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您看中了哪個?
“曲隐!你收拾完了沒有?怎麽磨磨蹭蹭的跟個爺們似的!”
大早上的,何珍這嘹亮的一嗓子喊下來,不知道屋裏的曲隐有沒有聽到,反正她家門口蹲在雞棚上的雞是聽到了。
被她這麽一吓,平日裏溫順的幾只母雞争相撲騰着膀子從雞棚上飛下來,咯咯的亂叫着。一旁唯一一只紅冠的公雞更是豎起了脖子上的毛,一副随時撲上來啄她的架勢。
何珍捋起袖子,不甘示弱的瞪着曲隐家那只叫小紅的大肥公雞。
小樣,還敢跟她蹬鼻子上臉!
她敢保證,如果它先動嘴,她有把握一把就捏死它,這樣晚上還能帶着小敏過來蹭頓雞肉。
就在一人一雞實力懸殊太大的這場戰争即将一觸即發的時候,門從裏面打開了。
一個束着簡單發髻身着素色長衫,長相秀氣約摸着二十來歲的女子從屋裏走了出來。
她伸手不急不躁的理了理有些起皺的衣袖,無奈的對着跟一只雞計較的何珍說道:“你跟它計較個什麽。”
一提起這個何珍就指着她的鼻子說道:“要不是你跟個爺們似的在裏面磨蹭半天,老娘我吃撐了沒事幹要跟只畜生計較!”
那手指點啊點的都快戳進她眼裏了,曲隐卻連眼皮都沒擡,依舊是語氣平緩的說道:“那你也得等我收拾好了再說吧。”
何珍瞥了她一眼,啧啧嘴說道:“光看你這仔細的态度,要不是你會打魚會插秧,怎麽看怎麽都覺得你是個有錢人家的小姐。”
曲隐來她們村至少也有兩年了,那時候她孤身一人提個小包袱來到這說是來找張奶奶投奔親人。可那張奶奶都死了半年了。
後來她就收拾收拾了張奶奶那家破屋子,又重新修箕了一下就在這住下來了。
她那時候看曲隐人長的文靜秀氣,為人穩重又認識字,怎麽看怎麽都覺得是個有錢人家的小姐。以她那副嬌貴的樣子怎麽可能在她們這個小漁村活下去。
難不成要她去賣字?可別跟她扯淡了,她們這個小漁村一共才十幾戶人家,誰有那個閑錢去買她的字。
曲隐可能也想到了這一點,沒有賣字而是找她組起了隊出海打魚。
那時候她嗤笑曲隐,就你那樣可見過生魚長個什麽樣的嗎?還打魚!就不怕掉海裏被魚給吃喽。
面對她的嘲笑曲隐并沒有說什麽,只是表示如果同意跟她組隊出海,她就願意出錢買一張新的漁網,然後替她修漁船。
曲隐這張牌打的好!她當時想都沒想就同意了。那段時間她正為沒有足夠的錢買新漁網愁的慌。她那張網,破了補,補了又破,就是沒錢買新的。還有她那艘船,更是該好好修修了。
正是因為她的網和船不好,村裏的人都不願意貼錢跟她組隊打魚,那段日子她就只能在離岸近的淺海轉悠。
可是能掙錢的大家夥那都在深海區,老在淺海打魚連養活她自己都是個問題。更別說娶夫郎了。
所以她同意跟曲隐組隊出海其實是看中了她給的條件,她當時想,就沖着這張新網,就算曲隐不會打魚,她至少也不會讓她餓死。
可是誰知道看起來秀氣文靜的曲隐卻是打魚的一把好手。
她脾氣急,喜歡冒險。而曲隐脾氣好,為人穩重不冒進。正好兩個人性格互補。
兩個人就這麽合作了兩年後她也娶上了夫郎,日子過得也越來越好。這不,夫郎懷孕了,她就想着拉着曲隐陪她去集市上給他買點好東西。
誰知道曲隐還真對的起她那個不急不慢的性子,磨磨蹭蹭半天才出來。
要知道她們這個小漁村想要到集市還得翻兩座山頭,最少得有一個時辰的腳程呢。也正是因為這裏太偏了,人才那麽少。因為凡是有點閑錢的人家都到集市上買了塊地落戶了,誰還住在這兒!
也就只有她們這十幾戶祖祖輩輩靠打魚種稻為生的人家對這塊土地有感情,不願意離開。
“曲隐,你也沒娶夫郎,這兩年存了不少錢了吧,”何珍突然開口問道:“有沒有想過什麽時候搬走啊?”
曲隐跟她們不一樣,她始終不屬于這兒。
曲隐給她那養的四只雞撒了把稻米,拍了拍手,提起空籃子放在何珍拉的板車上才說道:“沒想過,我又沒地方去,就住這挺好的,還有幾個認識的人。怎麽了?你嫌我煩了?”
何珍一瞪眼,老不高興的說道:“你這說的是什麽話,你也知道我爹娘死的早,除了小敏你就是我的親人了。我怎麽可能嫌你,我只是覺得你的能力不只打魚,以你的文采,你就沒想過去考個功名什麽的?”
“功名……”曲隐想起京城裏的那位,苦笑着搖搖頭說道:“你可饒了我吧,我這閑散的性子也就适合有事打打魚,沒事喝點小酒。”
看她真苦下了臉,何珍也不再說考功名的話題了,而是催促着,“說到喝酒那得趕緊走可不能再耽誤了,晌午前到集市上還能喝個小酒吃點飯。”
何珍拉着板車,曲隐跟在她後面,每逢上坡就給她推一把。
兩個人路上說說笑笑來到了集市,以往她們打完魚都要把魚用板車拉到集市上賣給魚販子。時間長了,她們也積累了不少老客戶。
只是她們今天不是來賣魚的,而是給何徐氏買點孕夫用品。
自從昨個知道徐敏懷孕了之後,何珍嘴就樂呵的半天都沒合攏過,大晚上的來敲她的門,說讓她今天跟她一起來集市買東西。
曲隐頓時有些哭笑不得,她又沒有夫郎,也沒懷過孕,怎麽知道該買些什麽東西。還好來之前徐敏給何珍列了個單子,免得她們兩個人亂買。
因為之前曲隐磨蹭了半天的,她們來到集市的時候都已經晌午了。走了一個多時辰,就算是兩個體力不錯的女人都覺得有點累了。
還好現在才三月份,天氣正好,不冷也不熱。這要是換上三伏天,這一段山路走下來,兩個人身上的衣服都該能擰出汗水了。
兩個人來到集市找個地方放板車後二話不說的就找了個酒肆要了壺酒點了兩道下酒菜。
曲隐偶爾喝個小酒,卻不會喝的太過。何珍也因為夫郎交代的采購任務沒完成,也不敢多喝。所以兩個人一壺酒都沒喝完,最後還是讓曲隐打包帶回去留她晚上再喝。
兩個女人拿着個單子滿鋪子的去買男子孕期用品,按理說是很惹人注目的,不過這鎮子小,也沒有那些不成文的規矩,就連集市上也有不少男子帶着面巾出來逛街。
何珍買東西,曲隐負責參考。兩個人配合着把單子上的任務倒是完成的很好。
等要回去的時候何珍還想着夫郎懷孕一個人在家也無聊的慌,倒不如給他買個小玩意解解悶。
何珍想着的是買只兔子,或者買只小點的狗什麽的。但是等兩個人來到賣動物的地方都有些傻了眼。
何珍環視了一圈屋裏,頓時驚的嘴都合不攏了。
旁邊引她們過來的李媽媽堆着滿臉的笑問道:“您可看中哪個了?”
何珍頓時想說她一個也沒看中。她吞了口唾沫壓壓驚才說道:“我聽人說你這動物種類多,怎麽這是?”
李媽媽頓時挺了挺胸脯說道:“那是,不是媽媽我吹,我這種類可多了。不信你看,這個白白嫩嫩的溫順極了,看起來像不像兔子?”
像。可是再怎麽像他也不是一只兔子啊!
何珍下意識的瞥向穩重的曲隐。曲隐接到她的視線後替她說道:“李媽媽,你這不是賣動物,你這是賣人啊。”
可不是賣人嗎。一屋子大概二三十個男子,看起來年齡大概才十三四歲,三三兩兩的抱成一團靠着牆縮着個身子。
被曲隐一下子戳穿,李媽媽臉上沒有一點慌亂的表情。也是,敢公然帶她們來,估計也是不怕的。
“兩位說是買兔子,我還以為兩位想買的是這樣的兔子呢。”李媽媽指着身邊的一個小厮說道:“去,給兩位客人提幾只好的兔子過來,要真兔子。”
“兩位別介意,”李媽媽又堆着笑說道:“咱這也是有真兔子的。稍等一下,馬上就提來了。”
饒是自稱為大膽的何珍都被李媽媽不拿男子當人的态度驚吓到了,拉着曲隐低聲說道:“她就不怕有人揭發她嗎?”
曲隐還沒開口,李媽媽就耳尖的聽到了,頓時揮着帕子笑道:“幹這行的要是怕被揭發那還不如不幹了。”
李媽媽突然湊近了說道:“咱頭上有人。”然後退開一步指着一屋子的“兔子”,“再說,這些男子中多數都是沒入奴籍的,哼,要不是媽媽我可憐他們,現在他們都不知道餓死在什麽地方了。”
她那段不怕被告發的話中,何珍就只聽到了那句頭上有人。而曲隐則注意到的是這些可能是沒入奴籍的人。為什麽說可能,因為有的男子身上并沒有奴籍的烙印。
就比如在一屋子三三兩兩抱成團的人中,獨自一個人抱着雙腿蹲在牆角滿身是鞭子傷的那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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