的美人。即便像現在這樣,通身的素白大襟,全身上下,唯一的裝飾就是對襟領口上滾了的那道銀白色緞邊,她也依然美的能讓人在衆人裏一眼就看到她。
這樣一身打扮,反而更襯托出了她的清冷的美,看起來比平時甚至還要楚楚動人。
她自己的那個二哥,昨晚回來就失魂落魄了似的,對着那副他花了三千大洋買來的四季花卉圖看了半天。
但是這又能怎麽樣?
她再美,再會勾男人的魂魄,也已經是個被丈夫厭棄了的失德女人。在她父親的葬禮上,在全北平上流社會人士的衆目睽睽之下,她的丈夫還不是扇了她一巴掌,讓她擡不起頭,淪為別人在背後的笑柄?
……
“葉太太……”蕭太太看了眼女兒,露出窘迫的表情。“我女婿他……一直很忙,前些時候都在南方,路有些遠,消息就算送過去,也是要些時候的……”
“這倒也是的。想必很快就會到的。”
葉太太點頭表示贊同,“之前我家大兒媳的父親沒了,我兒子當時人也在外地,知道消息後,急的什麽似的,當夜就包了飛機趕了過去,第二天一早就到了靈堂,把我親家母感動的都沒話說了。過來向我道謝。我說這是他做女婿當盡的本分,你們說是吧?”
太太們紛紛點頭附和。
蕭夢鴻見蕭太太羞慚低頭再也說不出話的樣子,心裏忽然有些難過起來。
“葉太太……”
她上去一步,剛開口,忽然聽到身後門外傳來自己嫂子金玉鳳帶了刻意拔高的聲音:“媽,長鈞來了!剛到北平,立刻就過來看您了!”
蕭太太一怔,以為自己聽錯了,擡起眼,看見兒媳婦已經快步進來了,臉上帶着掩飾不住的喜氣洋洋。
“媽,長鈞來了!”
她重複了一遍。
蕭夢鴻心髒一跳,猛地回頭,一陣腳步聲裏,果然看到顧長鈞的身影出現在了略微低矮的門口。
他低頭,從門檻裏跨了進來。神色有點凝重,并沒看她,在一屋子人的目光注視下,快步走到蕭太太的床邊,彎腰下去,對着呆了的蕭太太溫聲道:“媽,我回來的遲了。您身體還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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