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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大胖的确是個靠譜的朋友,打聽到消息, 第二天趕緊跑過來告訴沈寅初。
他還跑回父母家,搞了一堆補品拎過來。
“我知道你煩那什麽生命核能、什麽衆華鼈精之類的東西,”大胖把東西堆在桌子上,給沈寅初看,“都是有人給我爹送禮送的!海參、燕窩、高麗參,你拿着炖點吃!”
他又掏出兩罐子高樂高:“這個給我侄女喝!”
“行啊,我替我閨女謝謝你了。”
沈寅初身體還有點虛,他也沒強撐着去擺攤。畢竟是前世在病床上躺了一輩子的人,知道一個好身體究竟有多重要。
蘇鯉去學校了,周翠蓮也去買菜,老太太上來陪大孫子陪了一會兒,沈寅初看她精神不濟,趕緊把老太太趕去午睡。他正一個人研究閨女的拼圖,大胖就來了。
劉大胖是真的稀罕沈寅初的倆閨女,不過每次嘴上占便宜說兒媳婦都挨揍,現在也不敢說了。
“過幾天我們家老爺子還去日本考察,我叫他秘書幫忙帶東西了,你要帶啥不?”
“帶!随身聽,還有游戲機,就是連電視打的那個,”沈寅初琢磨着前世聽說日本的藥妝不錯,可是他一個大男人也不懂這個,“你媳婦要帶啥化妝品不?幫我們家小鯉魚也帶一份呗?”
“行,那我回頭跟我媳婦兒說,”大胖被沈寅初一句小鯉魚肉麻得受不了,故意打了個哆嗦,才繼續講,“你媳婦兒的事我打聽明白了,這不趕緊過來跟你說。”
劉大胖的小姨子也在三中當老師,不過是新入職的初一老師。蘇鯉跟副校長硬杠上的時候,全校都看見熱鬧了,所以劉大胖一問,她就都說出來了。
“姐夫,我跟你說,蘇老師那真是好老師!但是這次跟副校長杠上了,我估計也沒什麽好果子吃了,下學期咱學校也要分快慢班了,我估計她要轉科也轉不了。”
三中全名是上岡市第三初級中學,坐落在上岡市和農村的交界處,學生成分比較混雜,有很多都是農村小學升上來的。
上岡市一共十二個初中,兩個高中,每年升學率都是這些中學拼死拼活争奪的。三中今年換了新校長,為了保證初三的升學率,搞出了個非同一般的騷操作。
眼下才初三上半學期,他已經開始通知各個班主任給班裏頭“不學習”和“成績肯定考不上高中”的學生放假了,甚至聲稱學校可以提前給這些孩子發畢業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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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正大部分都考不上高中,一輩子都是打工的命,早去幹一年不多攢點錢?還省得在這占用老師精力,打擾好學生學習。”
在副校長的公開默許下,許多老師不但給那些小混混放了假,甚至還開始勸說一些成績不好考不上高中的學生放假回家。
現在的九年義務教育還不是真正的義務教育,收費還是不低的。很多學生自己很努力,但是成績不好,哪裏耐得住老師勸說?
蘇鯉教的六班上有個小女生,認真得不行,每次作業錯的題都回家認認真真記好背誦下來,小科成績幾乎都滿分,就是數學物理化學這幾科,怎麽學成績都不太好。
眼看着小女生從班主任辦公室出來,蹲在地上嚎啕大哭,蘇鯉忍不住了。
“李姐!周娟成績是不好,但是那孩子可不是不學習,上課不說話作業認真完成,憑啥你給人家放假?”
“喲,小蘇,你這麽說話可就不好聽了,”李姐是個二十幾年的老教師,早就混成了老油條,平時就聽說經常收家長東西,“你瞅瞅那孩子,天天回家都十二點睡覺,數學考幾分?考三十分!”
“不是你李姐說話不好聽,一百二十分的卷子,蒙都能蒙個三十分吧?這還學習啥啊,能考上高中?回家早點嫁人吧,家裏還能落點兒彩禮。”
“再說,那不是副校長說的麽?要把十個班的學生,差不多的都抽到一起,找老教師帶。到時候你們也放假,你替那孩子操啥心?”
蘇鯉氣得渾身發抖,出去找周娟把她拽起來,給孩子擦幹淨臉上的鼻涕眼淚。
“別怕,你想念就念,學校不敢硬攆你!九年義務教育,最多只敢給你們放假……”
她這話說出來一半,看着小姑娘一臉眼淚地搖頭,也說不下去了。
十幾歲的小姑娘,被班主任指着鼻子說考不上不如回家早點打工嫁人,哪還有勇氣在學校上學?
“老師,俺不念了,俺回家。”
看着小姑娘回班級收拾書包,蘇鯉再也忍不住了。
她當老師,不是為了升學率的!
當初她因為家庭原因成績不好的時候,如果班主任也給她放假,她後來咋可能考上大學?
她跟副校長吵了起來,副校長還端着茶缸子涼涼地跟她講:“小蘇啊,你這麽起高調可就不地道了。”
“學校給你開工資,給你發福利,因為啥啊?那不是咱們三中升學率這兩年開始漲了嘛?”
“咱學校本來就算是半個農村學校,跟人家一中二中能比嗎?人家都是礦裏頭的子女,家長有學問有錢的,要不是這麽整升學率能拼過人家?”
“農村孩子,有幾個能混出來的?早一年晚一年有啥區別?”
蘇鯉咬着牙跟副校長大吵了一頓,可是卻什麽也改變不了。
她是個地理老師,也不是班主任。雖然一直在努力自學想轉科,但是在這件事上一點發言權也沒有。
和副校長吵了一架,同事風涼話不斷,晚上回家發現沈寅初發燒,蘇鯉索性打了電話給學校請假。
“要我說,這糟心活兒別幹了,”劉大胖把事情如此這般地一說,“你現在攤子鋪這麽大,還差媳婦兒上班啊?你家這倆大閨女,嫂子在家看看孩子,給你算個賬,那日子多美啊?”
“我都不稀得說你,還把自己給累得病了,叫你媳婦兒辭職來跟你幫忙,多好?”
“用不着,”沈寅初擺擺手,“咱家人多,再說還能回村裏雇人呢,我媳婦兒人家願意教書。當初她就是因為班主任硬拉扯才能考上大學,為人師表,多好?”
“我也願意讓她有點自己個兒的追求,大老爺們兒自己能養家,還用讓媳婦兒辭職回來幫忙?”
“那倒是,”大胖嘆了口氣,“好老師多難得?嫂子這樣的就應該一直當老師,可惜我家教育局不認識人,不然幫着找找看看能不能調走。”
“不用,我自己看看整點啥法子,”劉大胖說了半天,沈寅初趕緊去給他倒了杯茶:“已經麻煩你家不少事兒了,你們家老爺子一直都挺照顧的。還給拿這老些東西……”
“說這話就外道了不?”
劉大胖不愛聽這話,眼睛一瞪:“要這麽說,那當初你把我兒子救回來咋算?我老劉家三代單傳啊,這點玩意兒算啥?”
“行行行,”沈寅初也是真心把大胖當兄弟相處的,前世的他可沒機會跟人這麽稱兄道弟,“你等一下,我昨天整了點茄汁青魚,你拿回去吃吃。”
“對!”大胖這才樂了,“你也不用跟我整那外道的,真要謝謝我,偶爾給我送點好吃的。你弟妹現在擱家裏堅壁清野,零食水果肉類一概沒有,連蘋果都不給我吃!叫我啃旱黃瓜!”
看着大胖憋憋屈屈的樣子,沈寅初忍不住給他扔了個橙子:“自個兒扒皮!吃完趕緊回去吧,要吃晌午飯了!”
送走了大胖,沈寅初還沒琢磨出個三四五來,蘇鯉就回來了。
“回來了?”
知道媳婦兒上午是去學校了,沈寅初有點緊張,把蘇鯉手裏頭的大紙箱接過來:“咋拿這老些東西,礦裏頭發福利了?”
“沒有,”蘇鯉其實有點緊張,輕描淡寫地把頭發散開,“我不幹了。”
沈寅初呆了一下,回頭看媳婦兒,看着她故作雲淡風輕眼睛裏頭卻全是委屈:“一個月就開那點兒工資,現在還要加晚自習,所有老師都加班看晚自習。咱家自己還有倆孩子呢,再說我男人掙的錢夠養我了……是不?”
她深吸了一口氣,才把下面一句話說出來,倒像是要說服自己似的:“不幹了!”
沈寅初把裝滿了厚厚的備課筆記的紙箱放在沙發上,兩步走過去,一把把媳婦兒摟到懷裏頭。
他知道蘇鯉是因為什麽辭職。
“我媳婦兒受委屈了,”沈寅初摟住蘇鯉纖細的背,一只手按在她的後腦上摸着,“沒事,我在呢,不想幹就不幹,以後有的是比那好的學校!”
“等回頭我問問大胖,找找人,咱去教高中去!這破學校咱還不樂意待呢,是不?”
蘇鯉雙手一把摟住沈寅初的脖子,在學校聽了冷言冷語什麽感覺也沒有,可是回到家,在真正愛你的人懷裏頭,卻完全忍不住嚎啕大哭起來。
“好好好,沒事啊,想哭就哭一會兒,”沈寅初摟着媳婦,有點手足無措地摸着她的後背,“不幹了挺好,明兒咱去盛城買衣服去,等周末找個地方旅游去,好不?”
“嗯!”
蘇鯉把頭埋在沈寅初的肩膀,用力點了點頭,倒把眼淚蹭在了他衣服上。她忍不住擡頭起來,給沈寅初臉上親了一口。
“沒事,正好露露霜霜剛上小學,”蘇鯉深吸了一口氣,“我在家幫幫忙也挺好。我去把東西收拾起來,一會兒下樓做飯。”
“去吧。”
蘇鯉轉身抱着紙箱子進房間了,沈寅初卻沒打算讓這事兒這麽簡單地過去。
欺負他女人,怎麽能這麽簡單地過去?而且,那個副校長是個什麽玩意兒,這樣的東西有什麽臉為人師表?
蘇鯉辭職回家,老太太和周翠蓮倒是都沒什麽反應。
現在沈寅初能掙錢,雖然沒有具體告訴過周翠蓮多少,可是光從他買東西的樣子上就能看出來了。
“要我說,小蘇辭職也挺好,”老太太也贊成,“現在初中為了升學率也開始晚自習了,天天整到八點多,可太累了。你在家輕松兩天,不用你幹活,出去玩玩!買兩件新衣裳,去佟二堡買個皮衣,寅子有錢!”
老太太可是人精子,怎麽看不出蘇鯉辭職恐怕是受委屈了?她面上不說,一個勁兒撺掇孫媳婦去玩玩去。
周翠蓮聽着不大樂意,也不敢大聲說,只小聲嘟囔:“那玩意多貴,買那幹啥……”
沈寅初扒了一碗飯:“不貴!樂意買都買!媽、奶奶,大丫小丫,一人一件!我掏錢!到時候一起穿出去,都擦锃亮!”
大丫忍不住笑出來了:“哥,那不得叫人當成黑-社-會?”
說得熱鬧,蘇鯉到底沒去佟二堡,在家裏頭整天忙個不停,連地板都被她擦得發亮得能照見人影。
沈寅初歇得差不多了,一邊叫大胖幫忙打聽高中招不招老師,一邊帶着蘇鯉和周翠蓮、老太太,還有白露為霜兩個大寶貝,幾個人回了望山屯。
一晃兒,老太太二十幾年沒回來了,村子裏頭變化倒不大。才坐着車進了村,老太太眼睛裏頭就開始有淚花了。
“沒變,啥都沒變,”她伸手把眼淚抹幹淨,“咱家現在變廠子了?”
沈寅初自然知道老太太不舍得老房子,而且涼皮快研發成功了,老房子很快就不夠用了。
“暫時的,過段時間就把廠子挪到山底下,運輸也方便,”他準備重新起個房子,只是農村的房子不比樓房,得有人住,不然就糟蹋了,“奶你要是啥時候想回來住兩天,我就找人起個樓座子,蓋個小二層,蓋村裏頭最好的房子!”
“不用,有老房子就行,”老太太的話說得很輕,市裏頭住得很好,不過她将來還是想回這村裏頭養老的,“到時候再說。”
沈寅初現在已經是望山屯混得最好的人樣子了,他的面包車一開回來,一路上好些人打招呼。
“寅子回來了!”
“寅子啊,聽說你都開分店了,啥時候換個夏利啊?”
“咱這小本生意,夏利那十多萬呢,大發夠用了!”
沈寅初随口回了兩句,看見老村長出來了,這才停車下車。
“寅子回來啦?”
老村長一眼看見後座的老太太,趕緊過來:“老嬸兒,回來了?好些年沒見了,這身子骨看着壯實啊!”
老太太笑:“還行吧,這不是有我大孫子麽?大孫子這麽孝順,那肯定身體好啊。”
老村長一看這架勢就知道,肯定是回村上墳的,老沈家房子都改廠子了,也沒地方落腳。
現在沈寅初可是這村裏頭的指望,他趕緊開口:“去俺家坐會兒!”
“寅子,去俺家!”
冷不防響起來一個有點奇怪的聲音,沈寅初一看,是啞巴叔!
啞巴叔雖然叫啞巴,但是其實嗓子沒壞。小時候打慶大黴素耳朵壞了,聽不見自己的聲音,慢慢就不會說話了。
一輩子孤苦伶仃的,只是老了老了動了恻隐之心,把從人販子手裏頭跑出來的二柱子收養了。
但是現在,誰不說他當初聰明?二柱子那小子攢了好久的錢,不但給他蓋了大瓦房,還特地接到盛城去裝了助聽器!
別人家親兒子都沒這麽孝順能幹!
這會兒老頭慢慢又能說話了,他身體本來就硬實,只不過說話腔調有點怪模怪樣的。
“二柱子昨天打電話就說了,我把炕都燒透了,屋裏頭一點不潮!”
他平時自己住着三間大瓦房,農村的平房時間長不住難免有些潮濕,特地把炕都燒透了:“走走!”
他還伸手遞給倆孩子兩個手編的蛐蛐兒:“爺給殺大公雞吃!”
“別介,叔,”沈寅初可知道,啞巴叔那倆大公雞養得可仔細了,天天還逮蟲子喂,“你家那倆大公雞養得多好看!自己留着!”
“早上我就殺了!這會兒都炖上了!”啞巴叔不幹,他之所以把倆大公雞養那麽精心,就是知道寅子喜歡吃農村土雞,“我逮螞蚱喂,平常就苞米面拌大白菜,長得可好了,肯定好吃!”
一家人跟着啞巴叔往回走,老村長卻把沈寅初一把拉住了。
“咋了,老叔?”
老村長煙瘾越來越大了,抽了一口才繼續說:“我聽說,你媳婦兒不幹了?咱村有在三中上學的,也叫那副校長給放假攆回來了!”
“咱村裏那幾個混蛋,平常橫得跟啥似的,咋一看見老師就慫蛋了?”
望山屯的風氣其實還真一直不錯,老村長雖然精明點兒,可是既是族長又是村長,把村裏頭沈姓的混小子管得都不錯。
附近哪個村沒有扛着長杆子去火車道扒煤塊賣、去禍害礦裏頭的?剪電線賣的、偷廢鐵賣的,甚至更過分一點的還有搶劫偷東西的。
望山屯還真一個沒有,最混蛋的就是王二成那小子,也就只敢在小學門口擺攤騙小孩兒倆零花錢。
這樣的沒文化的老實農民,一旦碰到老師了,平時再橫也不敢說啥。
“雖然學習成績是不咋地,可是叫人家這麽看不起,我心裏頭可不是味兒!”
“那個副校長石文明,他橫啥?他爹媽都是農民!你看那一家子,現在又搞安利又賣那個啥衆華鼈精,還放過高-利-貸……趁着開家長會跟家長宣傳,一家子沒一個好東西!”
聽見衆華鼈精幾個字,沈寅初突然想到了什麽。
“他家賣衆華鼈精?現在還賣麽?”
“咋不賣呢?”老村長撇嘴,“那玩意賣那麽貴,我才不信呢!啥靈丹妙藥?”
衆華鼈精的大賣,其實全靠着當年馬俊壬的一句話。
馬家軍是中國田徑歷史上的一個“奇跡”,當時馬俊壬帶領的女子長跑隊,短短一年內破了六十多個紀錄,號稱是“想破啥就破啥,想讓誰破就讓誰破”。
這個九四年的頂流教練說了一句隊員成績全靠喝鼈湯加上苦練,愣是讓瀕臨虧損的衆華鼈精一瞬間變成了最火爆的保健品。
可是事實上,所謂的田徑王朝,全是注射興奮劑注射出來的。女性隊員們嗓音變粗,不來月經,大多數人都得了肝病。
而所謂的衆華鼈精在後來也被披露出,全廠根本沒有鼈的采購資料,整個廠子只有一只鼈——還是養在水池裏頭作為觀賞的!
而這個現在被炒到幾百塊一桶的衆華鼈精,在幾個月之後就要徹底涼透了。
就在今年的十二月,這些被注射興奮劑、被性侵、被侵占獎金的女子長跑隊員就要集體辭職了!
在這個消息曝出的同時,衆華鼈精的價格也馬上就一落千丈,變成了一盒幾塊錢都沒人買的知名假貨。全廠只有一只鼈的笑料被許多報紙争相報道。
“行了,老叔,你放心吧,這事兒交給我。”
沈寅初又跟老村長要人:“你知不知道這家放-貸是通過啥人?給我介紹個中間人。”
老村長吓一跳:“寅子,這玩意可不能借啊,你要缺錢村裏頭張羅張羅,那坑咱老實人可不能進!”
“你放心吧老叔,”沈寅初笑了,“你放心,只有我坑他,他肯定坑不了我。”
作者有話要說:更新啦!
謝謝小天使們的關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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