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虛驚一場、純屬烏龍。

這八個字是花晚全家最最期盼的結果。

但老天爺就是那麽殘忍,當插隊得到的化驗一出來後,叫人擔心的狀況就落實了。

“當時不确信是MDS,是因為這種病常發于老年群體當中,我們醫院這十多年所确診的兩百多名患者裏面,處于花晚這個年紀的寥寥無幾,而且病因不明,可能和遺傳問題有關。”血液科的王主任頭發花白,表情嚴肅:“對比兩次化驗結果,病變的速度非常快,現在情況是比較危險的,需要盡快住院觀察。”

王雯急得嘴唇都沒了顏色:“那、那……”

她有千萬種疑問,一時間卻全都想不出來、問不出口。

王主任認真地繼續解釋:“更多的數據和治療方案,我們需要花晚的住院配合,其實你們應該感謝上次體檢,否則在不知情的狀況中惡化致晚期,質變為血癌的幾率會更高。”

花晚坐在旁邊沉默不語,倒是忽然講出很有她風格的話:“不會要化療吧,我不想變禿子。”

“大部分人對血液病的認識都只停留在白血病的階段,你要理清觀念,骨髓增生異常綜合症有轉變為白血病的危險,但絕不能畫等號,這些年我們對此已經形成了非常系統的治療方法,一定要對醫院、對自己有信心。”王主任語重心長。

“晚晚,聽話。”王雯握住女兒的手。

花晚垂下眸子,沒再多說一個字,誰也不知道她在想什麽。

——

于此同時,藍嘉樹的精力全在應付老爸的糾纏和忙碌的新工作上面,加之系裏還在評審優秀論文,同樣操心費力,待他回過神來,忽然發現花晚已經整整三天沒有出現過了,就連發短信、打電話,也時常得不到響應、尋不到人影。

他覺得特別不安,某個中午連撥了五六次手機,才聽到她的聲音,不由抱怨道:“你忙什麽呢?到你公司找你,你同事說你請假,去你家也沒人。”

“啊……在我親戚家呢。”花晚的聲音有些疲憊,像是不願跟他多講話似的。

藍嘉樹沒心思在公司做事,正開着車子東游西逛,忍不住道:“我想你了,什麽親戚那麽重要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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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在病房裏輸血的花晚晃神片刻,最後道:“下午三點有空沒,我們見個面吧。”

藍嘉樹本覺得一切還算正常,可是聽到她的語氣和她的說辭,總覺得哪裏怪怪的:“你怎麽了?”

“我們見面再說,去學校外面的奶茶店。”花晚這樣講完,就挂了電話。

始終守在病床旁邊的王雯嘆氣:“晚晚,你這是不打算跟他繼續嗎?”

花晚吸了吸鼻子:“怎麽繼續啊?上演藍色生死戀嗎?那我也太臉大了。”

王雯無言。

“媽,治我這病好貴。”花晚低下頭:“我覺得我拖累了你們。”

“瞎說什麽呢,我和你爸就你這麽一個女兒,就是砸鍋賣鐵也要治。”王雯氣惱道:“再說咱家也不算困難,你啊,乖乖聽王主任的話比什麽都強。”

花晚點點頭,失神地說:“我準備跟藍嘉樹分手,叫他去美國,他可能短時間接受不了,要是去家裏鬧,你和爸爸千萬別說漏嘴,馬上趕他走,我不能因為這種事情,随随便便的耽誤他的人生,分手的話他肯定特別生氣、特別傷心,但再怎麽傷心也比不上……”

王雯的心情是說不出的沉重,但她當然會尊重女兒的決定,也不想搞出亂子叫她更痛苦,因而無聲地點點頭。

恰巧此時老花拎着飯盒進了病房:“看爸爸給你帶什麽來了,你最愛吃的豬肝飯。”

自從知道病症後,兩個老人就變着法兒的給她補血。

花晚強打起精神,笑嘻嘻地說:“太好了,我肚子都餓得咕咕叫啦。”

——

熟悉的大學校園依舊熙熙攘攘,花晚從醫院出來,坐在四年來進過幾百次的奶茶店裏,把空調衫的袖子拽了又拽,生怕露出自己輸液後青腫的痕跡,而後又摸出鏡子塗了點唇膏,更怕顯得氣色有恙。

“又臭美呢,幹嗎來這兒,給你。”已經不能用熟悉形容的聲音忽然在背後響起。

花晚回首,看到藍嘉樹的笑臉,幾乎有那麽一個瞬間,脆弱到想把什麽都說出來,叫他安慰,叫他抱着自己,叫他陪伴走過這段也許難熬成盡頭的時光。

但……

那個叫她脆弱的東西,又叫她很堅強。

藍嘉樹把剛買來的老北京奶酪遞給她,習慣性地想親親花晚的臉。

但花晚卻生硬地躲開,望着牆壁開門見山地說:“你爸是不是叫你去留學嗎?手續都幫你辦好了?”

藍嘉樹微怔,讪讪道:“你知道了啊……”

“這麽重要的事,為什麽不告訴我,在你心裏我到底算什麽,連人生大事都懶得跟我提?”花晚故意表現得很激動,女人發起脾氣本就很會胡攪蠻纏,更何況她完全蓄意。

藍嘉樹滿臉無奈:“我就是不想讓你煩心,再說我根本也不想去。”

“你去吧,我覺得現在的生活不适合你。”花晚最開始準備的溫柔和諾言,都已經不合時宜了,她認為長痛不如短痛。

藍嘉樹只當大長腿在鬧脾氣,拉住她的手說:“別逗了,我幹嗎去啊,我一北京人,就想在北京生活,娶北京姑娘。”

花晚覺得自己眼眶酸痛,擔心情緒不穩而露陷,立刻甩開胳膊說:“我是認真的,聽了你爸爸的話,我真覺得去美國很适合你,別說你自己不明白,你是小孩子嗎?”

“我去了你怎麽辦?”藍嘉樹發現彼此被路過的學生和店員圍觀,放低聲音:“回家說,別跟這兒鬧。”

“什麽家,你真把那兒當家啊。”花晚死死地掐着手心兒,終于找到跟他對視的力氣,一字一句地說:“是你一直瞞着留學的事不說,現在我找的工作很好,所以當然是你過你的,我過我的。”

藍嘉樹毫無準備,全然蒙了:“你什麽意思?”

“分手。”花晚幹幹脆脆的回答。

奶茶店在這一秒,變成全然死寂的地獄,好像什麽都凝固住了。

這些年的相愛與相處,不管有任何矛盾,這兩個字都從來沒出現過。

特別是最近,他們常計劃以後、暢想未來,情到濃時,甚至會胡思亂想地給以後的小孩取名字。

藍嘉樹死死地盯住花晚的大眼睛,聲音都氣啞了:“你說什麽?”

“如果你沒聽清,叫我說多少次都可以,但今天我沒空。”花晚看了眼表,接近抽血檢查的時間,不知道老爸怎麽還不出現。

正在糾纏不清的時候,小小的奶茶店裏,忽然走進了個冷冰冰的美男。

他看起來三十歲左右,面容是日本漫畫似的精致,身材修長筆挺,在這炎熱的晚春裏穿着襯衫和西褲也顯得很清涼。

已經好多年沒見到了,花晚也是愣了愣才認出來,喊了聲:“哥。”

林尋剛回國不久,今日去醫院探望生重病的表妹,發現她不在,便主動請纓來接:“你爸叫我來找你。”

“走吧。”花晚收拾起包,瞧了眼藍嘉樹剛才放在桌上的奶酪,猶豫之後還是沒碰。

藍嘉樹很着急,追着拉住大長腿:“你不要生氣好不好,之前沒跟你溝通是我不對……”

“別跟我啰嗦。”花晚有點崩潰。

但這回藍嘉樹使了力氣,怎麽也掙脫不開。

最後還是林尋出手幫忙:“你別碰她,你把她弄痛了。”

花晚在得到自由的剎那,趕快鑽進奶茶店門口已經打開的車子裏。

林尋已經在病房裏聽到親戚們議論了表妹糟心的戀情,自然不會給她搗亂,故而對藍嘉樹冷淡地說:“感謝你這兩年照顧花晚,但是到此為止吧。”

藍嘉樹就跟傻了似的,直到林尋把車子發動,才趕緊追上去。

但人怎麽可能跑得過車?

很快,他就被遠遠地丢在了後面。

花晚坐在車裏,心疼地忍不住哭起來,抱着書包,嘴唇直抖。

“其實你可以自私一點的。”林尋抽過紙巾遞給她:“這個時候的你,應該得到很多愛。”

“又不是感冒發燒,可以用來要挾關心。”花晚眼前一片淚水朦胧:“這幾天我的血液指标一塌糊塗,如果讓他知道,讓他放棄所有陪着我,最後看着我像他媽媽一樣死掉的話,我為什麽要留下他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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