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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王氏如今肚子月份大了,人便容易疲倦,睡覺也睡得沉,李嬷嬷進屋裏看了三次,自家夫人也不見動靜。

讓丫頭螭紋八寶香爐裏邊的熏香撥弄一下,騰騰的煙霧升起來,散發出一種并不膩味的冷香,又讓人把燒了一夜只剩下灰燼的炭盆擡了下去,重新端了一個炭火通明的火盆進來。

院子裏剛進來的幾個模樣俏麗的丫頭正湊在一起低聲說着話,李嬷嬷過來剛想罵幾句,便聽到了青橘院蕭姨娘的消息,而後火冒三丈。

“不做事在這嘀嘀咕咕些什麽?打量着夫人心善,你們倒是猖狂了起來!”李嬷嬷面色一板,鼻翼兩邊延伸出去的兩條法令紋讓她看起來格外嚴肅,而且她待人本就嚴苛,平日院子裏的丫頭看着她也是怕得緊。

“李嬷嬷!”幾個丫頭面如土色,怕極了,不知如何是好。

李嬷嬷冷哼了一聲,道:“一人下去領兩板子,記住教訓,別只知道嚼舌根子!”

幾個丫頭不好說什麽,連忙應了。

待走到幾個丫頭看不見的地方,李嬷嬷沉着一張臉啐了一口,低聲道:“果真是鄉下來的,一個賤胚子,活像幾輩子沒見過男人一樣,沒教養!”罵了一通她還不覺得爽快,恨不得跑到青橘院去賞對方一個耳刮子。

她們夫人才是這紫英王府的大夫人,未來的當家夫人,一個賤妾給點顏色還真是猖狂起來了。

李嬷嬷為趙王氏抱不平,待憤怒的情緒緩和下來,這才進了屋,裏邊趙王氏竟然已經醒來了,正由着一個丫頭扶着,另一個丫頭則給她穿着衣裳。

“幾個小丫頭,規矩以後慢慢教便是,嬷嬷又何必與她們置氣?”趙王氏剛就聽見李嬷嬷訓斥幾個丫頭的動靜,見她便道。

李嬷嬷愣了一秒才回過神,忙過去伸手扶住她,笑道:“夫人您心好,寬待她們,不過這些個丫頭雖然只是幹些灑水掃地的活,但出去若是不規矩那也掃了您的臉面,老奴可不希望因着她們的緣故,毀了您的名聲。”

趙王氏嗔道:“嬷嬷您就是愛操心!”

李嬷嬷只是笑,親自拿了熱帕子過來伺候她淨面,趙王氏這屋裏不僅燒了四五個火盆,屋子地板下邊還鋪了地龍,是真正的溫暖如春,穿着厚實的襖子坐着還會出一身的熱汗。

斷了一杯暖胃的茶湯飲了,外邊桌上早食擺了滿滿的一桌,食物模樣做得很是精致,就一個普通的肉包子也被捏成了玫瑰花。

趙王氏很懂養生,早上吃東西并不講究多吃,一般只喝一碗粥,并兩三個嬰兒拳頭大小的包子,午間倒是能多吃一點。不過許是有了孩子,也不再孕吐,她的胃口倒是好了起來,早上的早食分量也翻了個倍,不過卻也不見她變胖,只是氣色更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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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過早食,趙王氏讓李嬷嬷扶着自己在屋裏走着消食,也因此,這屋子裏的桌椅都被移開了,倒是顯得很是寬闊。

一旁站着伺候的梳眉蹙着眉,頻頻的将視線落在她身上,欲言又止的模樣。

直到身上出了一身細汗,趙王氏才到軟榻上坐下,青琅坐在繡墩上力道适中的給她捏着腿。

“夫人……”一邊的梳眉終是按捺不住,忍不住開口喚了一聲。

趙王氏端起剛奉上來的白底青花茶盞抿了一口,這才舒了口氣,道:“說吧,有什麽事讓你這麽心不在焉的!”

梳眉神色一窒,臉上浮出一抹薄紅來,她做那欲言又止的神态本是想讓趙王氏主動開口詢問自己,可惜趙王氏實在是太沉得住氣了,她卻是沒了耐心。

她當初是被當做通房丫頭陪嫁過來的,不過是王夫人在外邊尋了模樣好家世清白的買了進來,并不是打小跟在趙王氏身邊的,如今開了臉,在這清一水丫頭打扮的丫鬟中做了婦人打扮,模樣很是柔美,那是将男人作為大樹自己宛若纏枝藤蔓一般的女人。

“果然不是打小伺候的,原以為是個靈透的,沒想到卻如此蠢笨!”趙王氏心裏有些可惜的想。

“你個小賤蹄子想說些什麽了?”那邊李嬷嬷猜想她會說些什麽,有些不快,只疾言厲色的說:“勿拿了外邊那些腌臜事來污了夫人的耳!”

梳眉的臉色立刻就白了,咬着唇惶然無措的模樣。李嬷嬷在這院子裏掌的是管家婆子的差事,這院子裏外丫頭都被她訓斥過,梳眉在開了臉之後李嬷嬷對她極為看不過,已經好幾次對她橫眉豎眼了。

趙王氏擺擺手,說:“嬷嬷何必訓斥她,我也想知道府上現今有什麽熱鬧事,平日呆在屋裏也閑了些!”

李嬷嬷急了,她聽了那事都氣得很,如今趙王氏有了身孕,聽了這事若是動了氣,有什麽差池,那可如何是好?

梳眉抿了抿唇,頂着李嬷嬷幾欲噬人的目光走上前幾步,道:“奴婢本是不願說的,只是實在是為您抱不平!”便将昨日趙碩拉着桃花的手在外邊的事情說了。

末了她說:“這件事現今外邊都傳遍了。丫頭婆子們都在議論,都說……都說……”她垂着頭,支支吾吾的。

趙王氏面上看不出喜怒,道:“她們說什麽了?”

梳眉把心一橫,道:“她們都說,大爺是厭棄了您,最是喜歡蕭姨娘不過了!”

李嬷嬷恨不得上去給這個丫頭幾個大耳刮子,又擔心趙王氏,急急忙忙的道:“夫人可別聽外邊碎嘴的婆子們亂說,大爺最是敬愛您不過了,青橘院那個小賤蹄子怎能和您相比?”

趙王氏輕笑,道:“嬷嬷都這麽說,我又怎麽會生氣?如今我有了身子不能伺候大爺,看着蕭姨娘能把大爺伺候好,我也是開心的!”

李嬷嬷微愣,看了半晌終究看不出她心裏是喜是怒,只能道:“您能這麽想是最好的,可不要動怒,仔細您肚子裏的小少爺!”

“嬷嬷對我的關心我是知道的!”趙王氏笑,目光落在梳眉身上,明明她的目光并不怎麽嚴厲,帶着一股子平和,卻讓梳眉心裏一緊,額上冒出一層冷汗,終于撲通一聲跪在了地上,抖着唇張口半天吐不出話來。

趙王氏慢條斯理的道:“嬷嬷緊着我肚子裏的孩子,怕我生氣,聽到了這件事卻半分也不敢在我面前吐露。倒是你梳眉,卻是個膽大的,你就不怕我氣不過,肚子出了什麽意外嗎?”

梳眉頓時面如土色,使勁的甩頭,道:“奴婢,奴婢萬萬沒有此想法啊!”

“我想你也沒這個膽子有這種想法,你所想的,不過是想借了我的手整治蕭姨娘這種事情罷了。”她看着底下面容姣好的丫頭,嘴上帶着笑,眼裏的目光卻極為冷然:“原以為你是個本分的,未料也有些小心思!”

“夫人明鑒,奴婢絕對沒有這麽想!”梳眉又怎麽敢承認這種事情,連聲争辯。

趙王氏道:“不管你有沒有這種想法,但是你敢把這件事在我面前說了,我便留你不得!看在你伺候大爺一場,你房裏的東西給你留個念想,自個兒收拾了去吧!”

梳眉身子微顫,搖搖欲墜,最終只能說:“……奴婢,謝夫人開恩!”

屋子裏針落有聲,伺候的丫頭屏氣,連大氣也不敢喘一下,也只有李嬷嬷這個時候敢上前和趙王氏說話了。

“夫人您可別氣傷了身子!”她勸道。

趙王氏道:“這麽點小事,我又何必置氣?只是想着,人心果真難測!”當初的梳眉是多麽的本分啊,在她這屋裏謹言慎行的做事,平平淡淡的,不然也不會選了她開臉,只是沒想到才隔了多久,這丫頭也有了自己的小心思。

李嬷嬷表情憤憤:“那蕭姨娘也是個藏奸的,大爺稍微寵她一下她就猖狂起來了,今日也沒來給您請安!”

趙王氏無奈:“嬷嬷你對她偏見太重了,昨日我不是免了她們的請安嗎?”

趙王氏思忖片刻道:“嬷嬷你開了我的庫房,選幾匹顏色鮮嫩的布匹給蕭姨娘送去,讓她好好伺候大爺!”

李嬷嬷心有不平,不過還是應了,拿了庫房的鑰匙選了幾匹布讓丫頭送了過去,只覺得自己心塞得很,她家夫人就是性子太軟了。

桃花收到趙王氏的賞賜的時候愣了下,然後收下了,又讓翠蓮給送東西的丫頭塞了一個荷包,道:“請姑娘幫我謝過夫人了!”

珠玉皺着眉,問:“姨娘,夫人說的那話是什意思啊?”

什麽叫好好伺候大爺,究竟是反話還是真心的。

桃花用手摸着布匹,道:“什麽意思……既然夫人都這麽說了,我只管聽她的,好好伺候大爺便是!”另一方面,趙王氏也是在敲打她,讓她不要猖狂了起來。

桃花是個女人,更是個模樣長得好的女人,也最喜歡漂亮的衣裳首飾,趙王氏這些布匹,每一匹都是好料子,摸起來柔軟細膩,顏色也是她這個年紀穿的。

“夫人,她是個寬厚的!”桃花嘆道。

在晚上趙碩從外院書房過來,桃花便将這件事情說了,末了道:“夫人她是真心關心大爺您的!”

趙碩神色複雜,道:“她的确關心我!”除了不愛自己之外,她是個合格的當家主母,每件事情都打理得有條有理,就連他母親王府的夫人也贊不絕口的。

“不過是造化弄人罷了!”将她與自己湊成了一對。

那邊正房趙王氏剛喝了一碗羊奶,李嬷嬷剛想将窗戶關上,卻被她攔住了:“今晚月色不錯,開着吧!”

她躺下恰好能看見那一輪圓圓的白月,趙王氏縮進被子裏,一只手撫摸着自己的肚子。

這樣的日子,就很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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