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身後有腳步緊緊跟随，沈冉手臂被人拉住，接着有人與她并肩走着，他低下聲音說：“你要是沒生氣，就讓我帶你回去，不然你這個樣子，我真擔心穿馬路的時候撞着別人。”

“唉。”沈冉這次認真的看着他的眼睛說，“這才一條馬路，我穿過校門就到了，你別聽她們瞎說，我根本沒那麽嚴重，就是不知道鼻子會不會起烏青。”

“有了。”

“啊？”

“你鼻子最上面起青了。”他伸出食指點了點她的眉間，那裏原本秀氣的眉毛正緊蹙着。

沈冉用手摸了摸，會不會像是被人揍了？

陳塵仿佛猜到她在想什麽，揶揄道：“像一只花貓。”

“你總算嘴下留情了，不罵我是豬啊？”沈冉語氣緩和了下來，說完又覺得這話有些暧昧，像是情侶間的調戲。

“有時候像豬，這時候像貓。”

沈冉恨得想收回剛才的話。

羅妙妙是時候出現，問她：“怎麽着呢，到底走不走？”

陳塵突然大聲說：“沒事了，她說如果我帶她回去，這事就算過去了。”

沈冉下意識地甩出一腳踢過去，陳塵快速跳開，歡笑聲在周邊溢開。

陳塵果真拉着她去一邊取車了，那是劉志成新買的小電驢，買來以後經過改裝，炫酷到不行。

劉志成在一旁小心地看着，心疼道：“你小子開車悠着點啊，別跟人剮蹭了。”

“少廢話，沒你就沒有那麽多事。”陳塵穩穩地坐着，拍了拍後座示意沈冉，“坐上來你總會吧？”

“那你們怎麽辦？”沈冉看着宿舍其餘三個人。

“你說呢？”羅妙妙将她往前推了一把，“好好享受風的速度，我們有手有腳，幾分鐘後也就到了。”

沈冉還是滿臉黑線，她自己根本也沒缺胳膊少腿的，這整的到底是哪出啊。

陳塵見她欲上不上的左右為難，又有先前退縮的架勢，趕緊伸手往後一拽将人定住，“坐好了啊，半路上掉了可跟我沒關系啊。”

沈冉還未來得及出聲，陳塵已經發力沖了出去，她身子往後一倒，趕緊雙手拉住他下面的座墊。

小電驢模樣很輕巧，但是兩個成年人坐在上面看上去就有些擁擠滑稽，陳塵的座位高加上高個子，與身後沈冉嬌小的身子比起來，更加顯得她小鳥依人。

陳塵問：“你怎麽在我們學校啊？”

“看電影回來的，外面路太髒了，就走你們學校了。”

“哦，今天沒跟你男朋友一起？”

“沒。”沈冉心一窒，她突然間想起那個說會在宿舍樓下等她的人。

兩個學校之間隔着高架，此時他們等着路口的紅燈，前面開過的車子一輛接一輛，陳塵指給她看：“車這麽多，橫沖過去就是找死。”

沈冉簡直想昏厥了，誰說要沖過去了，敢情他拿自己的智商當三歲小孩啊。

“我最守交通規則了。”沈冉嚴肅地回答。

“你？”陳塵不相信地回頭看她，“小時候不知道是誰整天帶着人橫穿馬路。”

沈冉低頭道：“那麽久的事就別說了行不行？”

“想起來了？”他笑着問。

沈冉推他的後背，“綠燈了，趕緊的。”

從他的學校到她的學校路都是直的，一眼就能忘到盡頭，走路也就幾分鐘的光景，沈冉卻覺得格外漫長。

而陳塵卻并非這樣想，他甚至有些感謝那顆球給他帶來與她短暫相處的時光，更希望紅燈的時間再長一些，這樣就能更多的感受她在他身後。

目前看來，這條相接的路仿佛是一個阻礙，他過不去她也不會看過來。

但紅燈終究會滅掉，等到綠燈亮起，暢通無阻，他帶着她到了對面。

沈冉覺得再讓他将自己送到宿舍樓下，那就太傻了，她随意指着最近的一棟宿舍樓，示意他停下來。

陳塵反應太慢，又往前開了一小段距離才定住，他見她下來，忙拉住她問：“這回你要說清楚了，上次說好的請客到底什麽時候有空啊，你別是糊弄我的吧。”

沈冉一愣，這個問題确實有些難回答，她不得不馬上解決了，是啊，什麽時候好呢。

“我還沒想好……”

“就這個星期了，你随便選一天，我都有空。”他快速幫她做決定，又補充了一句，“別叫外人啊，我可只救了你一個。”

“行了，你到底走不走啊？”

“你別忘啦！”陳塵邊掉頭邊提醒她，沈冉看着他的背影，不由想笑，這麽想蹭飯，幹脆就請你吃蘭州拉面好了。

她回身繼續走過一棟宿舍樓，到了樓下四處張望，那裏什麽人也沒有，掏出手機來看，也沒任何信息，她給人發了過去：我到了你在哪。

沒有回音。

沈冉想着不對頭，跑到宿管阿姨那裏，問剛才有沒有男生在外面等，阿姨迷迷糊糊地答好像是有一個，來來回回站了些功夫，好像剛剛還在的。

她心下一沉，該不會是看到什麽了吧，自己特意讓陳塵在遠處停車，就是怕産生什麽誤會，難不成怕的事情成真了？

沈冉二話不說立刻給嚴文浩打了電話過去，等待的心情逐漸焦慮，并不是怕他誤會什麽，而是他似乎真的有事情要告訴她，卻在最後幾分鐘等不了就先走了？

“喂？”他的聲音聽起來有些不耐煩。

沈冉來不及回味長久未交流的聲音，直接問道：“你找我有事啊？”

“沒事了。”

“啊？”她遲鈍片刻，并不接受，“到底有什麽事嗎？”

“剛才有事現在沒事。”他停頓了一下，指控她，“沈冉，你約會就約會，何必藏着掖着。”

她聽着就暈了，“我沒有啊……”

“有沒有你心裏清楚。”

沈冉說不上話來，沉默了一會那邊已經挂斷了。

她心裏突然感到委屈，這種感覺比分手還不好受，分手至少是公平的，這件事上她被莫名其妙地誤會，還不能好好解釋，也沒有解釋的必要和餘地，活該讓人一直誤會，就像小時候被誣陷拿了別人的糖一樣，想哭卻無處發洩。

羅妙妙幾人回到宿舍的時候，手上大包小包拎滿了水果，因為看透沒人會收到花的真相，她自發決定請客，然而經過三人協商，覺得還是去買水果比較劃算。校門口的水果超市正打着促銷，圍滿搶瘋了的人，她們也進去湊了個熱鬧，出來就滿載而歸。

“郁悶什麽呢。”羅妙妙見沈冉趴在桌子上，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

她們幾個忙着分水果，溫靜掰了跟香蕉過來，吳莉姝選了個蘋果，全部放在她桌上，沈冉側過頭說：“我想吃酸的。”

“酸的？不會是有了吧。”羅妙妙語出驚人。

“快點，越酸越好。”

羅妙妙在袋子裏看了一圈，抛了個檸檬過來，努努嘴道：“這個可酸了，我可是來泡水喝的。”

“我就不信酸不死我。”沈冉拿起檸檬突然發狠，徒手就剝了起來。

“哎。”溫靜走過來提醒，“沈冉，這個要刀切的，你不會真的要吃吧，怎麽突然要吃這個啊？”

她木木地答：“因為酸啊。”

“你要吃酸的，我有酸梅。”吳莉姝拿出自己的零食罐遞給她。

“謝謝。”沈冉一顆一顆地嚼着，酸酸甜甜的味道麻痹着味蕾，心頭才感覺舒适了些。

她看了看宿舍的人，她們都用一種奇怪的眼神看着自己，才知先前她的行為實屬怪異，摸頭解釋道：“我頭疼，聽說吃酸的會好。”

溫靜點點頭：“嗯，現在挺正常的。”

過了會，沈冉去洗臉的時候，鼻梁一直痛，淤青已經遍布了這一小塊區域，鏡子裏的臉确實有些難看，明天該如何去上課，看見了要別人誤會，貼上創口貼更讓人浮想聯翩。

這下真變成豬頭了，她對着面前的自己小聲罵道：“沈冉是個豬頭！”

天色微暗的時刻，陳塵在宿舍樓下将車停好，直接就上樓逮人去了。

劉志成、江欽還有魏濤這會正忙着集體在電腦前開黑，游戲的聲音與他們相互之間交流的暗語一陣高過一陣，陳塵進門的時候都沒人注意到他。

“五殺，我操，我今天神了，球場失意下場得意啊哈哈。”劉志成整個身子都興奮得顫抖，什麽不如意都一掃而空。

“就這樣也得意，頂多算個狗屎運。”陳塵在他身後觀察了一陣，潑出一盆冷水，“趕緊的上呀，磨叽什麽，對方現在不敢殺你，看看，你說你是不是慢了一拍子。哎，該出手時不出手，活該要打四五十分鐘。”

劉志成剛剛建立起來的信心，因為陳塵在一旁擾亂人心的幾句話煩躁得不行，一不留神被半路突然伏擊的對手們吓得失了幾格血，差點就被終結。

他心想，老子的威嚴哪是你說破就破的，最煩打游戲的時候別人在旁邊唧唧歪歪，本來順風順水的如同美夢驚醒，怎麽你一來就沒好事啊。

“兄弟。”他眼睛盯着屏幕手不停地操作着，滿臉痛心疾首，“我知道錯了，我不該把責任推給你，都是我的錯，你讓我先贏了這局再說吧。”

陳塵作勢掐着他的脖子，“就錯在這一點上？”

“還有還有……”劉志成連連求饒，“我腳上不長眼，不小心踢到你的情人那裏去了。”

江欽和魏濤粗魯地笑起來。

陳塵好氣又好笑，皺眉威脅：“說好聽點。”

“是暗戀對象？”他悠悠地改口，也是今天才看出來，陳塵這人平日裏看起來像是吃素的，一見着漂亮妞也會做出這種出人意料的事，居然會主動送人回學校，還是個隔壁的大姐大，可惜可嘆啊。

魏濤在另一頭喊話：“江欽，你不是說對人家有意思嗎？怎麽讓陳塵先下手為強了。”

江欽臉色有些窘，仍一刻不停地點着鼠标鍵盤，默默道：“君子動口不動手，我是文明人。”他接着又對陳塵說，“你上次不是說她有男朋友的嗎？你還湊上去插一腳，怎麽回事，想做第三者？”

陳塵臉色變得不太好看，低聲咒罵了一句。

劉志成在游戲裏得到一次升級，頓覺大快人心，“哈哈，這個可以有，別年齡歧視啊，我們應該給予鼓勵支持，大學生時代，戀愛自由啊。”

“你們懂什麽……”陳塵煩躁地回到自己的桌上，電腦都懶得開，翻看了會手機，又從書架上抽出一疊厚厚的資料，在一本證書中找到一張夾在裏面的一寸照，因年代的久遠有些模糊缺點，但對看清此人的面貌毫無影響，蘑菇形狀的齊耳發下透着一張白白嫩嫩的小臉，五官活潑可愛，咧嘴笑的時候少了一顆門牙，顯得又醜又滑稽。

他用大拇指輕輕撫了撫照片上小女孩的面龐，這張臉長開了，卻依舊留有小時候的影子，他記得她張牙舞爪的歡樂，也記得她狼狽落水的難堪，不管如何，即使兩人之間不複以往的交情，她依舊是萦繞在他整個童年和青春期的她。

我終于在茫茫人海中找到了你，然而，你卻已經忘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