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此心如月

一向溫潤如玉的先生氣得說不出話,華濃怎能容忍別人侮辱先生,雙手叉腰攔在李辰曦面前:“我家先生文采風流,豈是你這樣的凡夫俗子所能懂的。另外,既然我們是肮髒女人,辰曦公子最好離我們遠點,省得沾染上我們的肮髒氣息!”

“小姑娘伶牙俐齒,你叫什麽名字?”李辰曦臉上黑雲密布,步步向華濃緊逼。

“你想幹嘛?”華濃一步步往後退着,不料卻把自己逼入死角,華濃倚在柱子上,李辰曦仍不放過:“怎麽,說了這麽多話,連說出自己名字的勇氣都沒有?”

“怎麽沒有,行不更名坐不改姓,陸華濃是也。”華濃屏住呼吸,直視他淩厲的目光。

李辰曦神情錯愕,目光随即溫和下來:“你便是陸華濃,那麽陸雲鶴是你什麽人?”

“想知道,偏不告訴你。”華濃故作鎮定,卻在聽到父親名字的瞬間仍有幾分出神。

李辰曦目光犀利,她雖未明說,但是基本可以确定她就是陸将軍的女兒。那日皇兄在南郊祭祀,恰好遇到流放的陸雲鶴,因為陸将軍大聲疾呼屈原之離騷,擾亂祭祀的神聖與莊嚴,皇兄便傳令自己将陸雲鶴收押在王府之內。

英王府內的芙蓉花初次綻放,滿池花光水影相映成趣,粉色花萼如妙齡少女般妩媚動人,李辰曦拿起剪刀輕輕地修剪着枯枝敗葉,精心呵護每一個花朵。

“奸臣,你也配喜歡芙蓉?”關押在木屋裏的陸雲鶴看到滿池邊種着的芙蓉,不禁嘲笑起李辰曦來。

李辰曦知道他心高氣傲,并不與他計較,随口吟起了三闾大夫的句子:“芰荷以為衣兮,集芙蓉以為裳;不吾知其亦已兮,茍餘情其信芳。”言下之意,就是你陸雲鶴不了解我也就罷了,但是我确實是內心芳潔純真,并不是你口中的奸佞之人。

“你既是北漢的王爺,為何跑到我西蜀境內,甚至聯合李彥昭一起陷害忠臣良将。是不是想盜取軍情,意圖對西蜀不利?”陸雲鶴仍然糾纏着不放。

李辰曦只當秋風吹過,惜字如金不肯多說。

“我就知道,李彥昭長得賊眉鼠目,一看就不是好人。你們北漢給了他多少好處,他為什麽願意擔起這賣|國求榮的罵名?你是個男人就說句話。”陸雲鶴拍打着木門,急切地追問道。

李辰曦自顧自地擺弄着花,暗自想着:“還是芙蓉花最乖巧,從不說讓別人讨厭的話。”

“那段毅又給了你什麽好處,你為什麽那麽替他賣命?無非就是一昏庸國主而已,哪及得上我皇兄半分?”李辰曦索性将了他一軍。

“早聽說北漢皇帝不甘屈于人下,一朝發動兵變,黃袍加身。想不到他的弟弟也是個厲害角色。”陸雲鶴暗暗佩服英王的冷靜與謀略,仍不肯低頭:“國主不辨是非,那是因為被奸佞蒙蔽了雙眼。我既身為臣子,理所應當替他鏟除奸佞。”

“陸将軍一身浩然之氣,如此人才埋沒在西蜀,豈不是可惜了?我北漢向來不計前嫌,知人善任,倘若陸将軍誠心來投,本王定會委以重任。”李辰曦意圖拉攏。

“我吃過的鹽比你吃過的飯還多,收起你那一套吧,我不稀罕做你北漢的一條狗。”陸雲鶴氣勢上從不輸給別人。

李辰曦驀然發現有一個枝桠上居然開了兩朵芙蓉,便狠心剪去了另外一朵,他稍顯可惜,似是無意道:“哎,良禽擇木,你自己選擇了錯誤的生長地方,就要承擔起這個後果。”

陸雲鶴見他意有所指,頗覺好笑:“我征戰沙場多年,想不到今日竟會敗給一個乳臭未幹的毛孩子。”

“本王可是惜才的,陸将軍不妨在王府裏好好呆着,或許有一天我們會成為忘年之交。”李辰曦看着木屋裏的人,一本正經地說道。

李辰曦回憶起當時與陸雲鶴的對話,看來果真是有什麽樣的父親就有什麽樣的女兒:“随便你,說不說跟我也沒關系。奉勸你一句,木秀于林,風必摧之。”

華濃捂着眼睛,等着李辰曦盛怒之下将自己扔出去,可是半晌過後仍是沒有動靜。柳七上來緊緊握住她的手:“華濃別怕,他走遠了。”華濃遠遠望着李辰曦落寞的背影,驀然生出一種悲憫的情懷,其實他也沒有說錯,倒是自己得理不饒人,害他丢失了顏面。

李辰旭立馬活了過來,他長吐一口氣:“華濃,我真是服你了。我從未見過堂兄這麽沒面子。他居然被一個小姑娘逼得無話可說,哈哈,真是痛快。”

“算了吧,我現在還有些害怕,他的眼睛好吓人。”華濃嘟囔着。

“原來,你也遇到克星了啊!不過,我堂兄就是一副自命清高的樣子,他說的話,你們別往心裏去,我替他向你們賠罪。”李辰旭俯身向宛貞和華濃鞠禮道。

李辰曦的一番教訓,讓宛貞認清了自己的位置,她萬般憂傷道:“他沒有說錯,李公子,我們确實是青樓女子,所以是我們該謝謝你和柳先生,謝謝兩位沒有看不起我們。”

李辰旭聽她話裏含有自我貶低的意思,連忙表白道:“宛貞,你當真不明白我的心嗎?我不在乎你是什麽身份,我只在乎你心裏有沒有我。”

宛貞別過臉去,不再言語,她怎會不知李辰旭一片真心,可是自己身份卑微,以後憑什麽在相府立足。既然對這份感情無望,又何必掏出自己的真心。

“原以為自己防備些,便能抵擋住這個男人的萬般誘|惑,誰知到頭來,自己早就步步淪陷在他的才華與愛心中。”宛貞心中酸澀,面對李辰旭第一次直白的話語,只好回應道:“如果可以,我想和你平等地在一起,我不希望我的身份給你抹黑,所以辰旭,下輩子,好不好?”

李辰旭心中更是急切:“什麽是抹黑,為什麽會抹黑,這些我都不在意。宛貞,你能不能饒過你自己?這些日子相處下來,難道你還不清楚我的為人?”

宛貞不言語,眼淚吧嗒滴落:“宛貞命薄,無福消受。”

華濃和柳七見他們二人說起了私密話語,便趁機去了山上賞景。天上的雪花還在飄着,走在山路上腳下直打滑,柳七擔心華濃摔倒,緊緊地握住她的手,緩緩向半山腰爬去。華濃感于李辰旭的話語,要是自己以後也能遇到像他那樣,不在乎自己青樓出身的心愛男子,該有多好。

“在想什麽?”柳七悄然問道。

華濃掩蓋了自己內心的真實想法:“我覺得宛姐姐很幸運,要是她能放開心胸,和李公子真是郎才女貌、天造地設的一對。”

柳七忽然不知該說什麽,只是将她的手拽得更緊。

“華濃,先生還想再聽你吹一遍《梅花落》。”柳七變戲法似地掏出一支笛子将它塞到華濃手裏。華濃嫣然一笑,對着浩瀚的天地,繼續吹了起來。

雪花紛紛圍繞在華濃身邊,似乎在給她伴舞。

“每個人都有一個死結,遇到了就跨不過去了。可笑,我吟遍了所有的風|花雪月,悲歡離合,卻在此刻突然沉迷在這首名叫《梅花落》的笛聲中。”柳七細細品地味着笛聲,目光一直凝在華濃身上,未曾離開半刻。

終柳七一生都不會忘記,曾經有那麽個女子在峨眉山中,翩然如畫,遺憾的是這個人就是自己的學生,一個最不該動情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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