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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是隆冬深夜,外邊白雪鋪了一地,房檐上挂着尖銳透明的冰晶,幾盞燈籠在黑暗中發出微茫如豆的光芒。寒風呼嘯,吹得樹上僅存的的幾片枯葉打着旋的在空中翻騰。

嫦曦即使包裹得嚴嚴實實,也覺得有幾分冷。

“大冷的天,你怎麽出來了?”

荀煜走過來,身上只着一身黑色的勁裝,外罩一件厚實的大氅,口中吐出的熱氣在外邊凝結成白霧。

嫦曦凝眉道:“我聽到外邊有動靜,什麽賊子竟然有這麽大的膽子闖進府來?”

她踩在石梯上,探着頭看過去,天色太暗,看不大清楚,只能見到一群人隐隐約約的輪廓,一道道黑影。

荀煜伸手把她的長毛帽子戴上,慈愛的笑道:“不過是個小賊,翻不出什麽浪花,你快進屋去,別凍着了。”

也不知道他在外邊呆了多久,一雙手伸過來的時候嫦曦只覺得他手上帶着一股子冷氣,凍得她忍不住打了個哆嗦。

也沒有強求留下來,嫦曦道:“您也是的,出來也不帶個手爐,讓我別凍着了,您自己也是一樣的。”

說着将手上的手爐塞他手裏,笑道:“我這就進去了,一個小賊,您交給底下的人處置便是,早些歇息才是。”

“我知道!”荀煜拍了拍她的頭,催促道:“快回去睡吧。”

目送着嫦曦離開,荀煜臉上的笑容一斂,一雙眼裏爆出兩道寒光,嘴角噙着一抹冷笑,就算是在黑夜裏,也讓人根本忽視他的存在。

一道人影走到他的身邊,垂着頭根本不敢擡頭看嫦曦的背影,畢恭畢敬的道:“大人,這小賊該如何處置?”

荀煜手指撫着手裏溫暖還帶着幾分滾燙的手爐,漫不經心的道:“剁了他兩只手指,給他主人送去。”

手下渾身一震,俯身應了一聲:“是!”

風又大了,一片枯葉被吹到腳下,荀煜腳踩上去,突然忍不住笑了笑,道:“想辦法把這個消息讓長公主知道。”他摸着自己的唇,笑得一臉邪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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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是天色亮些,嫦曦便能見到他唇上的傷口,十分的暧昧。

手下摸不準自家兒大人的腦回路,不過只要是大人的命令,那就要遵守,立馬就應了下來。

腳踩在雪地上咯吱咯吱的響,走過去就見一個樣貌十分平凡的男人被人壓在地上,的确是十分平凡普通的樣子,若是沒入人群裏邊,完全不起眼的。

荀煜笑了笑,走過去右腳踩在男人地上的手上,碾了碾,見他吃痛的樣子,嘴邊的笑容擴大了幾分。

理了理身上的大氅,他道:“這小賊主人,怕是等急了,我們一起去瞧瞧她吧。”

屋裏燒了火盆,兩扇窗戶雖然被打開,但是還是溫暖極了。

妙菱給嫦曦解了披風,摸了摸放在小爐上溫着的水,倒了一杯遞了過去。

“姑娘先吃口茶暖暖身體吧!”

也聽到動靜的妙心外邊披了鼠毛皮的比甲,推門走了進來,道:“七姑娘聽到動靜,讓奴婢來問問是怎麽了?”

嫦曦笑了笑,道:“也沒什麽大事,不過是一個小賊闖進了院子裏,已經被拿下了,你讓七妹妹不必太過擔心。”

她手裏捧着溫暖的茶杯,卻有些哆嗦,一雙眼亮的吓人,臉色卻是白的。如今想來她仍覺後怕——那賊子就這麽闖進院子來,若是沒有被荀煜抓到,又會有什麽後果?那人明顯是來者不善,一院子都是女眷,若被他摸進了哪個的房間,這滿院子的人都不用做人了,又哪還有名節可說?

“六姑娘八姑娘如何了?”她問。

妙心笑道:“姑娘放心,也只有七姑娘醒了,六姑娘與八姑娘,還睡得香了。”

妙菱看着她有些發白的表情,忍不住道:“奴婢去讓廚房熬碗姜湯,您吃了再睡。”

“這時候,廚房的人都睡下了,你這一去,是鬧得滿府都知道了。”

這件事情,最好只悶在她的院子裏,若是傳了出去,雖然那賊子什麽也沒做,可是耐不住其他人會怎麽想。

妙菱咬唇道:“是奴婢思考不周了。”

嫦曦再躺回床上,拉着被子閉上眼繼續睡覺。她的确是被驚到了,躺在床上昏昏沉沉的,輾轉難眠,好不容易睡着了,卻一直在做夢,夢裏光怪陸離的。

三姑娘荀清的院子,守門的婆子今夜吃了幾口酒就這麽醉得睡了過去,這時候荀清早就滅了燭火已經睡着了,滿院子只剩下一個房間裏還亮着燭火。

屋裏只點了一支牛油大蠟燭,燭光顯得有幾分昏暗,安靜極了,只聽得見火盆裏炭燒得噼裏啪啦的聲音。火苗靜靜的燃燒着,燒化的蠟油滾下在燭身上形成斑駁的痕跡。

一道人影坐在窗邊,影子被拉得長長的拖在地上,香姨娘雖是滿面病容,卻是目光凜凜,絲毫不見往日的妩媚豔麗,手裏拿着一方漆黑的小牌子,與衆人心目中的香姨娘完全不同。

“嘎吱!”

窗戶被人從外邊打開,香姨娘雙眼一亮,緊盯着開啓的窗戶看。

“啊!”

一件東西被人從窗戶扔進來,落在桌上,當看見那東西的時候,香姨娘忍不住尖叫起來。

那被抛進來的東西卻是兩只血淋淋的手指,在安靜昏暗的屋子裏突然出現這樣的東西,她怎麽能不恐慌?

她這麽大聲的尖叫,整個院子卻沒有絲毫動靜,還是安靜極了,倒是靠着她們院子的屋子有些動靜,亮起了燭火。

“竟然敢對嫦曦動手,原以為你有多大的膽子,沒想到兩根手指就把你吓到了。”

不帶任何情緒的聲音響起,香姨娘臉色唰的變得慘白。這聲音她實在是熟悉極了,無數次午夜夢回她都夢到。

扭頭看去,就見一身黑袍的荀煜進了屋來,嘴角微微翹起,雙目卻是寒光閃動,整個人看起來極為的邪氣,極為俊美,卻又極為危險。

在他身後,是一群着了鐵甲的士兵,進屋來頓時将還算寬闊的屋子擠得滿當當的。其中兩個士兵手裏壓着一個男人,只見那男人垂着頭看不清臉,只是露出來的右手中指和食指兩個指頭被完全的削去。

見着這個男人,香姨娘臉色更白了,原本就有些蒼白的唇更是沒了半分血色。

荀煜走過來坐在椅子上,手裏捧着玫瑰紅顏色的手爐,帶着一身冷氣。

“二……二爺!”

香姨娘手握成拳,強扯了一抹笑出來,笑道:“您今日怎麽過來了?您過來也不說一聲,這樣妾身也好梳妝打扮一番,如今頂着這麽一張病容,實在是太失禮了。”

荀煜眯着眼,似笑非笑的道:“見着這個人,你竟然還能保持冷靜,不愧是信王得力的細作。”

四位異姓王,除了還留着爵位的紫英王外,另還有三位,分別是信王,鎮南王,秦王。這三位王爺,當初權勢滔天,只是如今提起來,怕也是沒幾個人還記得了。

香姨娘捏着手裏的帕子,笑道:“二爺在開什麽玩笑,什麽信王不信王的,這樣的亂臣賊子,妾身怎麽識得?倒是二爺,帶着這麽多人到我這院子裏來,可是吓着妾身了。”

荀煜見她從一開始的慌亂到如今的鎮定自若,也不過眨眼的時間,心裏忍不住冷笑。

“你不承認也沒關系,只是你不惦記自個兒,可得想想你的女兒。這世道可不安全,若有一個男人摸進她屋子裏,損了她的名節,這樣,我這做父親的雖然舍不得,但是也不得不将她發嫁出去了。”

香姨娘神色大變,抖着唇幾乎是尖聲問:“那可是你的親生女兒,二爺,你怎麽能這麽做?”

荀煜面上笑笑,他臉上很少會出現發怒的表情,但是他的表情越輕松,卻越讓人覺得恐怖,一雙桃花眼寒若星潭,透着幾分血腥的狠戾,總讓人覺得頭皮發麻。

輕輕拍了拍衣裳,他淡淡的道:“我不過是以彼之道還施彼身罷了!”

香姨娘終于有些怕了,荀清那可是從她身上掉下來的一塊肉,她哪還能保持冷靜。

“您不能這麽做,她可是您的骨肉,您的親生女兒!”

荀清眯着眼看她,有些奇怪的道:“我可不記得她是我的骨肉。”

說着,他有些奇怪的笑了,道:“我與你不過那一夜,可是你還記得那一夜的情形嗎?”

香姨娘心裏有不好的預感,臉色慘白毫無血色,讷讷的道:“……你別說了,別說了……”

荀煜卻不顧她,繼續說道:“不過是催情的藥物,你怕是忘記我以前可沒少出入青樓之地,這種東西見得多了,我又怎麽可能這麽輕易的被你算計到。”

香姨娘只覺恍若雷劈,一張臉都是木的。她已經不大記得那一夜了迷倒荀煜之後的事情了,只記得身上的人很強壯,身子很滾燙,一直索要着她。

荀煜很滿意她臉上的表情,慢條斯理的道:“信王心有反意,早便在各門各府埋下了細作,只待事出之時,可挾制朝中各人。可惜,任他如何籌算,最後也還是落得人頭搬家的下場。”

“不過,他底下那一批埋入各府的細作,卻不見蹤影。”

香姨娘擡眼看他,有些奇怪的問:“你是什麽時候懷疑我的?”她自認為,她并沒有露出什麽破綻。

荀煜目光犀利地看着她,道:“十六年前,嫦曦被人抱走之後,我就知道,荀府,有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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