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5

李嬷嬷嘴裏的親家太太，便是三夫人的母親，楚夫人。在接到自家閨女早産生下一個病怏怏的外孫之後，她立刻收拾了東西住進了紫英王府。三夫人如今糟了這麽場罪，還是被妾侍迫害，作為娘家的楚家如今是顧及這三夫人卧病在床，身體欠安，沒有什麽心思去處理這件事，可是日後待三夫人大好之後，怕是要替三夫人讨個說法的。

齊嬷嬷道：“太太她剛守了一夜，下去歇息去了！”

剛生下來的小少爺，像貓崽子一樣，哭聲細細的，身邊根本就離不了人，雖說是請了奶娘，府上伺候的丫頭婆子這麽多，但總歸是自己的親外孫，楚夫人沒看着自是放心不下的，在孩子旁邊守了一夜。

“親家太太真是辛苦了！”李嬷嬷嘆道。

“可不是嘛，我們太太也不知道在底下淌了幾回淚！”齊嬷嬷本就是楚夫人身邊伺候的，在三夫人有了身孕之後才被送到了三夫人身邊伺候。

“嬷嬷，夫人醒了，正叫您了！”一個梳着雙丫髻的小丫頭從屏風後邊出來，叫了齊嬷嬷一聲。

齊嬷嬷忙打起了精神，看向李嬷嬷，李嬷嬷忙道：“我們夫人心裏可是惦記着三夫人的，我既然來了，自然要見一見三夫人的！”

齊嬷嬷點點頭，撫了撫鬓間的發，讓自己看起來精神了些，這才和李嬷嬷一起繞過八扇百子戲春圖的屏風進了裏屋。

一張雕花牡丹拔步床，裏邊窗戶關着，充滿了一股子令人覺得發苦的藥味。在靠窗的地方拿了一個團花紋粉的瓷盆養了水仙，水仙已經完全開了，粉嫩嫩的花朵，算是屋裏最明亮的色彩了。

“夫人！”齊嬷嬷走近床邊，輕輕喚了一聲，仿佛只要聲音再大一點就會将床上的人吓到一樣。

三夫人正靠在紫色繡黃色八寶生輝圖案的引枕上，臉色蒼白，唇上沒有半分血色，穿了白色繡紫藤花紋的亵衣，看起來極為的瘦弱，只一雙點漆杏眼水盈盈的，很是平靜，眼角一顆淚痣讓她看起來更加的惹人心憐。

李嬷嬷心裏贊了一聲，這三夫人果真是好相貌，也怪不得憑她的家世還能嫁進紫英王府來，如今這副羸弱的模樣，即使同樣生為女人，見着她都忍不住憐惜幾分。

“嬷嬷，孩子，孩子今日如何了？”見着齊嬷嬷，三夫人就忍不住問。

齊嬷嬷心裏嘆了一聲，面上卻帶了一絲笑，道：“夫人您便放心吧，小少爺好着了，剛吃了奶睡下了。”

三夫人露出一個放心的表情來，心裏卻還是難受得緊，忍不住眼眶一紅，熱淚翻滾，自責道：“是我害了他！”是她這個做母親的沒用，沒有保護好他，才讓他遭了大罪。

“夫人您快快止了淚，大夫可是說了，您的身體可不能再落淚了！”齊嬷嬷忙将袖口裏的帕子抽出來給她擦眼淚，道：“這又如何能怪您了？一切只能怪惜姨娘膽子太大了些，誰知道她竟然讓人做出這種喪心病狂的事情來！”

Advertisement

三夫人本是個性子溫柔的，如今提到惜姨娘，臉上都有了幾絲憤恨，顯見她是難受極了。

丫頭端了水上來，齊嬷嬷一手接過來，将茶杯遞到三夫人嘴邊：“夫人您先喝口水潤潤喉！”

待她喝了水，齊嬷嬷方道：“大夫人讓李嬷嬷來看望您了！”

李嬷嬷聞言上前一步，先福了一禮，含笑道：“奴婢給三夫人請安了！”

三夫人面上帶了一分笑，道：“嬷嬷何必多禮！”又讓邊上的丫頭給她端了椅子過來。

李嬷嬷坐下，挺着腰背，道：“我們夫人心裏可一直惦記着您，只是一直沒時間過來，這才讓奴婢走一趟，還望您不要介意才是。”

三夫人道：“我是知道大嫂心裏惦記着我的！”

李嬷嬷并沒有多留，三夫人讓秋月前去送她，齊嬷嬷見她臉上沒有什麽血色，忍不住皺了皺眉，道：“剛李嬷嬷過來帶了些血燕，奴婢讓丫頭去給您煮了您喝一點。”

三夫人今日倒覺得精神還不錯，下邊丫頭提了飯菜進來，因她如今只能吃些清淡的，拿上來的飯菜不過是一碗小米熬的粥，熬粥的水是用雞湯熬煮的，雞卻是用許多名貴藥材養出來的，因而這碗粥還帶着幾分藥草的清香。在她懷孕之後，為着方便，她們院子裏就開了一個小廚房，如今熬湯熬藥都是極為方便的，因而拿上來的粥還是熱氣騰騰的。

“對了，剛李嬷嬷還帶了一些東西過來，說是大爺從曲江送來的，裏邊還有蕭姨娘給您的東西！”

“桃花？”三夫人微愣，旋即笑了笑，眉目如畫：“也不知道她如今好不好。”

四月過去，眼看端午就在眼前了，曲江城裏卻并不是十分熱鬧，災難剛過，人們都還沒回過元氣來，而如今從京城裏來的大将軍一連抄了城裏好幾家，都是城裏頗有名望的大戶人家，那抄出來的家産一箱一箱的，一時間曲江城裏是風聲鶴唳，許多大戶人家都掩了門，就怕哪天那趙将軍帶着官兵就沖進了自家府裏。

桃花折回來的荷花已經開了花，一個細頸長瓶的花瓶裏不過插了四五支，粉嫩的花瓣打開，露出裏邊嫩黃色的花心出來，放在羅漢床上的木桌上，格外的清雅漂亮。

喜兒從外邊進來，手上拿了一個紅貼，道：“姨娘，李家太太遞了帖子進來，她明日開了賞花宴，邀您前去一聚！”

桃花将最後一針縫了，利落的打了個結，拿了剪子将剩下的線條剪了，一個小小的荷包，上邊繡的是五毒的圖案，是打算繡好了五月初五那日佩戴的。珠玉拿了繡墩坐在她的下邊，籃子裏放的是從醫館拿來的辟邪驅瘟的藥材，正往荷包裏放。

桃花将荷包放下，想也沒想的就說了：“你給我拒了吧！”

她雖說整日呆在後院裏邊，可是外邊的動靜還是知道的，那日與趙碩游湖回來，後邊他便開始動作起來。曲江一案裏邊參與之人對于趙碩一行人的到來本是心惶惶的，只是眼看來了兩個多月，趙碩也沒什麽動作，心裏便放了半顆心，未料他會突然抓人，一連抓了好幾家進了知府衙門的大獄，剩下的還有些沒被抓的，心裏更是惶然，使出各種手段，只盼趙碩能放他們一馬。

先是金銀珠寶，古董器具，想方設法的送到趙碩眼前，若是換個見錢眼開的或許就受了，可惜趙碩生來富貴，什麽好東西沒見過，只讓這些東西打哪兒來的哪兒去。見此路不通，那些人只能換種方式，也不知從哪得到桃花的消息，這些人便開始想法設法的讨好桃花了，什麽寶石，簪子，步搖，珠花等首飾，打得極為精美，一樣樣的送到桃花面前。而後他們家裏女眷也是今天賞花，明天品茶，後天登山等等，各種帖子送到桃花手裏。桃花對趙碩外邊的這些事情不明白，但也知道不能拖累了她，凡是送來的東西全都推了，帖子也是全都拒了，只關了院門自個兒在自己院子裏過着日子。

招娣從外邊走進來，手裏拿着幾朵荷花，走到桃花面前，垂着頭盯着自己繡着喜鵲的鞋面看，幹巴巴的道：“奴婢見院子裏的荷花打了花苞，便折了幾支回來，姨娘，可喜歡？”

她在桃花身邊也快兩個月了，吃得好了，身體眼見抽條了，只是性子終究是軟了一些，和桃花說話的時候仍是放不開手腳，局促得很。

珠玉笑：“奴婢見她折這幾支荷花倒是極好的，顯見是尋了最漂亮的摘的！”

桃花看了招娣一眼，看她紅着臉緊張的模樣終是嘆道：“你有心了，拿個花瓶插起來吧！”她最是喜歡時下新鮮的花朵，也難為她惦記着。

聞言，招娣立刻就笑了，一張養得幾分圓的臉紅撲撲的，轉身出去尋花瓶去了。

喜兒将帖子放到桌上，笑道：“奴婢聽院子裏的丫頭說，映月湖的荷花開了，那一湖的桃花，粉的白的紅的粉的，真是漂亮極了！”

前幾日那映月湖裏還只見得到葉子，那花苞隐在綠若圓盤的荷葉中絲毫看不出來，可是才不過過去了幾日，那湖裏的荷花就一朵朵的争相競放了，許多姑娘都給閨中交好的姑娘下了帖子，約好了出去游湖賞花，也算得上是一個消遣了。

桃花心有向往，只是想着趙碩與她說的這段日子不要出門，便消了心思。

翠蓮從外邊進來，手上拎着一個食盒，笑道：“廚房的人今日做了粉圓，姨娘吃吃看。”

那一碟子粉圓用糯米做的，裏邊揉了紅的粉的顏色，看起來頗為喜人。裏邊包的餡有甜的肉的，油炸的水煮的，擺了一盤子出來。

桃花屋裏的點心是沒有斷過的，以往在王府裏邊點心那是有份例的，一天多少碟那是定數的，倒是到了這曲江，沒了束縛，再加上如今這知府後院只有她那麽一個女眷，廚房的人只需要給她一個人做吃的就行了，那是鉚足了精神做，一天點心那是不重樣的上上來。

桃花肉的甜的，煮的油炸的各嘗了一個，倒更愛吃那油炸肉的。

喜兒見狀就笑：“姨娘您以前吃粉圓可是愛吃甜的，如今竟然喜歡肉的，看來是小少爺想吃了。”

幾個丫頭，如今孩子還沒生出來，可是她們一口一個小少爺，好像叫多了，桃花肚子裏的孩子還真就成了小少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