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

整夜欲望的放縱,難免會消磨人的意識,帶來樂不思蜀的軟弱。

藍嘉樹昏昏沉沉地從睡夢中醒來,破天荒沒有回憶起公司忙不完的事情,而是想摟住花晚再溫存一次,誰知伸手摸了摸,寬敞的大床上就只剩下他一個人。

瞬時間他不禁有點慌,立刻套上睡袍起身。

幸好花晚并沒有離開這裏,她正穿着他的體恤衫坐在樓下的茶幾前修剪昨天的玫瑰花,每剪好一朵,就往瓶子裏插一朵,看着旁邊一堆碎葉子,應該已經忙很久了。

“為什麽起這麽早?”藍嘉樹故作自然地走下去。

“睡不着。”花晚的表情是種很難揣測的平靜。

藍嘉樹看着她從廚房找出的大剪子:“那是做菜用的,別弄到手。”

“我用了你的牙刷。”花晚顯然已經洗漱完畢,長發還泛着潮濕,接着抱怨:“你又把我的衣服弄壞了,我怎麽上班?”

藍嘉樹想了想,忽然去衣帽間拿出兩件包裝完好的連衣裙:“之前去日本買的,還沒機會送你。”

花晚從前就很受不了他的直男品味,擡頭一看,果然是暖洋洋的少女款。

“我去做早餐。”藍嘉樹把衣服放下,內心裏有點緊張,生怕她露出半點不高興又跑離了自己身邊。

但花晚還是平靜地在那兒修剪玫瑰。

直到小樹進了廚房翻箱倒櫃,她才停下手裏的動作,沮喪地低下了頭。

……我到底在幹什麽啊,酒後忘形也該有個限度。

該說的話不說,還做這種蠢事,只會害藍嘉樹更痛苦罷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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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次醫院出檢驗報告的時候,花晚一家三口就會并排坐在王主任的辦公室裏,猶如聽從死神審判一般,等待着未知的命運。

這日又是愁雲慘淡。

王主任皺着眉頭說道:“各項指标都不如半年前了,最近是不是太過勞累?我建議入院治療一陣子穩定情況,否則會有惡化的可能。”

“是,工作的時間比較多。”花晚沮喪地低下頭:“住院的事等等再說吧,我想把這個項目完成。”

她去等到蕭雲深離職,也算是完成了少女時期的心願。

無論如何,都算跟偶像學過畫畫了。

“晚晚,還是辭職吧,賺錢再重要,也不如身體重要。”王雯在旁邊催促。

“說的好像辭職就能痊愈似的……”花晚少見地任性抱怨。

老花和王雯對視一眼,雙雙嘆息。

“我也不是這個意思,肯定會配合治療的,但再給我點時間。”花晚說:“藥我都有吃,輸血在周末也可以吧,住醫院裏百無聊賴,反而更沒有精神。”

王主任選擇折中:“也沒有到非要住院的地步,畢竟比當初發病時的狀況要好得多,那你周末記得來。”

花晚點點頭,領了新的處方随爸媽走了出去,一路都沒怎麽講話。

自從那夜女兒未歸,王雯心裏就很在意,忍不住問道:“你不想住院,是不是因為藍嘉樹?”

花晚側頭笑:“當然不是,他有那麽重要嗎?”

“病情遲早瞞不住的,你們既然有緣,就應該坦誠相待。”王雯勸說。

“哪兒那麽容易……”花晚小聲問:“媽,我是不是很蠢,我做的所有事情,是不是一點用都沒有?”

感情是自己的,人生的路也是自己的。

王雯不知該如何回答,智能握住她的手說:“晚晚,你是個好孩子,你這麽堅強,讓媽媽特別驕傲。”

“真希望我壓根不用堅強啊。”花晚側頭朝她露出苦澀的笑臉。

——

好像……沒什麽進展……

雖然又跟大長腿睡到了一起,可是藍嘉樹跟她的關系,好像也僅止于此。

正常上班後,兩個人能見到的機會幾乎沒有,平時的短信和電話,也全都石沉大海。

加之藍嘉樹又出了趟國,再有時間騷擾花晚,已經是半個月以後了。

幸好她并沒有拒絕周末約會的請求,反而天還沒黑就早早地到了定好的餐廳。

該吃就吃,該聊就聊。

似乎萬事如意。

藍嘉樹努力地說些在國外的趣聞和公司的八卦,花晚一直都認真聽着,偶爾還插兩句嘴,這樣應該算很和諧吧?

只是明明她才應該是話比較多的那個人,實在有點奇怪。

走在餐廳外環境優美的人工湖邊,晚風習習,帶來了難得的涼爽。

兩個人肩并着肩,和其他親密的愛人沒有兩樣。

“所以,你什麽時候回去把博士讀完呢?”花晚整晚都很疲憊,覺得雙腿沒什麽力氣,只盤算着該怎麽跟他撇清上次過夜的關系,所以問出自己一直關心的問題:“就打算一直在易迅做下去嗎?”

“這個……要看你。”藍嘉樹見她忽然在意起這些跟未來有關的事,不由重拾破碎的信心,露出微笑。

花晚微怔:“看我?”

藍嘉樹有點緊張,但還是從兜裏拿出了一枚在夜裏也能折射出燦光的鑽戒,輕聲道:“我是認真地想和你分享自己所有的人生,你的期望、你的陪伴,包括你的不滿意,都對我有着絕無僅有的意義,花晚,回到我身邊好不好?你的要戒指,我還給你。”

每個女孩子,都會夢想這樣的情景。

完美的環境,完美的人,和真摯的愛情。

幾乎無可挑剔。

花晚同樣不例外,以至于她盯着鑽戒看了很久,才低聲道:“一言不合就求婚,是在國外學的壞習慣嗎?”

藍嘉樹被問到愣住。

花晚像以往一樣,堅持着搖頭:“我們早就沒關系了,以後也不可能,等蕭老師離開易迅,我也會離職的。”

“你撒謊,那晚我們明明很幸福!”藍嘉樹不由地激動起來。

“做愛算什麽呀,你又不是小孩子了,有感覺然後玩玩而已。”花晚覺得自己雙腿正在發着抖,根本沒辦法去看他的眼睛,甚至連頭都疼了起來。

她反常的樣子讓藍嘉樹敏感地察覺,故而伸手扶住花晚的肩膀:“你別急,不願意就不願意,我會等你願意的。”

花晚全身抖得更厲害,想說話卻沒力氣,忽然之間,竟然一下子倒在了地上。

人總覺得自己很強大,在疾病面前卻如此沒用,就連半分控制都做不到。

大長腿也不曉得自己這是什麽情況,實在沒辦法動彈。

眼前的狀況更讓藍嘉樹做夢也想不到的,他驚慌失措地俯身抱起她:“寶貝兒,你怎麽了,你不舒服嗎?”

花晚首要的感覺就是乏力,她強忍住想吐的感覺,輕聲說:“媽……媽媽……”

藍嘉樹正在拿手機打120,聞言不禁安慰:“我會通知阿姨過來的。”

花晚搖頭,卻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只能像個破碎的娃娃似的倒在那裏,心急如焚,無計可施。

——

王雯和老花的趕來的速度比藍嘉樹想象的還要快。

他剛陪着救護車把大長腿送到醫院,就看到了衣冠不整老兩口,十分愧疚地迎上去解釋說道:“叔叔阿姨,我跟花晚吃完飯想散散步,不知道怎麽她就沒力氣了,我會叫醫生好好檢查的,不要擔心。”

花晚此時仍舊是清醒的,甚至比剛剛倒下時緩過來許多。

她握住母親溫熱的手,用眼神表達了自己的哀求。

王雯硬下心腸,轉身對藍嘉樹說:“她最近休息不好,是低血糖了。”

“可是今天沒少吃飯,怎麽會低血糖?還是檢查下吧。”藍嘉樹堅持。

“低血糖和吃不吃飯沒有關系,倒是你,不要再騷擾花晚了,就是你給她的壓力太大,她才這樣的!”王雯不曉得眼前的日子還要過多久,她的話全是假的,但失控的情緒是真的。

藍嘉樹被罵的目瞪口呆:“我沒有……”

“我女兒,早已經不想跟你在一起,請離開她。”王雯又冷着聲音說。

老花怕事情不可發展,難得參與戰局,拉住藍嘉樹插嘴道:“你就先回家吧,晚晚就是太累了,如果可以,讓她休幾天假,我們兩個會把她接回家好好調養的。”

藍嘉樹看着原本像小太陽似的花晚躺在擔架上被擡走,又疑惑又擔心。

但他沒辦法跟兩個态度堅決的老人家争執,便只能站在原地,摸着兜裏那枚無處安放的鑽戒,緊緊地皺起了眉頭。

——

幫花晚在易迅請假并不是什麽難事,次日早晨藍嘉樹再去探望時,得知她果然已經輸過葡萄糖後起身回家了,這才稍許平靜。

然而紙是包不住火的,就算是天知地知你知我知的事,最終都會像過國王的耳朵那般傳遍世界,更何況生病的狀況,并非對每個人都是秘密。

第三天晚上,藍嘉樹負責招待來京的日本游戲公司高管,作陪的除了運營那邊的老大,還有兩位很會左右逢源的高級人事專員。

他在娛樂會所的自助商店挑酒時,看到一起前來的王琳琳正在冰櫃前選冰淇淋,微笑說:“想吃什麽,我買單。”

“難道不是公司買單?”王琳琳跟他熟了後,也不如從前相處的拘謹。

“那我哪天單請你和你老公,給花晚銷假的事麻煩你了。”藍嘉樹正是拜托王琳琳把大長腿休息的這一周改成帶薪病假,全然不介意任何人知道他與花晚關系匪淺。

“沒關系,她身體不好,這是應該的。”王琳琳對每個人的檔案都很熟悉:“說起來你們是同一年從清華畢業的,算老校友吧?”

“身體不好?”藍嘉樹呆滞。

“是的,你不知道?”王琳琳這些年謹遵保密約定,但剛剛已經順口說破,更何況跟副總八卦下也沒什麽要緊,就道:“畢業那年得了嚴重的血液病,後來好像治好了,才回易迅上的班,她的工作年限都比同屆少一年啊。”

這些話,好像一字一錘,把全然無知的小樹砸在原地,砸進地板,砸的粉身碎骨,完全動身不得。

情商很高的王琳琳已經意識到自己講錯話了,不安道:“這件事是答應她保密的,跟你說說應該沒關系。”

藍嘉樹愣愣地回神,跟她對視好半天,然後才緊着聲音說:“我家裏有重要的事要處理,幫我跟伊藤先生道歉,替我招待好他。”

“喂,藍總。”王琳琳見他說完就甩手就走,忍不住在後面追喊。

可藍嘉樹就跟傻了似的,一步一步消失在華麗的走廊裏,就連自己放在包廂的公文包都忘了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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