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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恩,這策論極佳……辛末?你在大興家鄉可還有家人親朋?”細細看過了手中輕薄的兩張紙,穿着一身暗皂色吏服的楊典吏撫了撫自己颌下花白稀疏的短須,帶了絲滿意的笑意擡頭對辛末問道。

辛末有禮的微微躬身,态度誠懇的拱手回道:“學生家境清寒,在家時又一心專與聖人之言,親友難免疏于往來,大災之後,便皆是毫無音信了。”

“看你舉止倒絲毫不覺清貧,果真是腹有詩書氣自華。”對方的楊典吏笑容未減,将手中策論放下,接着一臉正色的淡然說道:“恩,既是去年秋闱才中的生員,大興那邊找不到你的名姓生檔也是情有可原,在庸涼補上便可,雖麻煩些,也不是什麽大事。如今大災之後正是用人之際,我大陶本就該多些如你這般的有識之士!”

此時的楊典吏滿面的憂國憂民、正氣凜然,任誰也看不出他在前天才剛剛作出收受辛末賄銀這般的事,辛末也是一般的配合的有禮有節,再次謝過了楊大人的誇贊,又不動聲色的承諾暗示着日後落籍府學後,也定然不會忘記對方的恩情,另有重謝,于是兩人便越發的相談甚歡,簡直如忘年之交般的一團和樂,

對這樣的結果辛末并不意外。多方打探後,辛末所編纂的來歷——大興城永臨縣,本就已是此次大災的中心地帶,因為受災最早,縣城內百姓們死的死、跑的跑,已幾乎流亡殆盡,便連縣城官衙都早已被逼急了的災民的憤而搗毀,最終一把大火将其付之一炬,也便是說,所有的戶籍官文都随着官衙變成了一片灰燼廢墟,而因為是去年秋天才中的秀才,按律本該定期交往大興府城的生員名冊因為流年不利、諸事忙亂而一時未曾到,也便是很有可能發生的情況。

大災之後,身為距離大興最近的比鄰州城,在本就有相助赈災之責的庸涼城,補一個這樣情形的生員戶籍也就在法理之中。更何況,辛末還極其識趣的送上了一筆很是合适的謝銀。

或許是看在了銀子的份上,楊典吏收了銀子後,甚至在大興那邊的問詢公文都沒送去時,不過大致問了辛末幾句四書,确定了他讀書人的身份後,便立即做主将他暫且安置在了庸涼府學的屋舍內。如今戶籍已然确定落下,想着辛末這人才華不錯,又會做人,說不定日後會前途如何,不如幹脆趁這時結個善緣。于是便更是大手一揮,慷公家之慨的将朝廷送到庸涼的糧食撥了一石給辛末,算是給府學生員提前發下的這年廪米。

有府學的雜役在,倒是不用辛末自個費力将糧食擔回去,因此等與楊典吏客氣的告辭後,出了官衙的辛末擡頭看了看天色,發覺這時回去現做午食怕是來不及,便幹脆轉了道往不遠處商鋪雲集的安富街疾步行去。

安富街在庸涼城中不遠,街上商戶雲集,在太平時節是處分外熱鬧喧擾的地方,不過這時天災剛過,封城許久的庸涼幾日前才剛剛開了城門,街上也只不過勉強算有些人氣,除了規模不小、有些底氣的店面,大多的商鋪都已幾乎關門大吉。

辛末到達之後,便徑直走向了一位于街尾些的酒樓,并不算太大,但裝潢格局很是精巧,分了上下兩層,正中甚至還設了說書曲藝的地方供人娛樂,這時辰酒樓裏沒幾個客人,只一發間花白的老者偶爾拍着驚板,沒什麽興致的說着前朝一公主将軍之類的野談。

染妹或許會愛聽這個……辛末掃了一眼堂中說書的老者,在心中默默記下了這念頭,便接着對迎上來的小二哥開口說道:“龍須面一……”

“龍須面一份——”不待辛末說完,對辛末都早已熟悉的小兒便扯着嗓子往後廚報了菜名,接着滿面讨巧的笑着問道:“相公今日可要再來份五絲菜卷?”

辛末沒什麽表情的輕輕點頭,遞過銅錢後便舉步站到了一旁不引人注意的安靜站着,等着飯菜做成。

剛開始時還會招呼辛末坐下奉茶,卻毫無例外被拒絕的小二哥如今早已習慣了這幅場景,報了菜名招呼辛末稍等後便一甩帕子打算轉身去招呼旁的客人,但誰知以往除了必要交流,從不與他多言的辛末這次卻忽的叫住了他。

小二哥有些詫異的止住了步子,面上笑容未散:“客官可是還有什麽何吩咐?”

“只是想想勞駕問問,城中哪裏的成衣鋪子好些?”已經完美融入讀書人身份的辛末點點頭,問的有禮而自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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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公是想買成衣還是布料?男衫還是女衣?”小二哥回的很是流利。

想為錦染添些新衣卻并不願她還要費力裁剪縫補的辛末也毫不猶豫:“成衣,女衣。”

“是為您家中嬌妻買衣裳?”小二笑容滿面:“那您可就問着了,這條街尾啊,有個叫藏錦繡的衣裳鋪子,店主是個寡婦,不過手藝确實不錯,您要覺得這兩日不太平,添些銀錢還能讓她進宅裏為您娘子量身,肯定是上身是越發妥當!”

辛末張張口,但最終卻也并沒有否認小二“嬌妻娘子”的話語,只是有些心虛般的微微側了頭,聽者對方麻利的說完這一串話後便打發了他,又等了一陣要的面菜都做好後,便伸手接過立即轉身行了出去。

辛末腳步行的極快,等進家時手上的龍須面甚至還未涼,他們此刻住着的是府學後提供的屋子,雖然方便,卻并不大,只是在這大災之後的特殊時刻勝在治安不錯,兩人便也就暫時沒有另找住處的打算。一進門後,一眼便看到了錦染正坐在門檻上,似有些百無聊賴的托着腮往門口方向望着。

發現了辛末的身影後錦染不禁啓唇露了笑容 ,也沒起身,就那般仰着頭看着辛末停到了自己跟前,才輕輕笑着說道:“你穿上這身衣服覺着好看多啦!”

錦染與辛末的運氣不錯,到了庸涼城外第二日,便趕上了朝廷送來的姍姍來遲的錢糧,接着沒過兩日,赈災救人種種措施便也都有條不紊的實施了下去,城門自然也随之大開。而進了城後為了假裝的秀才身份,一路上都是窮苦人民短打扮的辛末自是需換上讀書人的長袍,再加上辛末本身的儀态風範,這麽看來的确是有一種士子般的儒雅感。

“是嗎?最近……應是會穿一陣子。”聽者錦染這般坦白的誇贊,辛末聞言面上一紅,有些結巴的說了這句話,接着便連忙轉身去隔間取了筷子來,将帶回來的飯菜趁熱擺到了案上。

“又是只有我一份,你吃過了嗎?”錦染見狀起身過去問着,并不忙着挑面,而是先拿了一菜卷咬了一口,因為在山中時各色的天然烤肉幾乎吃到吐,錦染最近都對這些小清新的素菜情有獨鐘。

“嗯。”辛末答應着,因為知道錦染并不怎麽講究食不言寝不語的規矩,相反還很是喜歡在用膳時與他閑聊,便也坐在一旁将他今日去府衙的事簡單說了說,又說了明日或許會找人來為錦染量體裁衣,末了低聲說道:“還有染妹的戶籍也已托楊典吏一起辦了,因單一女子不好落戶,應是會與我的在一處。”

“用表哥表妹嗎?”錦染開口問道,見辛末點頭之後便又玩笑般的接着笑道:“我還以為你會幹脆講我們辦成夫妻呢!”

“怎會!”辛末像是吓了一跳,連忙否認。

“為什麽不會,私奔時候不是說好的嗎,難道你還想反悔不成……”錦染故意揚眉質問,或許是因為男女之間本就是你退我進、此消彼長的态勢,辛末總是這般日日恪守禮節不敢冒犯,錦染便自然也只得主動向前,漸漸越來越喜歡這般主動的調戲辛末了。

“我怎會後悔呢,只是若那般也太委屈你……”好在辛末也看出錦染的蓄意調笑,倒是并未慌亂,只是低頭解釋道:“再者,也總要等得我內功全無問題之後……”

提起這事錦染也立即正色了起來,皺了眉頭擔憂的問道:“那什麽鐵棘草還沒有消息嗎?”

“關外的尋常野草,的确是無人特意帶來的。”辛末說着搖搖頭:“我再打聽看看,若是有去關外的行商,或許可以托他們帶些。”

雖然覺着這樣也挺不靠譜,錦染聞言也只得點點頭答應下來,不說她與辛末的戶籍都還未正式落下,便是落下了也不可能立刻便動身遠行,便只關外那般風沙漫天的地方,不到萬不得已的程度他們不願去往過湊。

錦染倒是想過拿出錢泰當初留下的牌子聯系他,讓他派人送來鐵棘草的。但錢泰怎麽說也是當初的太子、如今能與朝廷分庭抗禮的關西王,留下的鐵牌當初也明說了是給錦染保命用的,他讓錦染找一繁華的熱鬧地方随便轉轉便有人來找她,這做派顯然是是隐秘的勢力,說不定會有什麽旁的重要作用。若她真那般大張旗鼓的找上去了,卻只是讓人家送來幾根雜草,那也實在更不靠譜了些,人情不是這麽用的。

正在心裏雜七雜八的亂想着,府學那邊派人送來的廪米便也到了門外,辛末主動上前擔了進來,等人走後錦染有些好奇的看着這些還帶着殼兒的粗糙谷米,對辛末随口問着些問題,一時倒也暫且抛下了放下的擔心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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