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老沈太太進了屋,蘇鯉哄着兩個女兒去吃凍梨,自己在門廳陪着老沈太太說話。

上次被兒子說了一番,老沈太太現在也知道不要當着兩個孫女吵架了,看着蘇鯉把房間門關上,這才開腔。

“蘇鯉啊,你說說,俺們老沈家也沒虧待你啥啊,你這麽挑唆我倆兒子幹啥?老四去個錄像廳看電影能咋的?咋還能不叫他上學了呢……”

聽着老沈太太的話,蘇鯉深吸了一口氣,想起來昨天沈寅初跟她講的話。

“咱媽就是個農村老太太,最會胡攪蠻纏,你千萬別被她帶到溝裏去。不管她說啥,你就按照我跟你講的去說。語氣溫柔點兒,她發脾氣也沒事,我媽精明着呢,等她反應過來你說的是對的,就該氣弱了。在你跟前态度也能軟和點。”

“媽,你聽我跟你說。”

“說啥呀!”

老沈太太急得站起來想嚷嚷,突然又想起來大兒子不叫自己在孩子跟前吵吵,轉了一圈又坐下來,從桌上的果盤裏拿了個糖塊,放進嘴裏嘎嘣嘎嘣嚼碎吃了。

這糖塊也是昨天沈寅初特地找出來的,老太太牙口好,喜歡嚼點什麽東西。

蘇鯉心裏頭熨帖極了,給老太太倒了杯水,重新坐下跟她講。

“媽,你想想,老四畢業了工作準備咋整?”

“當然是叫他哥使使勁兒給整礦裏去啊!”老太太說完,突然想起來他大兒子現在不在礦裏了,幾口把糖塊咽下去,又道,“別看我大兒子現在不在礦裏頭了,那也是有能耐的人。老四比他小了快二十歲,咋地不得他管一管?”

“對呀,就得讓寅子管,但是昨天寅子去錄像廳拉他的時候,跟他一起的叫什麽黑子的,還要跟寅子動刀子……”

“啥?”

老沈太太聽見這個,顧不上別的,趕緊一疊聲問:“老大有事兒沒?掏刀子……就應該報警!叫警-察把他抓進去關起來!”

“沒事,媽你別擔心,”蘇鯉在心裏頭轉了轉,才把沈寅初教給她說的話說出來,“但是你看,老四都跟這樣人來往了,還把他大哥氣夠嗆……昨天寅子差點就說随他去,不管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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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咋能行呢!”老太太最怕的就是這個事兒,俗話說長兄如父,她自己小兒子啥樣她清楚,絕對沒有老大聰明,将來必須得指望着老大拉拔着的,“老大小時候跟老四最好!他當時上初中的時候,回來還幫老四把屎把尿的……”

蘇鯉等的就是這句話,趕緊挨着老沈太太坐過去:“媽,但是你想想,寅子去上大學,回來剛工作就跑那麽遠,這十來年他們哥倆可實打實沒咋相處過了吧?上次哥倆一塊堆親近,那時候老四才四五歲,就知道玩呢。”

看着老太太仿佛稍微明白一點兒了,她趁熱打鐵道:“老四現在成績那麽差,別說考高中了,技校都考不上。讓他吃點苦也有好處,将來回學校就知道幹活不容易,能學得進去了。”

“而且,叫寅子帶着老四在身邊一起,兄弟倆感情不也得處出來麽,媽你說是不是?”

老沈太太不是個糊塗人兒。

真是糊塗人兒,能在男人死了之後一個人把四個孩子都拉扯大,還順順利利地把老大供出來?

哪怕是親兄弟,不相處也沒有感情!為啥說有後媽就有後爸,那不就是因為不夠時間相處麽?

“也是,讓老大教教他,讓他看看他哥多辛苦,說不定就懂事兒了,”老太太又放嘴裏個糖塊,卻沒嚼只是含着,“學習好比上高山,高山上頭才有平川。我們家老四那可不笨,不就是不懂得吃苦努力嗎?等他哥好好教教,我看啊,咋的也能考個高中大學的。”

蘇鯉附和着誇了兩句,從兜裏掏出來二十張大團結塞進老太太手裏:“媽,你拿着,寅子給你的。”

沈寅初雖然特地囑咐了蘇鯉,讓蘇鯉給老太太一百就行,還要告訴老太太是她自己的工資。但是她哪好意思這樣?

寅子現在變得這麽好了,她心裏頭高興!給婆婆點錢不是應該的嗎?

以前寅子幫扶屯子裏那幫親戚的時候,她不高興也只是寅子太沒有分寸,不管親疏遠近、不管能不能辦,一定要死撐着面子。如果光是給老婆婆拿點錢,她哪能那麽不懂事?

“不用!我那還有呢!”

老沈太太揮了揮手:“我在屯子裏頭能花啥錢?以前寅子給的錢我都存起來了,現在還有呢。不用給我!”

“你不用給我,老四要跟他哥一起擺攤,你可受累了,老四那孩子倔!他要是有啥不對勁的,你跟我說,別生氣!回頭我叫小丫來給你幫忙來。”

這可是蘇鯉第一次從婆婆口中聽見“受累”兩個字。

過去她雖然從來沒跟婆婆要求過什麽,或者頂過嘴,卻也還是第一次試着這麽跟婆婆說話。

沒想到婆婆還挺明事理的!

晚上沈寅初和老四擺攤回來,蘇鯉忍不住拽了他在門廳裏說悄悄話。

“咱媽其實也挺講道理的,我以前不該老跟她頂着幹的……我給咱媽拿了二百,媽沒要,我趁着她不注意給她塞兜裏了。”

沈寅初笑了笑,沒掃她的興,蘇鯉實在是太單純了:“那以後就跟媽好好處,以後給媽送錢送東西,都你去吧,你辛苦一點兒多往屯子裏頭跑幾趟。”

沈寅初前世雖然一直躺在病床上,可是這些人情世故,他看得最清楚。

老沈太太哪是講道理?那是因為眼看着大兒子不站在自己這一邊,這才講道理的!沈寅初在擺攤,蘇鯉可是有正式工作的中學老師。

誰說父母不講利益?

沈寅初前世一直是個病秧子,這并不影響沈寅初感受人情冷暖。

正因為父母對他的親情淡薄,他反而更能看清楚其中的利益脈絡。相應地,對蘇鯉這樣毫無心機、不管什麽情況也為家裏一心一意付出的人,他才更加知道珍惜。

“就是讓你受委屈了,我準備讓老四再跟我幹幾天,”沈寅初心裏頭清楚,沈子正本質不壞,叫他多吃些苦頭他自然明白是該回去上學還是天天幹活,“下個月再把他送回學校裏頭去,到時候給他降一級,現在這成績啥也考不上。”

“沒事,”蘇鯉點點頭,“實在不行就給他轉到三中來,我天天看着他。”

“這不着急,到時候再說。我準備過兩天給閨女們轉個育紅班,你覺得咋樣?原來的育紅班離你娘家是近,但是離你工作單位和咱家都太遠了。我這兩天也看了,夜攤的收益不高,沒必要繼續出了,以後晚上我去接孩子就行。”

雖然吃小吃的人很多,但是這畢竟還是九十年代初期,白天上班買個飯包吃吃挺好,但是晚飯不回家吃的人簡直太少了。

沈寅初想好了,短期內晚上先不出攤,除非等做出可以當下酒菜的真“小吃”,那才是開始擺夜攤的好時機。

“那也行,我以後下班早點回來做飯。”

第二天,沈寅初早早叫醒老四到了小廣場,兩人支好了倒騎驢,又開始準備各種食材。

跟着沈寅初幹了一天,老四不但嘴巴甜了,眼睛裏頭也有活了。看着沈寅初開始擺工具,他自動自覺地把招牌擺好,又拿了掃帚把小攤前面一層浮雪掃幹淨了。

“行啊,有眼力見兒了!”

看着老四這樣,沈寅初挺滿意的,有眼力見兒将來就算考不上高中開始工作,也不會混得太差。

不過,老四卻沒顧得上聽他哥誇他,他伸手拍了拍沈寅初:“哥!你看!那邊那個小攤上面也貼着飯包倆大字!”

作者有話要說:眼力見這個詞好像不同地方方言不同,還有“眼力勁”“眼力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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