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衣服沒了，男孩把被單往身上一纏，下吊床，蹲在小河邊洗臉，把臉上的榴蓮肉都洗掉，銀白色的頭發前額沾濕了少許。洗好後，他依舊沒有起身，蹲在岸邊盯着小河裏看，蠢蠢欲動的，明顯一副想要抓魚吃的樣子。

“不可以抓魚。”在男孩付出行動前，我嚴肅的開口道。

“不會一定要我吃那個吧？！”男孩扭頭看我，滿臉驚悚，大眼睛滿是嫌棄的瞥一眼榴蓮。

“不愛吃榴蓮可以吃其他的，不能抓魚吃，也不能抓兔子。”

“我肚子餓了，吃肉才有力氣。”男孩抗議道。

“我的鼻子構造跟人類不一樣，肉類食物在我聞起來只有一股屍臭味，如果烤魚烤肉，會熏到我。”

男孩無言以對好半晌，又大又圓的眼睛不敢置信看着我，完全無法想象對肉類食物只能聞到屍臭味是種什麽感受。

“……所以你只能吃水果？”男孩露出若有所思的神色，似乎領悟了什麽。

“也不是，反正我不能吃肉。聞起來是屍臭味，吃起來是腐爛的味道，根本無法下咽。”我語氣恹恹的。

為什麽知道的這麽清楚，因為我實驗過。

起先不懂妖精為什麽不吃肉，或許大環境如此，所以養成了不吃肉的習慣，想象一下追着野兔子跑想要吃口肉的時候，野兔子突然開口說話對自己哭着求饒那種畫面，根本下不了手啊。

整天吃素，就算我口味偏向清淡不怎麽愛吃肉類，吃素一吃就是幾十年，我想念肉的味道想的不得了，妖精王國裏沒有肉類食物，就連動物的屍體我都沒有見過，更別說偷偷烤肉吃，某次終于給我找到一個機會，去海邊玩的時候發現好多魚擱灘挂掉了。雖然聞着一股臭味，但魚本來就是有一股腥臭味的嘛，或許是這個世界的魚氣味更加濃重。當我滿懷期待的烤起魚肉，卻發現難聞的臭味越來越濃，熏得我想逃跑，心裏就有不好的預感，但是中途放棄我又感到不甘心，抱着視死如歸的決心，咬了一口魚肉，當場吐了，腐爛的味道直沖天靈蓋啊，即使吐了依舊能感覺到口腔裏殘留的腐爛味，吐得差點虛脫，回去後還生病了，發起低燒。

知道我偷偷嘗了一口烤魚肉，比我年長的王族妖精都給氣樂了，等我病好了，把我關起來講了一通為什麽妖精族不吃肉的原因。

黑歷史不堪回首啊。

男孩嘆氣，放棄了抓魚的想法，坐到我對面，低頭看面前的榴蓮。似乎做了很多心理建設，掙紮再掙紮，終于下定決心，狠狠咽了咽口水，伸手抓起榴蓮上放着的幹淨木勺，挖了一塊肉，送到嘴邊時，停頓了一下，視死如歸般一勺子塞到嘴裏，沉默……

“呃……甜的？”男孩很驚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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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甜的。”我說道。

本來想弄點其他水果的，既然男孩自己要吃榴蓮，那就算了。

吃了兩三口，男孩放下木勺，一副完全沒法勉強自己的表情，“抱歉，我實在是……”

“哦。”我淡然的應了一聲，将半個瓜往他的方向推了推示意，這是我白天吃剩下的，另外半個我吃掉了。

“……”男孩有點懵，很快回神了，他很識趣的沒有探究瓜從哪裏來的，不用吃榴蓮他整個人都放松了，重新拿起木勺挖瓜肉吃。

我看着他吃瓜，木勺邊緣比較鈍，用來挖榴蓮肉吃沒問題，用來挖這種瓜的肉就不那麽方便了，但是男孩完全沒有受到影響，好像手裏拿的是不鏽鋼勺一樣，動作利索。

“你是附近的居民嗎？一個人跑到森林裏太危險。”我無聊的起了一個話題。

這個問題貌似不好回答，男孩停頓下動作，他看着手裏的瓜，神色怎麽說呢，好像在思考什麽很深沉的問題一樣，我不就問他是不是附近的居民，有必要這麽凝重？

我疑惑的看他。

男孩至少沉默了五秒才想好，他擡頭看我，稚嫩的臉龐，神色卻不似一般孩童那麽幼稚天真，十分早熟的感覺。“我叫做奇犽。”他說起自己的名字。

我點點頭，“我叫碧翠絲。”

“碧翠絲……”奇犽念了一下，他的表情透着認真，眼睛眨也不眨，盯着我的眼睛，“碧翠絲跟彼多交過手？”

“彼多？剛才追着你跑的貓女？應該不算交手吧。”我覺得那個不算交手，“碰過幾次面而已。”

“彼多對你非常忌憚，那種溫馴的樣子……我之前簡直無法想象，照理說，她只會對奇美拉蟻王特殊才對。我在森林裏逃跑的時候，發現彼多突然收起了圓，追逐的速度加快，這種行為就像進入了潛行，這樣下去遲早要被追上，所以我賭了一把，前方某處或許有讓彼多忌憚的，不得不小心翼翼隐藏自己的存在，然後遇到了碧翠絲。”奇犽說着，皺起眉毛，明亮的眼睛裏閃過疑惑，“如果沒有跟彼多交手過，她為什麽這麽忌憚你？”

“大概是因為她知道自己打不過我吧。”我不以為意的說。

“沒有交手過卻知道自己打不過你？”奇犽愕然，很快收斂了一下表情，猜測道，“難道你跟其他護衛軍，不，我是說，跟彼多的同伴交手過？”

“是啊，前幾天被我打成重傷，差點挂了的樣子，還是彼多哭着求我高擡貴手饒他一命，才撿回一條小命。”我這麽說完全沒錯吧，邏輯毫無問題。

“哭？”奇犽睜大眼睛，眼中流露出不可思議的神色，“那個彼多會因為同伴的生死而哭泣？！”

“會啊，我還給吓了一跳呢，說什麽有怨氣盡管發洩到她身上，突然聽到這種話我就稍微沉默一下，竟然直接打斷了自己的右手，真可怕！”我心有餘悸的說，耳邊仿佛回響起那一聲骨頭斷裂的毛骨悚然聲音。

奇犽咂舌，還是一副不可思議的神情。

“你是附近的居民嗎？自己一個人在森林裏亂晃，真是太危險了，不是每次都能這麽好運遇到我。”我又問了一下，提醒他不要一個人跑到森林裏亂晃。

奇犽的反應是沉默，好像想說什麽，又說不出口的樣子，醞釀許久才緩緩開口，“這一帶不安全，我本來想這麽說，既然碧翠絲能夠打敗彼多的同伴，應該不需要我的提醒吧，有危險的家夥來到這附近，已經有許多人喪命了。”

“是因為彼多他們在捕獵稀有種吧。你會被盯上，應該也是他們眼中的稀有種。”我回想起上次聽到的話，貓女因為自己無法為奇美拉蟻王治療提議捕捉稀有種。

這個消息讓他詫異，“彼多為什麽要這麽做？”

“不知道，或許跟療傷有關系。”我随口道。

“療傷……？”奇犽眉頭擰到一起，透出濃濃的疑問，但他沒有接着問。嘴唇抿得很緊，也沒有心情繼續吃瓜了，目光在周圍找了找，找到他的鞋子。

“我要走了，謝謝你救了我，但是我還有急事，必須馬上走！”

說着，直接穿上僅剩的那雙鞋，揪着纏在身上的被單，“這個能賣給我嗎，報酬現在身上沒有，以後給你！”

“不用了，你想要随便拿去吧……”我話還沒有說完，奇犽迫不及待咻一下跑掉了，我看他跑掉的方向一愣一愣。

哎呀怎麽這麽心急，纏着被單不覺得奇怪嗎，我可以把被單變成衣服的啊，話都不聽完。我想起奇美拉蟻王，果然只要有羞恥心，就不會喜歡裸奔，就算纏着被單在林子裏跑不方便也要帶走，只有那貨能坦然毫無羞恥心的一直裸奔。

當天色暗下來，我舒服的泡了個澡，浴池是新做的，原先逗留的地方痕跡都抹掉了，不然走到哪裏休息一晚上就留下一個吊床一個浴池太奇怪了，走之前随手銷毀掉。

換上新衣服，我正在梳頭發，只見應該跑遠的奇犽火急火燎跑回來，纏在身上的薄被單被撕裂，還沾着血跡，貌似經過一場惡戰千辛萬苦才跑回來，身上血淋淋的幾個窟窿不知道被什麽東西紮出來。

看到我之後他停下來，氣喘籲籲，抹一把臉，血液混合汗水，臉都花了。

“被伏擊了？”我問。

“彼多派了部下守在附近。”奇犽神情凝重，一身傷，卻仿佛感覺不到痛似的，“如果沖出包圍圈，最壞的可能是再次面對彼多，而這次沒有後路可以給我逃，那家夥鐵了心要抓我。”

我看他這一身傷都替他疼，真不像個小孩子。

“太奇怪了，王的護衛軍不守在王的身邊……”奇犽還在糾結這個問題，完全沒有理會自己一身傷。

沒辦法，我嘆氣，丢了一個治療魔法。

“謝謝，又幫了我一個忙。”奇犽不是感覺不到痛，傷口恢複了他明顯松一口氣，“要給你添麻煩，恐怕我要暫時留在這裏。”

依舊沒有任何深究治療魔法的意思，看他這麽人小鬼大的早熟樣，我猜應該不是神經太大條的關系。

“嗯。”我漫不經心的梳頭。

“……”

發現奇犽突然沒聲音了，我不禁疑惑的擡頭看，只見他呆愣愣的看着我，對上我的視線，如夢初醒般，猛然扭過頭去，臉漲得通紅，耳朵也紅紅的。

我奇怪的看他。

“……總、總而言之，我的同伴應該很快就會找過來……！！”奇犽磕磕巴巴的說，慌慌張張十分窘迫。

“嗯。”我繼續梳頭發，金色的發絲在月光之下泛着淡淡光暈。

“……”奇犽徹底沉默不說話了，盯着其他地方看，死也不回頭看我。

我嘀咕，小孩子的心思真難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