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蘇惟惟望着兒子決絕的身影,第一次有種當媽的感覺,她趴在大門口,依依不舍地看向走入校園的琤琤,就好像被抛棄一般。

兒子在學校不會被欺負吧?老師會打人嗎?他不會說話同學會排擠他嗎?他會不會想媽媽想到哭?她想東想西的,人家琤琤還沒流一滴淚呢,她都快眼淚汪汪的了。

“嫂子,快走!把我送去一年級!”

蘇惟惟眨眨眼,依依不舍地拉着梁小妹的手。

當初梁小妹要插班,老師原本是不想收的,梁小妹這種沒基礎的去了只會拖班級後腿,好在當初劉玉梅怕兒子廠長的職位跑了,便托了人找關系,這才把事情辦妥。

“梁小妹是吧?快進來吧!”

梁小妹是小名,當初報名時蘇惟惟一問才知道小妹根本沒有大名,好在一年級也不上戶籍,名字可以先湊活着,等以後有機會再改名。

班主任是個男教師,看向蘇惟惟時明顯愣了一下。

蘇惟惟笑道:“小妹沒上過幼兒園,就麻煩老師了。”

小莊老師臉一紅,“不麻煩不麻煩,你是小妹的姐姐吧?小妹交給我就行,您盡管放心!”

蘇惟惟抿着嘴輕笑,這一笑更是風情萬種,把小莊老師看的臉更紅了。

梁小妹在學校受到前所未有的優待,小莊老師對她很好,總是溫柔地叫她過去問她學習學得怎麽樣,囑咐她哪裏有不會的盡管找他,小莊老師還會關心她的生活,問她家裏的情況,問她“姐姐”蘇惟惟幾歲了,哪裏人,有什麽興趣愛好,小妹總是給小莊老師想知道的一切。

秋意正濃,早晚的秋涼總是在提醒人們,那短暫的春日和漫長的夏季已經過去。

早上,蘇惟惟把小孩送進校園,正要走,卻見一個熟悉的人影離開校園往拐角處走,是梁小弟!

蘇惟惟正要跟上,就見一般比梁小弟大幾歲的學生追着他跑,直到把穿着校服的梁小弟堵在學校圍牆後的廁所旁。

“呦!這誰啊?我不是叫你不準來學校的嗎?怎麽?當我的話是耳旁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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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真是慫蛋!說了要退學又不退,你是不是以為我們不敢打你?”

“你們不要對他要求太高,這慫蛋死了媽又死了哥哥,我說姓梁的,你怎麽不跟着去死?”

梁小弟嘴角青一塊紫一塊,眼睛也被人打腫了,當下惡狠狠地瞪着他們,然而他人單勢弱,這樣的舉措無疑會招來更狠的對待。蘇惟惟以前遭遇過校園暴力,當然那時候她還不知道這是校園暴力,只知道有些小團體會故意找她麻煩,一開始她以為那是自己的原因,後來才知道,有些人的惡是深入骨髓的。

哪怕後來她強大了,可當初的陰影依舊無法忘卻,她看着這一幕,原想沖上去幫忙,思來想去還是強迫自己停住腳步,很顯然,梁小弟已經不是第一天被校園暴力了,這麽長時間的校園暴力,臉上有這麽明顯的傷,老師同學不可能沒察覺,但校園暴力還是繼續發生,如果她現在沖出去幫忙,或許能把這些混蛋吓走,可下次他們一定會把今天受的委屈加倍奉還,再者,一個青春期的少年被施暴最不想被誰看見?一定是家人或者喜歡的人,他絕不想他最沒尊嚴最丢人的時刻被身邊人看到。

蘇惟惟思來想去還是停住了,好在正是上學高峰期,學生人來人往,那些人就只是打了幾下就沒繼續,梁小弟很快低着頭往學校走。他頭埋得很低,似乎很怕別人看到,蘇惟惟知道他是在用冷漠掩飾他此刻內心的脆弱。

她從另一條路跟着那些混混去了街上的游戲機房。

“哎,看你們的校服你們是初中部的?”蘇惟惟低聲問。

那幾個混混見蘇惟惟是美女,便道:“是,問這幹嘛?”

他們說話語氣很狂,蘇惟惟心裏一嗤,小屁孩自以為欺負人了不起,以後社會教你做人!

面上她卻鬼鬼祟祟,“我問你們,你們學校有沒有一個姓梁的?好像是家裏死了娘又死了哥哥的,聽說在你們學校的初中部上學。”

那些人一愣。“這不是梁小弟嗎?”

“名字我不知道,就知道姓梁。”

“你問這幹什麽?”那幾人覺得奇怪,這蘇惟惟又不認識梁小弟,怎麽忽然這麽問?再說梁小弟那種慫蛋,也不是什麽厲害角色,長得也是平平無奇,穿的更是老土,他有什麽本事被美女記住?

“我啊是這街上開店的,偷偷賣點五金刀具什麽的,那個小孩邪門的很,前幾天去我那買了好幾把刀,我問他買刀幹什麽,他說要殺豬,殺好幾頭豬,還說那些豬太猖狂了,總是找他麻煩讓他滿心苦惱!說那些豬怎麽看怎麽礙眼,還不如都殺掉算了。”蘇惟惟抱着胳膊,像是被吓得不輕,“你說他是不是心理有問題?他說話時眼睛都是紅的,還念叨着說什麽先忍他們幾次,要是再敢這樣,下次就知道砍了,又說什麽一定要找個晚上才不容易發現,要把豬都騙到一個地方去,不然其餘的豬就不好砍了,你說他家裏幹什麽要殺那麽多豬啊?他一個學生不怕嗎?”

蘇惟惟說話時語氣陰森,莫名讓他們後背一涼,就好像親眼聽到被打傻了的梁小弟瘋瘋癫癫地說出這些話,梁小弟竟然買了那麽多道具?還說要殺豬?要知道梁小弟家窮的要死,他們家就算養豬也養不了幾頭,再說誰會叫一個學生去殺豬?而梁小弟說的那些形容詞,怎麽看都像是形容他們的!

用的就是老師說的那什麽比喻手法?

那幾個混混抽一半的煙都吓掉了,第一個沖上去打梁小弟的高個咽了口唾沫,“梁小弟可沒那個膽!”

“我看他慫的很!天天打不還手罵不還嘴的!”

“不是啊,老大,電影上說人要是被欺負到一定程度是要反彈的,被打壓的越狠反彈的越厲害,就跟那彈簧似的。我家村子口有一個老實人一直被鄰居欺負,那鄰居天天打罵他們家人,老實人被欺負的狠了,竟然一生氣把鄰居全家都殺了!一家11口人啊!一個不留!”一個矮個小弟說。

高個被說的後背一麻,吓得哆嗦。

“沒那麽邪門吧?你說的怪吓人的!再說了,我們也沒怎麽他,我們就是……教訓教訓他。”

“可他要是真殺我們怎麽辦?他買了好多刀,可見不是一次作案,要分好次,你說他要是想殺人第一個殺誰?”矮個小弟問出這種拷問靈魂的問題。

所有人瞬間看向高個,梳着小分頭的高個被看的頭皮發麻。

“喂!你們什麽意思?難不成我要是被殺了你們還能有好結果?”

也不知哪個小弟說了句:“說不定大哥被殺了以後,警察就把梁小弟抓起來了,然後我們就得救了?”

高個:“…………”

其他人深以為然,還好!他們只是幫兇,欺負梁小弟最恨的就是他們老大了,真要殺第一個也輪不到他們,一時間他們不免松了口氣。

蘇惟惟瞥了他們一眼,又道:“對了,這人你們離他遠點!他不是個好東西!別看他老實,他哥哥可是混黑社會的,前幾天因為走私管制刀具被抓了起來,據說馬上就要放出來了,他哥那麽壞,他肯定不是什麽好人!你們要小心了!”

高個吓得不輕,梁小弟他哥竟然是混黑社會的?竟然被抓進局子裏了?怎麽可能呢,梁小弟家裏哪有那麽厲害的人?

高個找人一打聽,梁小弟同村的人傳話來,說梁小弟的哥哥确實被抓進號子裏了,至今沒放出來。

高個吓得不輕,再加上他小弟們看他的眼神怪怪的,好像都恨不得他先死一樣,他這心裏更不平衡,憑什麽?明明就是一起欺負的,這時候就知道把他推出去了,他又不傻,怎麽能第一個死?

——

晚上,梁小弟回家吃飯,他吃飯時一句話不說,一直沉默着。

蘇惟惟瞥了他一眼,“你臉上怎麽了?”

“上體育課沒注意摔的。”

蘇惟惟也沒說話,拿來碘酒用棉簽蘸了蘸。“可能有點疼,忍着點。”

冰涼的觸感傳來,下一秒,棉簽溫柔地擦在他臉上,梁小弟感覺着那棉簽在他臉上來回擦過,留下的似乎不只是碘酒,還有些別的東西。他從小到大一直被欺負,而這一切就像是魔咒一般,小學欺負他的人告訴初中的混混,初中的混混知道他好欺負便繼續欺負,不出意外他要忍到高三結束,下面這些年被打應該是常态吧?其實他都麻木了,他告訴過老師,但是老師問他:“為什麽他們不欺負別人就欺負你呢?”

沒有人替他出頭,他便喜歡看武俠,他幻想有一天自己會學會某種秘籍忽然強大起來,也幻想生活中有像喬峰這樣的大哥,會解救他于水火。

有好幾次他想告訴嫂子,卻又怕給嫂子添麻煩,今天被打時,他臉上有些疼,他不想回來的,怕嫂子看了會擔心,也怕嫂子追問,可最終,嫂子一句話沒說,只是溫柔地替他清理傷口。

嫂子不是喬峰,嫂子是阿朱,溫柔體貼。

梁小弟閉上眼,溫熱的眼淚剛冒出來又被他強行壓下去,他不能哭,他不能在嫂子面前丢人。

次日一早,梁小弟起晚了,眼睛腫的厲害,他用冷水拍拍臉,就聽到蘇惟惟在身後說:

“上學要遲到了,我給你拿兩個包子,還有一個玉米棒,你別忘記吃哦。”

梁小弟應了聲。

上課時,高個混混一直在看梁小弟。

他媽的那美女沒騙他們!這梁小弟果然想殺他們啊!你看他的口袋裏明顯藏着一個巴掌大的東西,是刀?他一直用手去摸,可見是在找機會下手,他經常東張西望,顯然怕被發現,他還眉頭緊鎖,那是忍耐到了極致。

他真的想殺他們!看!他又把手伸進口袋了!他不會是想在課堂上動手吧?等等,剛才他是不是回頭瞄了他一眼?高個吓得兩腿打顫。

梁小弟緊緊皺眉,他路上吃了兩個包子,可因為一路小跑,吃玉米棒很不方便,就把玉米棒踹在口袋裏等着下課再吃,可誰知下課時老師拖堂,那玉米棒一直沒吃到嘴裏,他只能一直揣着,怕玉米棒冷了,又忍不住把手伸進口袋裏用手捂着。

老師到底什麽時候下課?再不下課玉米棒就要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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