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午後的陽光又燦爛了些,蘇禮铮拖了張椅子坐在盛和堂的門外,膝蓋上放了本泛黃的線裝本。
那是朱昭平留下的一本筆記,蠅頭小楷寫着從前的跟師筆記,他看的那頁,講的是一位男性感冒後出現惡心幹嘔類似飲食停滞的症狀,服消食類藥物無效,朱昭平在分析裏标注“此乃甘草瀉心湯證”。
他還來不及想《傷寒論》裏如何描述這個甘草瀉心湯證,就聽見霍女士的聲音在身後響起來,“哎喲,你還不去睡午睡,昨天熬一眼都不累啊,年輕人要多保養身體……”
“哎好好好,馬上去……”蘇禮铮連忙站起來,轉身扶着師娘往裏走,想阻止她繼續唠叨下去的話。
霍女士哪裏不知道他的想法,回頭瞪了他一眼,又奪過他手裏的書本,道:“趁還有時間趕緊去睡一覺,醒了就可以吃晚飯了。”
蘇禮铮眨了眨眼,心道這才吃了午飯多久,睡了起來又吃,怎麽聽着那麽像某種動物的生活呢。
霍女士将他拽回了屋,轉身又去忙自己那似乎永遠都忙不完的家務事,蘇禮铮站在原地轉了個身,看了眼她遠走的背影,想起徐魏的囑托,又鑽進了書房去。
既然答應了給夏岚薇制膏,他便先要将藥方寫出來,然後等到有空時再撿藥熬膏,他算了算,這個周末是能休息的。
寫完之後他用鎮紙把藥方壓在桌上,然後掩了書房門,往樓上的房間走,到底是熬了一整個大夜班,是有點困了。
從蘇禮铮來盛和堂的第一天起,朱昭平就讓兒媳給他準備了一個房間,原也沒指望他能在這裏多住,只做小憩用罷了,卻沒料到這個房間一用就是二十餘年。
這期間他成年升學,唯有寒暑假才會回來,又因為他總要留校去附院跟老師門診,回來也待不了幾天,那時蘇國維身體漸漸不好,他在盛和堂留宿的時日漸少。
但霍女士卻還是如同他小時候那樣,日日打掃他的房間,以至于他便是隔了半年才住一次,房間也還是幹淨整潔的,像是他天天都在似的。
這份體貼入微的好蘇禮铮很難不感念于懷,在祖父蘇國維離世後,他在盛和堂的時間多了些,即便不留宿,也盡量多陪陪師父師母。
只讓他奇怪的是,他與朱砂之間的關系始終都改善不了,究其原因,大約還是長輩們總是用他與朱砂做比較。
歷來別人家的孩子都是最讨人厭的,雖然知道在父母心裏自己是不可取代的,卻還是無法忍住不向對方橫眉冷對怒目相向。
蘇禮铮躺在床上,裹着被子翻來覆去的滾,天冷,就連腳都是冷的,隔了好一陣才暖過來,最後迷迷糊糊睡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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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做了個夢,夢裏他站在一條奔騰不息的河邊,舉目看去盡是洶湧澎湃的河水,漩渦旋轉着經過眼前,而身旁是蔓草叢生,天下着雨,淅淅瀝瀝的不知停歇,遠處似乎有人說話,又似乎有人孤雁悲鳴。
像極了木心筆下的那首《眉目》裏寫的:“蔓草叢生,細雨如粉,鹧鸪幽啼。我将遷徙,蔔居森林小丘之陬靜等那足夠我愛的人物的到來 。”
冬日難得的太陽慢慢的收起它最後一絲餘晖,昏暗的光線逐漸侵襲了大地,随着街燈次第亮起的,還有下班晚高峰的車燈。
朱砂在路上堵了許久才回到家,夥計們都已經下班,店門半關着,大堂哥朱明堂正準備關門。
朱砂停了車回來,問他:“哥,今晚吃什麽呀?”
“今晚吃雞。”朱明堂笑嘻嘻的應了句。
朱砂咯咯笑了起來,“那還真是大吉大利。”
“你就會玩游戲。”朱明堂白了她一眼,“今晚是真的吃雞,伯娘做了烤雞。”
朱砂聞言撅噘嘴,“講得好像你不玩游戲一樣,嫂子昨天還講……”
“你進不進去,不進去我把你關外面了啊。”朱明堂見妹妹要翻舊賬,忙打斷了她的話,等人進了門就又道,“上樓去叫阿铮下來吃飯,估計還沒睡醒。”
朱砂愣了愣,“蘇禮铮在家?”
朱明堂點點頭,還未說話,就聽見霍女士在廚房那邊大聲喊:“明堂,容容回來了麽?”
朱砂忙應了兩聲跑過去,然後又被母親嫌棄礙手礙腳趕出來,出得門來看見大堂嫂對自己笑着招手,問她要不要吃橙子。
一切仿佛都和以前一模一樣,只是少了把蒼老的聲音含笑喚她容容。
朱砂在吃橙子時似乎忽然明白了過來,原來時間是真的可以有這種魔力,讓傷痛在日複一日的一日三餐裏被逐漸磨平,直到提起時可以忍住悲傷面色如常。
她吃了兩瓣橙子,又被催促去喊蘇禮铮下樓,她不情不願的起身,路過書房門口,看見門沒關嚴,順手就推開了。
酸枝木制的桌案上,繪了千裏江山圖的圓形水晶玻璃鎮尺下壓着一張寫了字的宣紙,她湊頭過去看,只見上書:“黃芪250克,黨參250克,白術250克,茯苓(辰砂拌)180克,蜜炙甘草100克……”
滿紙都是補氣養血的藥,她認得那是蘇禮铮的字,鐵畫銀鈎的行雲流水,充滿了力量的美感。她再是如何不服氣蘇禮铮,也承認他這手字寫得尤其出彩。
“蘇禮铮!起來吃飯啦!太陽下山啦!”朱砂毫不客氣的拍着門,沒聽到回應就一直用力的拍着,門板發出砰砰的響聲。
過了幾分鐘,門刷的被拉開,蘇禮铮睡眼朦胧的模樣一下子就撞進了眼簾。
他似乎是被吵醒的,還沒睡夠的眼睛有些紅,皺着眉眯着眼,頭發有些亂蓬蓬的,擡手揉了揉眼,一臉迷茫的看着自己,“……小、小師妹?”
朱砂不是沒見過他剛睡醒的模樣,可這次卻是頭一次不敢多看他的臉,他的聲音有些剛睡醒時的慵懶沙啞,撞進她的耳裏,忽然就讓她心頭一顫。
這是從沒有過的感覺,大約是他從未在這種時候用這種聲調叫過她小師妹。
朱砂莫名的有些慌,面上卻很鎮定,“下樓吃飯!”
頓了頓,又十分嫌棄的打量了他一眼,“亂糟糟的,洗了臉再出現,真是的,都幾點了還睡……”
她一面埋怨一面轉身往樓下走,很快身影就隐沒在樓梯拐角,蘇禮铮有些怔怔的,半晌才消化了她的話,不由得啞然失笑。
飯桌上人少,只有朱南夫婦、朱明堂夫婦并蘇禮铮和朱砂而已,朱明堂的獨子朱克己念高中住校,并不在家。
朱砂一面接過大堂嫂遞過來的飯碗,一面問:“嫂子,克己這個周末回不回來?”
大堂嫂點點頭,應道應該會回罷,又問:“阿铮,你和容容什麽時候出發?”
蘇禮铮似乎還沒徹底清醒,愣了愣才慢吞吞的回答道:“……下周四。”
接下來整頓飯蘇禮铮都再未講過話,似乎胃口也不大好,霍女士勸他趕快吃完再去睡晚上就別回去了,他只略微想了想便答應了。
只是最後并未能留下來,意外總會突然就出現。
飯快要吃完的時候蘇禮铮的手機響了起來,他愣了愣,随即拿出手機來看了眼,發覺是辦公室的電話,猶豫都不敢猶豫,連忙接起來:“我是蘇禮铮,有什麽事麽?”
打電話來的是杜永明,他的語氣鄭重而低沉,“老蘇,你新收的32床剛才出現了休克,生長抑素要加量嗎?”
32床是蘇禮铮昨天半夜收的一個上消化道出血的病人,很年輕,三十歲都不到,喝酒喝醉了跟人打架,打到吐了血送過來,蘇禮铮問了才知道他有長期酗酒史,有幾次打架之後都腹痛,只是忍過去了。
來時患者的神智還清醒,只是滿身的酒氣有些熏人,這種病人蘇禮铮見得多了,處理起來也很快,只讓去做了檢查,又開了藥,囑咐護士随時關注情況變化。
白天的時候去看他的情況很穩定,蘇禮铮便放下了一多半的心,臨下夜班前也只告訴白班的同事稍稍注意一下便過了。
沒承想在晚上出了事,而且一出就是休克這樣危急的事,蘇禮铮不得不感嘆自己的“爛命”實在逃不過。
醫生的職業敏感令他有種不妙的預感,當即決定回醫院去看看,便放下碗筷辭別朱南等人,急匆匆的離開了朱家。
“真是忙,現在當醫生真是辛苦。”霍女士望着他的背影嘆了口氣,把一大塊肉夾進了朱砂的碗裏,“多吃點,多吃點。”
朱砂哦了聲,默默地小口小口吃飯,心裏突然想起她之前見的那個急診科女醫生,她至今不知對方真實長相,只聽聞說是海歸,單身。
也不知最後誰會摘了急診科這朵花,更不知道急診科那個男人當騾子用的地方會不會把這朵花摧殘了,朱砂這樣想着,又嘆了口氣。
吃完飯已經是七點多,她從飯廳出來,煮了水準備泡茶,然後坐在沙發上看廊沿下的燈,問父親:“爸爸,外面的門要不要鎖?”
朱南撓了撓頭,道:“等再晚一點罷,說不定阿铮會回來呢。”
朱砂淡淡的嗯了聲沒說話,其實他們誰都知道蘇禮铮不會再回來了,就算是病人情況穩定下來之後。
這裏再好再習慣,終究不是他自己的家。
作者有話要說:
小師妹(嫌棄):邋裏邋遢!
蘇師兄(委屈):睡覺又不用這麽整齊。
小師妹(嫌棄):這麽醜,不要了。
蘇師兄(難過):那我要是一直好看呢?
小師妹(猥瑣):把你納為後宮……
蘇師兄(震怒):你說!除了我你還要誰!
小師妹(生氣):再這樣兇就打進冷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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