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看着沈寅初進來先叫自己的名字,方小萍愣了一愣。
難道……
她不自覺地臉上帶了點笑容:“沈哥,我嫂子可就在這呢……你找我,是有啥事兒呀?”
小方平時常常背地裏跟幾個姐妹說,沈寅初又好面子又貼補家裏,除了長得還湊合工作還行,一點長處都沒有。現在連工作都沒了,跑去小廣場風天雪地的擺攤。幸虧當初她沒嫁他,不然現在倒黴的就換成她了!
不過,這會兒看見沈寅初,還是忍不住臉上帶着笑容。
真的帥!
現在的沈寅初和原身又不一樣了,馬上三十歲的男人,氣質倒比五官有說服力多了。比起原身,叫人覺得他身上多出一絲男人味兒。
“當然有事。”
小方和蘇鯉都是教小科的,倆人辦公桌距離不遠。沈寅初走過來,眼睛仍然等着小方,可是卻站在蘇鯉背後一把摟住了自己媳婦的肩膀。
他朝着小方伸手:“拿來吧,戒指。”
“這戒指不是你們家老張給你買的,是我給了他二百塊,再加上二十跑腿費,托他給我帶回來的。”
小方的臉,騰地一下就紅了。
剛剛看完上頭的字母,她順手就把那戒指戴在手上了,現在往下拽,使勁兒拽了兩次都沒拽下來,還是旁邊同事幫忙給拿下來的。
“給你!誰稀罕!當初我結婚的時候就有三金,哪像你們一樣窮嗖嗖的……戒指還得現在買!”
蘇鯉接過去戒指,有點不敢置信地看着沈寅初。
這會兒,哪怕小方還在那嫉恨地看着這邊,她也都完全感覺不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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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孩子不物質,可是看重的卻是對方送禮的那一顆心啊!
現在寅子什麽都不瞞着她,她心裏清楚,寅子起早貪黑掙的辛苦錢,除了給閨女買買零嘴,就是給她買這個戒指了!
“寅子……”
蘇鯉接過來就要往手上戴,沈寅初卻先拿過來,在自己袖子上蹭了蹭。
不是他故意寒碜小方,實在是剛剛小方緊張地往下拽,弄得戒指上頭都是油汗。
“本來想給你個驚喜的,我還叫金店給你刻了你名字的首字母……”
沈寅初這會兒更覺得自己做得不穩妥,咋能叫張宏宇那個不靠譜的給帶東西?以後這種事兒,哪怕不出攤也得自己去跑!
本來想得好好的驚喜……
他伸出手,握住蘇鯉秀白的手,依稀能感覺到她的手并不細嫩,手背上甚至微微有些皴裂。
一個女人自己要上班,還要照顧兩個孩子,不容易。
那戒指戴在她手上,甚至還微微有些晃——蘇鯉太瘦了。
他把戒指戴上去,蘇鯉還以為沈寅初要講什麽,卻只聽他說了一句:“以後得多給你補一補,太瘦了。”
有時候,越是這樣樸素的話,反而越能感受到講話人心裏的真情湧動。蘇鯉感覺到沈寅初戴好戒指之後,心疼地揉了揉她手上的繭,忍不住眼裏也染上了笑意。
她輕輕咬了咬下唇,“嗯”了一聲,把手伸起來,看戒指的樣子。
小方的眼睛都要紅了!
鬧了這麽大個烏龍,她簡直恨不得鑽進地縫裏頭去。
這個戒指,她都跟同事炫耀了一整天了,結果居然是沈寅初買給蘇鯉的?
簡直像一道耳光一樣狠狠地扇在臉上,偏偏那倆人還在那雙目對視……
你當你演言情劇呢嗎?
她剛剛氣呼呼地說那兩句,對面倆人仿佛沒聽見似的,在辦公室大庭廣衆之下拉拉扯扯、成什麽樣子!
有時候人就是這樣,自己埋怨別人不夠體貼,卻完全想不起來,她剛剛是怎麽尖酸刻薄地寒碜蘇鯉的。
年級組長也目瞪口呆地圍觀了全程,這會兒看着小方的樣子,趕緊出來打圓場。
“行啊,蘇鯉啊,你看小沈都來了,你今兒也沒課了,趕緊家去吧!早點走,省得下雪不好走!”
蘇鯉一肚子的話想跟沈寅初說,點了點頭:“謝謝張哥。”
倆人收拾了東西剛離開辦公室,門還沒關好,就聽見辦公室裏面有人涼涼地講:“啧啧,進口的名牌金戒指啊?蘇鯉牌兒的是不是?”
“你幸災樂禍是不是?!”
小方的聲音跟貓被踩了尾巴似的,蘇鯉忍不住笑出聲,拉着沈寅初一路下了樓。
外面微微飄起了一點雪,罕見地沒什麽風。本地俗語道“下雪不冷化雪冷”,蘇鯉推着自行車跟沈寅初走在路上,只覺得心裏暖融融的,像剛吞了一口蜜糖。
不過,她瞧着沈寅初倒不太高興似的。
“寅子……別不高興了,不就是小方戴了一會兒嗎,這也很驚喜啊。”
沈寅初長長地呼出了一口氣,在冬天的冷空氣裏頭變成了一條白色的長龍。蘇鯉側頭看着他,忍不住腳下微微踢了他鞋跟一下。
她最近越來越發現,這男人雖然變得又能幹又堅韌,可是私底下卻總有些像小孩子似的舉動。
——寅子之前吹泡泡糖輸給白露,昨天她還聽老四說,他哥沒事兒就練着吹泡泡糖,吹得腮幫子都疼。
“哎……我本來有別的計劃的。”
沈寅初其實是個很能把話悶在心裏頭的人,但是自從他穿越過來,生活突然就不一樣了。
過去的家裏,雖然大家都當他是親人,也對他還算照顧。可是大家都随時覺得他是個将死的病人的時候,很難真正的親熱起來。
他就這樣,在那個家過了二十多年。
穿到了這邊,別說蘇鯉和孩子,就連老四都叫他覺得從心裏往外的親近。這會兒聽蘇鯉問起來,挫敗感湧上心頭,他竟然忍不住想把事情和盤托出……
“本來想着,當年娶你的時候什麽也沒有,今天正好是咱倆結婚紀念日,就當重新求婚一次也好。”
他改變不了原主和蘇鯉的曾經,但是卻可以把這個結婚紀念日覆蓋掉。
結果……
“過去是我不好,讓你吃了那麽多苦,但是以後再也不會了……”
沈寅初的話還沒說完,突地感覺一只溫暖的手撫上了他的臉。
“寅子,”蘇鯉伸手拔下那根戒指,“今天就是二十七號,晚上我不睡覺!”
她把那只金戒指塞進沈寅初的手心裏頭,轉身把自行車停在路邊上:“寅子,你說吧,今天就是咱倆結婚紀念日,是二十七號了。”
沈寅初楞了一下,想笑又笑不出來,心裏頭像是被什麽東西溢滿,可又像是空虛得非得狠狠抱一下蘇鯉才能填滿。
蘇鯉仰着頭,認真地看着沈寅初,像是要把他接下來的一舉一動都印在心裏。可是叫她沒想到的是,這男人居然撲通一下單膝跪在地上了!
“小鯉魚,你願意嫁給我,讓我照顧你一輩子嗎?”
求婚詞沈寅初想了很久,可是想來想去,最後也只用了聽起來平平無奇的這一句。
他的心裏頭的确是這句話,他願意一直照顧蘇鯉,願意讓這個單純但是又堅韌的女人永遠能笑着生活。
蘇鯉呆呆地看着他。
居然也有這麽一天,真真……真真像是在夢裏頭一樣!
那句我願意,就這麽哽在喉頭說不出來,她呆看了沈寅初半晌,突然哇地捂着臉一聲哭了出來。
這麽多年的苦……
那些午夜裏頭的心酸,不論人前人後都只能獨自下咽的苦澀,只能硬扛過去的風言風語……
沈寅初從地上站起來,一把抱住哭得像個孩子的蘇鯉,摸着她的背慢慢哄着:“不哭了,不哭了,都是我不好,不哭了啊……還是外面呢,咱不哭了。乖。”
“以後再也不讓你委屈了,好不好?”
“媳婦兒不哭了,來,給你戴戒指。”
把蘇鯉的一只手拉下來,又掏出兜裏的帕子給她擦幹了眼淚,沈寅初這才把那枚戒指戴在了蘇鯉的右手無名指上。
“現在只能給你買金的,以後等我賺錢了,給你換鑽石的。”
“好。”
蘇鯉忍不住吸溜了一下鼻子,就着沈寅初的手擦了鼻涕,不好意思地笑了,可臉上還是帶着淚的。
不知怎地,她哭得就是停不下來了。
自己流眼淚,總是很快就幹了。可是當有人跟你說“別哭了”、溫柔地把你抱在懷裏哄着的時候,就像是游子找到了歸宿,反而淚水停不下來了。
沈寅初又好笑又心疼,把蘇鯉的頭一把按到懷裏,用手揉了揉她的頭頂。
“我在呢,以後都在的,別哭。”
“不管什麽事兒,以後都有我。”
“沒事,”蘇鯉的聲音甕聲甕氣地從他的懷裏頭傳出來,“咱們去接孩子,接完孩子回咱家。”
天也晴了,快要沉下地平線的太陽灑了漫天紅霞,倆人推着自行車一路走到蘇鯉娘家的時候,天才微微擦黑。
“姐,你眼睛咋了?咋跟兔子似的?”
蘇蓮第一個出來接人,眼尖地看見了蘇鯉的眼睛,又看見了一邊的沈寅初:“姐夫你來了啊!”
她扭頭往樓上喊了一嗓子:“媽!我姐夫來了!”
沈寅初來蘇家的次數很少,只每年陪着蘇鯉回一趟門。畢竟他過去在蒙省工作的時候,一年到頭都不回來。
這次回來之後,他忙着擺攤,也一直沒上門。今天陪着蘇鯉過來了倒是,可是手上連點東西也沒拎。
大意了!
沈寅初把自行車停在樓下鎖好,跟着蘇鯉上了樓。想起今天看見的男主,他忍不住看了蘇蓮一眼。
這還是個高中生呢!這什麽亂七八糟的言情。
在心裏頭暗地裏吐了個槽,沈寅初跟在姐妹倆人身後進了屋,聽見老蘇太太熱情地迎了過來。
“喲,寅子來了!”
“媽……今天來得倉促,沒顧上帶東西……”
“說什麽呢!”
老蘇頭吹胡子瞪眼睛的出來了:“自個家人,帶啥東西?帶個肚子來就行了!來,進屋跟我唠唠你那小攤來,我想嘗嘗你那煎餅果子,每次去都賊老多人。”
老太太也熱情道:“快點快點進屋,我去再整個菜,可不能讓俺姑爺子餓着!”
還沒等沈寅初攔着,老蘇太太就轉身進了廚房,順手還把蘇鯉拉進去了。
蘇鯉眼圈還紅着,剛剛在門廳看不明顯,在廚房的燈下頭一眼就看出來了。老蘇太太唬了一跳。
“咋了,你倆幹架了?”
“媽!沒有……”蘇鯉哭得這會兒說話還像是撒嬌,伸手出來給她媽看手上的金戒指,“你看,寅子給我買的。”
“哎喲,大金镏子!”
東北土話,管金戒指叫金镏子,蘇鯉把戒指撸下來給她媽看:“好看不!”
“好看!”老蘇太太比量一下,自己戴不上去,又重新給蘇鯉套上去,“我姑娘戴着更好看!我姑娘這手,細發,戴啥都好看!”
“細發什麽呀,都起繭了……”
蘇鯉随口說了一句,挽起袖子開始幫老蘇太太幹活。
今天老蘇太太做了三個菜,幹苋菜炖豆腐,紅燒土豆,還有一個白菜炖幹豆腐。
平時老蘇家花錢省細,這才能供了三個大學生。但是姑爺子來了還三個素菜,不管咋着都說不過去。
還好現在是冬天,東北的冬天就是天然的冰箱,老蘇太太前些日子買了幾根帶魚凍在了陽臺上,還有一點排骨。來不及自然解凍了,只能拿熱水燙一下。
母女倆正洗魚的洗魚、剁排骨的剁排骨,突地就看見沈寅初也撸胳膊挽袖子地進來了:“媽,咋能叫你做菜呢。放着我來!”
“喲,我姑爺子現在除了賣小吃還會做菜了?用不着你,快屋去吧,有我這老家雀兒,還能讓你這小紅赤蔫兒上手?”
老蘇太太今天是怎麽看沈寅初怎麽順眼,順手把蘇鯉也推到屋裏頭,叫倆人好好黏糊黏糊。
“行了,讓我媽做,我媽的帶魚燒排骨那是過年的硬菜,今兒有口福了。”
兩人重新回到主卧,蘇蓮正看着兩個外甥女寫作業,蘇淼跟老蘇頭一起比比劃劃地畫着什麽。
沈寅初坐過去一看,居然是個簡單的圖紙。
“爸,您老這都退休了,還打算發揮餘熱?”
“發揮什麽餘熱……我那位置早叫別人坐了,現在去發揮餘熱,人家不得覺得我想搶班奪權?”
老蘇頭舉起來“設計圖”,背面還有不知道白露還是為霜畫的小兔子:“你那個倒騎驢我看了,想的是挺好,可是地方也太小了,你這一米八幾的大個子在裏頭腿都伸不開吧?我琢磨了,跟小淼到時候重新給你弄一個高一點的,底盤落低一點,轱辘粗點,省得你攤個煎餅果子腰彎得跟個大蝦米似的。”
沈寅初真的有點感動。
坦白說,原身對這老蘇家一家簡直是糟糕到了極點。
蘇鯉嫁過去連點彩禮都沒有,平時也不見原身去拜訪老丈人,後來更是因為賭債把老丈人一家逼得不行。
現在換了他,短時間內也沒有什麽改善。他辭了職擺了攤,不用想也知道有很多風言風語,還沒給老蘇家做點什麽,倒先叫小舅子忙前忙後給他弄了一套工具。
“但是整太大了我姐夫也蹬不動啊……”
蘇淼在一邊認真地看着設計圖,冷不防腦袋上挨了一個栗鑿:“有啥整不動的,你以為寅子像你似的小個不高?”
沈寅初趕緊攔着:“不用,不用,我在小廣場那邊租了個房,到時候在那搭個棚子就行了,平常鎖上,貴重的東西來回搬搬也就是了。”
“小廣場那邊還能租到房子?”老蘇頭地界熟,“那邊樓老,可是位置好啊,有不少礦上的老職工、老領導都住那邊。你租得誰家的房子?”
“白叔叔家的。”
老蘇頭恍惚了一下:“老白家啊……那家子真可惜了。”
沈寅初點了點頭,故意多透露了幾句,邊注意着那邊小姨子的動靜。
“嗯,房子租給我,他們家孫子再過兩年還回來高考來。魯省分太高,在那邊考試不劃算。”
蘇蓮果然擡了擡頭,又飛快地低下頭去。沈寅初在心裏頭松了口氣。
他也只能幫到這了!小姨子的感情生活,他一個當姐夫的,也只能敲敲邊鼓。
而且,雖然蘇蓮後來是全書中心的女主,現在也還是個高中生小屁孩子呢,他這行為怎麽都感覺自己像是在促進早戀,心裏頭老大不得勁。
正猶豫着,老蘇太太已經進來擺折疊桌了。
蘇家這套房子是老房子,門廳特別小,幾乎只能過人。而主卧很大,除了做老兩口的卧室之外還兼做客廳,平時餐桌折疊起來靠在牆上,待要吃飯的時候再撐開擺上。
“來來來,吃飯了!”
老蘇太太做了一輩子飯菜了,不提肥美鮮香的帶魚燒排骨,就連三個素菜都做得各有千秋。一頓飯下來,人人都捧着肚子下桌,連平時不怎麽愛吃飯的為霜都啃了三塊排骨。
沈寅初抱着姑娘去洗手,蘇鯉在屋裏頭偷偷把借的錢又還給了老蘇太太。
“真不用了?”
“不用了媽,寅子能掙呢!之前是我想多了。”
老蘇太太接過錢,掀開樟木箱子把錢掖進了被子中間:“行,那你要用再找媽,現在寅子剛上道,萬一錢有個不湊手你可不行急!男人吶,都是毛驢子,得順毛捋!”
“啥毛驢子……我爹是毛驢子啊?”
“真是女生外向,”老蘇太太拍了蘇鯉一把,“行了行了,趕緊領你家毛驢子回去,天都黑了。叫你弟弟送你們走。”
“媽,不用!今兒不冷,我叫蘇鯉把車子放這,找個倒騎驢回去,你別送了,快回去!”
剛吃飽,又在熱乎乎的暖氣房間裏頭待了半天,白露和為霜都迷迷糊糊的了。沈寅初一手抱一個,感覺閨女的呼吸一齊噴在脖子上。
多虧最近端飯包用的米飯土豆臂力見漲,不然還真抱不動這倆孩子!
蘇鯉搶了幾次,沈寅初都不讓她抱,只能伸着手在後面護着,生怕這爺兒仨從樓梯上骨碌下去。
看着沈寅初抱着兩個孩子走在前面,被路燈金黃的燈光照出了一道金邊,她突然恍惚地覺得,這就是她的全世界了。
“媳婦兒?愣啥呢?快點!”
“诶!”
蘇鯉快步跟上去,步伐從未有過地有力。
作者有話要說:入V第一更!撒花!
白天還有,作者先睡一覺。
本書基本上就是這個風格啦,會有打臉和爽,也會有恬淡和溫馨。一群東北人,嘴上俏皮話成堆心裏卻都很柔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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