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3 已換

翠蓮從中午跪到晚上睡覺的時候，一雙腿膝蓋泛着烏青色，高高腫起，珠玉便尋了姜大夫過來給她看腳。

姜大夫見着翠蓮青腫的膝蓋，臉上閃過一絲詫異，卻沒多說也沒多問什麽，拿了一盒藥膏讓珠玉給她擦，說了擦的時候要使勁揉捏，把裏邊的淤血揉散開來。

翠蓮腳這麽着肯定是不能在桃花身邊伺候的，桃花沒見着她也沒問一句，喜兒和珠玉心道，姨娘果真是惱了翠蓮了，心裏忍不住為她憂心起來。

桃花他們攏共在仙女鎮呆了四日，第四日的早晨，天際露出一絲光亮，天空還是青黛色，整個仙女鎮都蒙在一層薄霧裏，濕潤的空氣裏夾雜着花香，是一種很舒服的清爽的感覺。

“五天之內我們不會再見到下一個城鎮，接下來幾天，肯定是要露宿于野外的，只能委屈蕭姨娘了！”

桃花失笑，她自認為自己不是那種嬌氣的人，可是其他人見着她總以為她是易碎品，只要輕輕一碰就碎了，特別是趙碩，這次出行即使給她安排了三個護衛還是覺得不放心得緊。想到這，她心裏又覺得有幾分甜，沒有哪個女人不喜歡被男人捧在手心裏呵護的感覺。

拉回已經飛到了趙碩身上的思緒，桃花笑道:“徐侍衛放心吧，我不是那等嬌氣的人，你盡管按你的想法來做吧！”

徐庸應了一聲，原先他便知道趙碩有一個頗受她寵愛的姨娘，而這次奉命護送她去曲江，在見着人第一面，只覺得這個姨娘太嬌弱了些，看起來就嬌嬌嫩嫩的。原以為會是個嬌氣任性的女人，不過相處的短短幾天，他也知道了桃花的性子，為人寬厚，性子是很安分的。對于這一點，他很滿意，安分代表這一路上不會給他們額外增加什麽負擔。

除了桃花所坐的這輛馬車，又買了兩輛，一輛歸于姜大夫，一輛則歸于喜兒三個丫頭，一輛馬車四個人還是太小了，更別說桃花現在還有了身孕，更是得注意一些。

不過喜兒和珠玉二人還是呆在桃花的馬車裏伺候，只有翠蓮則是獨自一人呆在後邊的馬車上，不過她獨占一輛馬車卻半分不覺得開心。想到這兩天桃花對她的冷淡，翠蓮心裏有些不安，就怕桃花真的厭了自己，那又該如何是好？

“姨……主子！”

翠蓮一瘸一拐的走到桃花面前，一雙手揉捏着裙子，垂着頭，先是喚了一聲，又偷偷的擡頭小心翼翼的看她的表情。

桃花卻是像沒見着這個人一樣，扶着珠玉的手拎着裙擺小心的上了馬車，翠蓮眼裏的光芒頓時黯淡下來，手裏捏着衣裳的手指忍不住用力。

“呵，貴人可是要離開了？”

一聲嬌笑，客棧的老板娘身着紅裳走了過來，雪膚紅唇，烏發只挽成了一個小小的髻，并無什麽多餘的飾物，卻仍是豔色逼人。她後邊還跟着一個穿着三成新已經洗得發白的衣裳的招娣，對方瘦瘦小小的一張臉帶着幾分病弱的蒼白。

“這幾日，多謝老板娘照拂了！”桃花含笑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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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板娘手上捏着帕子掩唇而笑，吃吃笑道:“貴人客氣，您是客，我是客棧老板，我們之間不過是銀貨兩訖，這哪稱得上是照拂？”

桃花笑笑，老板娘一雙好看的眼睛波光流轉，嬉笑道:“如今妾身這還真有件事要讓貴人您照拂！”

她容色極豔，極美，笑起來就連桃花都有幾分失神。

“這丫頭，也是個身世可憐的，父不慈，母不愛的，為了家裏幾個兄長弟弟，父母只将她折價三兩銀子賣予了我！”老板娘看了一眼跟在自己身後的招娣，頓了頓轉過頭繼續說道:“這是她的賣身契，如今我将它交與貴人，日後她便是貴人的人了，只盼貴人将她帶得遠遠的，不要再回來了！”她邊說邊從袖口裏拿出了一張泛黃的紙來，正是招娣的賣身契。

桃花瞠目:“這……”

老板娘吃吃一笑，眼裏水光粼粼一片，道:“我這人，給出去的東西，就沒有收回來的道理，既然這丫頭給了貴人您，就算您再把她送回來，我也是不依的，更別說再接納她了！”

說着，她将賣身契塞進了後邊招娣的懷裏，扭着纖細婀娜的腰肢頭也不回的回了客棧。

這老板娘，好生任性！

桃花苦笑，見招娣手裏拿着自己的賣身契，因她垂着頭，額前的劉海垂下看不見她的表情如何，只能看見她抿成一條直線的薄唇來，無端帶着幾分讓人覺得難過的味道。

桃花覺得有些頭疼，問招娣:“你是如何打算的？”因着家裏有一雙與她年紀相當的弟妹，她對這個姑娘還是蠻疼惜的。

招娣搖頭道:“老板娘向來是個說一不二的人，我是絕不可能再回客棧的！”

說到這，她猛的吸了口氣，擡起頭來瞪着一雙眼睛看着桃花，臉上慘白一片，嗫嚅着唇問:“……夫人，夫人可，可能留下我？”

她的性子本就有些弱，看得出來說出這番話是花費了她很大的勇氣，此時臉上都帶着一層冷汗，瘦瘦小小的模樣，看起來很是可憐。

桃花不認為自己是個心善的人，以前她還見過比招娣更可憐的姑娘，可是那又能如何？她以前不也是一個可憐姑娘，自己還身陷困難，又哪還有多餘的心思去管別人？因此見着招娣這個模樣，她心裏也只有一點點觸動而已。

喜兒小聲道:“姨娘，将招娣留在您身邊這怕是有些不妥！我們府上的丫頭都是經過精挑細選的，皆是家世清白，家底幹幹淨淨的，如此不明不白的丫頭，是萬萬不能進府的！”他們紫英王府的門檻，想進去做丫頭可也是不容易的。

桃花微微一笑，道:“不過我們也不能見死不救，你便給她些銀子，也算是我的一份心意了！”

喜兒應是，桃花便不再多看，身子往後靠在引枕上擺了一個自己覺得舒服的姿勢。

招娣迷茫的看着手裏的兩個銀錠子，有些回不過神，這與老板娘說的不一樣啊，不是說了只要她稍微露出可憐的姿态來，這位夫人便會善心大發讓自己跟着她，以後吃好的穿好的嗎？馬車車輪在微濕的青石板上咕嚕嚕的滾動着，馬車駛出仙女鎮，喜兒掀起窗簾，往後看了一眼，微愣，道:“姨娘，招娣還在後邊跟着了！”

桃花微微咬唇，凝眉道:“先讓她和翠蓮一個馬車！”

珠玉忍不住笑，她家姨娘便是如此，嘴硬心軟。

馬車再次停了下來，招娣迷迷茫茫的跟着他們，她不知道自己要去哪，老板娘向來是說到做到的人，客棧她是不能回去了，可是如此她又能去哪？想來竟是無處可去，下意識的，她的雙腳跟着桃花他們的馬車。

招娣跑得氣喘籲籲的，一頭不算濃密烏黑的頭發濕噠噠的，原本慘白的臉色因為跑動而變成了不正常的緋紅，可是即使她這麽努力，馬車也越跑越遠，這也讓她心裏越來越絕望。

追不上來，追不上來，怎麽辦？

她正滿心絕望，卻見前邊越駛越遠的馬車突然停了下來，一個騎着馬的男人駕馬跑到她的身前，探究的目光在她身上一掃而過，道:“主子說了，讓你過去！”

招娣愣了一愣，旋即大喜，連連點頭，只是她剛才跑得累極了，身體突然松懈下來，只覺得雙腿一軟，一屁股做到了地上。

到了傍晚，天邊還能見着一輪紅日，徐庸尋了靠水的地方休息。

“姨娘，您小心些！”

珠玉拿着柔軟的毯子鋪在地上，喜兒扶了桃花下馬車，讓她坐在毯子上。

“我們今夜就在這休息一晚，明日在趕路！”徐庸道。

桃花點頭，姜大夫下了馬車過來給她把脈，笑道:“夫人放心，您的身子很好，裏邊的孩子也很健康！”

桃花忍不住笑了笑，伸手撫着自己的肚子，一顆心柔柔軟軟的。

“姜大夫，你可知道招娣的事情？”瞥見縮頭縮腦的往他們這兒看的招娣，桃花問。

“招娣……”姜大夫嘆了口氣，頗為憐惜的道:“這也是個可憐的姑娘，她母親懷她的時候，誰都說是個男孩，可是生下來卻是個女孩，女孩的命不值錢，她父母更是重男輕女的，她打小就沒過什麽好日子。”

桃花若有所思的點點頭，她擡手讓招娣過來，招娣微愣，捏着裙子兩側，緊張的走了過來。

桃花覺得腰有些酸，換了個姿勢，問:“招娣，你怎麽想着要跟我走？”

聞言，招娣眼眶一紅，眼淚水啪嗒啪嗒的就往下流了，她垂着頭小聲道:“……老板娘說，我只要呆在仙女鎮一日，我父親便會一直癡纏于我，我，不想，不想過那樣的日子！”因而老板娘問她可想離開的時候，她想也沒想的就點頭了。

“夫人不要趕我走，我洗衣做飯什麽都會做的！”她急急的說，就怕桃花不要她了。

桃花嘆了口氣，對上她眼巴巴的目光，道:“那你先跟着我們，以後的事情，以後再說吧！”

“我，我的賣身契……”她從懷裏拿出被她捏得皺巴巴的賣身契來。

桃花道:“這賣身契，你自個兒拿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