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辛末聞言面色一怔,接着便面露怒色,猛然起身厲聲道:“你胡說什麽!”

金桔癱坐在地上,雖依舊渾身狼狽,卻因為辛末的震怒面上露出了扭曲的快意,再不見了方才的惹人憐惜。她雖心底是想再嘲笑辛末幾句,但轉念之間到底顧忌辛末會向自家少爺傳言自己不守婦道,辛公子這條路行不通,少爺那條後路便更不能再出差池了。

金桔一念至此,終于還是決定低頭服軟,重新緩了面色哀求道:“夫人日日所服的補藥确是避子湯無誤,婢子在田府時也曾見過,公子若不信,拿那藥包去城中随意尋一郎中一問便知。公子對夫人這般好,夫人卻還這般欺瞞您,婢子着實是為您抱屈,這才這般直言,得罪了您,還萬望公子見諒!”

金桔雖自視甚高又仗着幾分小聰明想差了許多事,但唯獨避子湯這一件事卻是說對了的,錦染前幾日喝的的确是避子湯,這也是她認定錦染出身低微且心懷他意的最大依據,否則世人都只恐子嗣不豐,若真是正室夫人又怎麽會用那避子的方子,且非要還要瞞着自個丈夫的呢?

若按着世上常情,金桔這推斷确是還有幾分道理的,可她萬萬不會想到錦染偏偏是從現世穿來的異人,之所以會喝避子湯,也不是為了那些亂七八糟的緣故,而是真的單純就想避孕而已!

而之所以避孕,也只是因為錦染覺着自己這一世裏年方及笄,才剛剛過了十六歲的生日!成婚就罷了,可懷孕生孩子?這歲數也太小了些,不說古代少女生子的風險,就是心理便無法接受,更何況她自己身體就還沒有發育完全,現在懷孕也的确不符合優生優育的條件,無論對孩子還是對她自己,都不是一個明智之舉。

可因為這緣故就暫且不與辛末成婚,或是婚後兩個人都守身如玉,發乎情止乎禮?莫說辛末了,就是錦染自己也并不願意,這般細思之下,竟是只剩避子湯這一條路了。

不過錦染倒也謹慎,在成婚前特意帶了帏帽去尋了康州城中最善婦疾一科的老大夫細細問過,她喝的這藥卻與尋常富貴人家裏給姨娘喝的避子湯更有些不同,不是事後才喝,而是在最易受孕那幾日日日都煎服一副,雖對避孕這事沒有十足十的把握,但勝在對女子身體的損傷極小,便是喝個一年半載之後又想懷孕了,也只需停下湯藥再調理幾個月便毫無損礙,不像尋常避子湯幾包下來說不得便傷了根本,甚至患上宮寒之症。

而之所以瞞着辛末,也只是因為錦染不知該如何開口罷了,直言“我覺得自己太小了還不能懷孕?”這話錦染雖覺天經地義,但在這大陶國人的眼裏卻着實是說不過去,為何旁的女子都能,偏偏你就不行?就數你金貴些嗎?好聽些這叫做年紀輕不懂事,若遇上厲害嘴碎的,更不知會說出難聽的話來。錦染雖确信辛末不會這般看她,卻也并不能保證辛末能夠從心底理解她的所作所為,思來想去,便幹脆暫且瞞過了他,想着來日方長,以後總有時機再與他慢慢解釋,好過這般徑直坦言。

其間隔了上千的代溝差距,這避子湯的內情金桔猜不到,辛末自然也不會與錦染心有靈犀,聽到金桔這般肯定,辛末雖口中斷言只是金桔在胡言亂語,但他又何其敏銳,雖不願承認,但事已至此,心底深處卻已有個聲音在告訴他這就是事實。

染妹在偷着喝避子湯!染妹不願有他的孩子!可是,為什麽?難不成,染妹其實并不願意與他在一起麽?這一切都只是敷衍與他嗎?在金桔面前,辛末還能保持面上的鎮定,但手心卻已在身後緊緊攥作了一團,只覺便是在宮中時受過最厲害的苛待責打都比不得此刻的驚惶難過。

恰好在這時候,門口傳來了聲響。自竹林歸來的錦染毫無知覺的推門走了進來,瞧見屋裏的情形後,本還帶着笑意的面容也是一窒,帶了些詫異的看向了辛末難看的面色,出言問到:“子安?”

金桔倒也乖覺,知道自己這會再待下去定是讨不了好,便自懷裏取了帕子小心的收拾了地上的碎瓷片,接着告了個罪,見無人留她便趕忙悄沒聲息的退了出去。

錦染見狀上前拉了拉辛末衣袖,再次小聲的道:“子安,這是怎麽了?”

辛末低頭看着錦染面上的擔心之色,一時間幾乎就想徑直開口問問她方才金桔所言到底是怎麽回事,但将要開口時卻又想到了錦染既是已經瞞了他,就是并不想讓他知道的,自己又何必開口白白讓她為難?若是染妹當真坦言了她确實是後悔了與自己私奔成婚,甚至連欺瞞他都懶得再做,甚至要打算棄他而去,自己又該如何自處?倒不如就這般裝作若無其事,起碼在染妹還願意敷衍他,留在他身旁。

想雖是這麽想,實際上也确是打算這般做,但辛末心底卻還是生出一股濃濃的難過委屈來,若是與錦染剛剛私奔離京的時候遇上了這事,辛末雖也會自苦,卻絕不會像此刻這般厲害,畢竟他早有自知自己不過是一見不得人的替身,當朝太傅之女看不上自己本就再正常不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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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偏偏,他卻是在與錦染蜜裏調油般的當下,在錦染口口聲聲要與他心心相印,恩愛一生,且他自己也相信染妹也是真心喜愛他,無關世俗身份的時候,得知了錦染竟是寧願喝傷身的湯藥也不願身懷他的子嗣!

只是既是如此,又何必騙他呢?倒不若一開始便不要給他這般喜悅,卻也好過這一場空歡喜。辛末心內生疼,但看着錦染的面容卻是無論如何也說不出指責質問的話,一時間沉默良久,最終卻也只是輕輕搖頭,避重就輕解釋了一句:“無事,金桔将茶盞打了。”

“是嗎?碎了個杯子罷了,就把她吓成這樣?”錦染想着剛才明顯打扮過的的金桔,有些懷疑的瞧着他,卻依舊口氣輕松的問道:“說!你不是有事瞞我?”

“怎會,我何時瞞過你什麽事?”辛末面上勉力帶着笑容,心內卻一片苦澀,只有你這般費力瞞我罷了,偏我此刻卻連揭穿你都不敢。

可惜雖然靠着女人的直覺略微察覺到了金桔的不對,但完全信任辛末,又正沉浸在蜜月中的錦染卻絲毫并未聽出辛末的言外之意,聞言便再無懷疑,滿面帶笑說起了自己剛在竹林裏瞧見了莊戶們養的兔子,實在毛絨絨的可愛極了,等他們走的時候她也想帶上一只養養試試雲雲。

辛末往日最喜聽她在這般在耳邊絮叨各類瑣事,無論是今日要穿的衣裳花式外頭的天氣好壞,還是回憶從前往事,為做些日後打算,甚至于下一頓餐飯吃什麽屋裏的盆栽放在哪頭,樁樁件件都讓他覺得既安心又溫馨,便是聽上一輩子也不會覺煩。

但此刻辛末心內存着這麽一件事梗着,錦染無論說什麽竟都只讓他覺得難熬,一時間看着錦染與他的親近肆意覺得或許避子湯另有內情自己應當好好問問,一時間卻又忽的膽怯只恐自己若問出口便就無法挽回。

心中糾結這般來回之下,面上自然也就有些心不在焉了起來,錦染幾句話的功夫竟是接連叫了他好幾回,忍不住便埋怨了起來,辛末這才回過神,解釋自己昨夜許是沒睡好,又讀了半日書,這會有些困了。

與辛末睡在一起的錦染自是知道他為什麽沒睡好,當下也有些不好意思了起來,連忙出去張羅起了午飯,打算趕快吃了飯再讓辛末好好睡一覺。

接着當日辛末午後這一覺便竟是直接睡了一個多時辰,錦染卻不疑有他,只當辛末是這幾日累過了,甚至在心裏琢磨起了是不是應該做些藥膳給辛末好好補補身子。

當天晚上辛末也并未與她睡在一起,而是一人睡在了書房,錦染倒也依舊未曾在意,只以為是因為自己這兩日不方便,若睡在一處難免親親抱抱卻又不能直上本壘,的确是有些煩人,她自己也難受的很,這幾天分開也好。

但漸漸的,等的這幾日慢慢過去,饒是錦染再心大,也終于發現了事情開始有些不對勁了,辛末雖還對她一樣溫柔照顧,但日常言行中沉默出神的次數卻漸漸多了起來,雖辛末已在盡力掩飾,但日日同床共枕的她又怎會瞧不出來?甚至還常常想要幹什麽般露出欲言又止的神色,但她主動去問卻又只說沒什麽。

最重要的是,錦染小日子已然過去了好幾日,但辛末卻視而不見般照舊沒有與她親熱了!這與之前辛末恨不得日日與她黏在一起的樣子相差太多,由不得錦染滿心的詫異,甚至從辛末移情別戀疑心到了他是不是“不太行”上!

事實上比起辛末喜新厭舊,錦染還是覺得後一個解釋的可能性大一些,若真是如此,倒也能解釋辛末為何總是心神不定,又欲言又止的樣子了。

錦染本都險些接受了這個猜測,開始琢磨着要怎麽開解辛末,去看看大夫了。可親身體會過後卻又發現辛末分明鬥志昂揚,行的不得了!可他卻偏偏寧願自個忍着也不願與她親熱,便是錦染放下羞澀主動哭訴求肯,辛末也寧願用口舌滿足她而不是與她一起共赴生命的大和諧!簡直是咄咄怪事!

正因為這事而滿心焦灼錦染,在櫻桃找她禀報金桔得了風寒,想要回府裏找個郎中瞧瞧的消息時,自是顧不得理會,看都未去看一眼的給了幾兩銀子同意了,卻不知道她因此而錯過了一次提早知道真相的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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