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征戰在即,各種安排密集,京中也略顯混亂。城中加強了守衛,但尚未設宵禁,也是擔心百姓人心浮動。
四合院處在深巷之中,感受不到街上的熱鬧,對祁襄來說倒是清淨。
這天傍晚,郤十舟帶了消息來。
“師父吃飯了沒?”祁襄問。
“沒呢。消息集中的急,讓他們先吃了,我先過來跟你說。”郤十舟坐下道。
他們手下的這些人曾經也都在京中待過不短的一段時間,怎麽查消息也有私下隐秘的通道,跟蹤蹲守更是不在話下,對京中小路巷口十分熟悉。
祁襄說:“那邊吃邊說吧。”
郤十舟擺手,“不差這一會兒,我先跟你說完,你想想下一步要怎麽辦。”
祁襄這會兒也不餓,而且消息重要,便道:“也好。”
郤十舟将查到的逐一道來,“那個‘曹哥兒’曹光明不難查,是戶部尚書何隸的遠房親戚,也是何隸安排進進字營的。進字營平日沒事,只需點個卯就可以回家,這曹光明不常去何隸那兒,但近幾日倒去的頻繁,走的是後門,顯然不想讓人看到。”
祁襄點頭,并不插話。
郤十舟繼續說:“何隸這幾日每天都去三皇子府上,來往之間走的都是後門,穿的都是普通粗布衣裳,不是官員素日穿的綢緞,連發冠都沒戴。至于他與三皇子商議了什麽,尚不清楚。三皇子府內守衛嚴,我們的人很難靠近。”
“另外,昨天稍晚些時候,何府從門出來兩位姑娘,一位穿得華貴,兩人上了馬車去了三皇子府。今天天亮時馬車才返回。手下的人不知道那姑娘是何人,但回來跟我一說,我猜可能是何家那位小姐。”
祁襄皺眉,“何以見得?”
“何家女眷本來就少,能穿戴得那樣好出來,再算算年紀,也差不多。這姑娘出入三皇子府,不知道白君瑜知道後會是什麽反應。”郤十舟倒有些幸災樂禍的樣子,一點沒見長輩的穩重。
白君瑜對何玉恩有意的事郤十舟已經知曉,如今何玉恩在三皇子府過夜,若說什麽都沒發生,他必然是不信的。現在明顯是何玉恩根本沒看上白君瑜,而是想緊着高枝攀,三皇子又尚沒有正妃,如此一想,何玉恩有些謀算也是正常的。
“看來何隸是入三皇子一派了。何玉恩裝扮高調去三皇子府,必然是會如意郎君的。若三皇子承諾娶何玉恩,的确能讓何隸更好地為他效力。至于這效力的結果是兩廂歡喜還是淪為棄子,對三皇子來說都不虧。”加上之前自己無意撞見的,祁襄已經可以肯定,何玉恩是不可能嫁給白君瑜的。
這對白君瑜來說是打擊,也是丢臉的事,但祁襄卻覺得很好。他本來也不可能讓何玉恩嫁給白君瑜,現在何玉恩自己選了,也省了他費工夫。只是白君瑜那邊,他不可能去說,只能等白君瑜自己發現,也算給白君瑜留面子了。
“所以接下來你打算怎麽辦?”郤十舟手肘搭在桌上問。他這個徒弟向來主意正,幾乎不需要他費腦筋。
祁襄想了一陣,說:“現在皇子都長大了,京中局勢早已開始緊張。如今三皇子遭訓斥,四皇子展露頭角,雖已在盡量裝愚鈍,但皇上吃這套,三皇子未必吃。現在四皇子又要出征,這看似是個攬功的好機會,但若贏,皇上忌憚,若輸,性命難保。左丞相是三皇子的外公,沒為三皇子請戰,恐怕也是想到這一層。”
“三皇子跟戶部勾結上了,戰事上戶部也要出力安排糧草之事。這幾日他們往來又頻繁,焉知不是在這上面有圖謀?”
郤十舟點頭。
“師父,讓人盯着負責糧草的人和曹光明,何隸那邊也盯好,有事随時跟我說。”祁襄表情嚴肅,他既希望自己猜對了,又希望是自己多心。如果猜對了,白君瑜很可能有危險,如果只是多心,那他就做不了什麽了。
“好,我這就回去安排。”郤十舟起身要走。
“師父,在這吃了飯再走吧。”祁襄覺得也不用那麽急,這一時半刻也成不了事。
郤十舟笑說:“這次出兵準備的急,不緊盯着怕漏掉什麽。我那有留飯,餓不着你師父我。”
祁襄也笑了,“那師父慢走。”
郤十舟出了房門,又停下來,問:“那白君瑜出征,你要不要去送一送?”
祁襄沒有猶豫地說:“不去了。估計何玉恩那邊做戲還是要做全的,肯定會去相送,到時候我與她再吵起來,對我的名聲也不太好。”
郤十舟笑得更開了,“行,你自己高興就行。”
祁襄是不準備去送白君瑜,但白君瑜卻在出征前一晚來找他了。
白君瑜這次來,帶了上次說好送他的書籍、餐具等,和白如兩個人提着過來的。
“你現在出來沒問題嗎?”祁襄以為這個時候,白君瑜應該跟出征的将士們待在一起。
白君瑜微笑道:“沒事。本也是讓我回家聽父母教導的。我也不是第一次出征,父親提點了我幾句就罷了。”
祁襄引白君瑜進屋,讓潘管家上了茶,“聽賢珵說你這次出征是要和四皇子一起,你要多加小心,四皇子出征看似好事,但其中的危險也是不可估量的。”
“我明白。”對于祁襄的叮囑,白君瑜覺得舒心,朋友之間就應該有這樣的叮咛,“我這次出征,短則兩個月,多無定數,四皇子也不在,你出門要格外當心。”
他這次來,就是要囑咐祁襄這事的。
祁襄笑說:“你還不知道我嗎?沒什麽事半個月都不會出門,放心吧。”
“不是怕你惹事,是怕別人找你麻煩。我已經跟父母說好了,你若真遇到麻煩,直接去奉北将軍府住下便是,不要見外。小打小鬧的,像我祖母大伯那邊若找你麻煩,倒不必擔心。就怕其他人生事,你不好防。我這邊也不方便安排人跟着你,太過顯眼,萬事還得你自己當心。”
白君瑜在擔心什麽已經不言而喻,他不在,戶部尚書在。
白君瑜的關心祁襄自然是領情的,也安撫道:“你不必擔心,有事我會先去找太傅。若太傅也應付不來,再打擾奉北将軍吧。不過京中加強守衛應該會到戰事結束,巡城兵那麽多,各方都有牽制,有人想從中生事也不容易。”
何況,他可不是任人宰割的魚肉,若真有人上門生事,他只能讓人豎着進來,橫着出去。
“話雖如此,但多小心一層總沒錯。”
“知道了。你求來的平安符我戴着,定能保我無虞。”
白君瑜笑了,“希望如此。明天天不亮大軍就出發,你不必來送我了。”
祁襄本也沒想去,但在白君瑜面前也不能這樣說,“那等你回來,我給你擺慶功酒。”
“好。”白君瑜看着祁襄,有些移不開眼睛,屋內燭光不甚明亮,将祁襄照得更為柔和,連疤痕都淡了許多,目若朗星,顏若美玉,是與平日不同的溫和,也別有一番風逸。
次日一早,大軍出發。
郤十舟也暫且搬來了四合院。他心中也有擔憂,四皇子和白君瑜不在京中,他也怕有人趁機找祁襄麻煩。祁襄雖能應付一二,但有他在更為保險。
午飯後,祁襄站在院中,看着陰沉沉的天,覺得這不是個出征好的日子,若下雨,白君瑜肯定能趕上。
郤十舟将藥罐子放到爐上,說:“這人年紀大了,覺少,起得就早。”
祁襄被他分散了注意力,轉頭看向師父,不知道師父要說什麽。
郤十舟接着說:“所以我閑着沒事,就去看了一眼大軍出征。如你所料,那位何小姐果然去了,哭得梨花帶雨,身上也不沾翡翠,素得很,看起來就像為白君瑜擔心,無心收拾一般。我差點就信了。”
祁襄失笑出聲,“差點?”
“是啊”郤十舟跟說戲文似的,“然後她回了府,等我在早飯攤上吃完飯,就看到她花枝招展地出門了,臉上沒有半分憔悴擔憂之色。若把這姑娘放到後宮,應該也是一把好手。”
祁襄不知道說什麽好,“也好吧,至少讓君瑜安安心心把仗打完。”
郤十舟笑說:“他自然能安心把仗打完,畢竟你都安排好了不是?”
雨滴落下來,砸在祁襄的鼻梁上,“下雨了……”
郤十舟催促他,“快進屋去,別淋了雨又生病。晚上準備些肉烤來吃吧,下雨天吃烤肉,再配一壺酒,豈不美哉?”
大軍浩浩蕩蕩趕往邊關,往北走雨水少些,加上天氣熱了,休息時倒也不必非得搭帳篷,席地而眠是常事。
篝火上烤着剛獵回來的獐子、野豬等,數量不多,是給将士們的加餐。他們趕到邊關還需要些時日,攜帶的糧草在邊關至少要吃上兩個月,所以途中若能獵到些野味,也能省下不少糧食。
吃得飽,将士們才有動力。此時都三五成群地圍坐在一起,聊着家鄉的事、聊着戰場上的傳聞、聊着打了勝仗後得了賞賜要怎麽花,等着野味烤熟。
白君瑜沒有選擇跟士兵們同坐,他和榮滄獨占了一堆火,上面烤着野雞,火下還埋了只叫化雞。
榮滄一改在京中的雍容華貴,穿着精練的铠甲,與将士們同吃同睡,不抱怨,不嫌棄,就像在戰場上打滾多次的老将。榮滄表現出的随遇而安也讓士兵們心生好感,他們是去打仗的,自然不希望軍中來個祖宗,在打仗之餘還要伺候着,只會讓他們看清貴賤之別。
榮滄喝着一壺小酒,也不敢多飲,怕耽誤明天的行程。
白君瑜看着火堆,沉默不語。
“想什麽呢?這麽出神。”榮滄用匕首割了一下木架上的野雞,沒熟透,還得再烤一會兒。
白君瑜回神,淡笑道:“沒什麽。看殿下這樣适應軍中生活,我也就放心了。”
榮滄又喝了一盅,笑說:“可能是在京中待久了,也待膩了。如今離開了那四面的城牆,倒是自在惬意得很。”
“也是。戰場危險,但京中實則也不安全,都是一樣的。”他們離人群遠些,說話也不必太顧忌。
“沒錯。”榮滄換了條腿支着,“這幾日你總發呆,是有什麽難事嗎?”
“沒有。”白君瑜說:“只是惦念家中而已。”
他這幾日不知怎麽的,一休息下來就會想到祁襄,會想起祁襄的睡臉和燭光下的樣子,也會擔憂祁襄現在如何。但這些他不能和榮滄說,說了也沒用,就找了個借口。
榮滄信了,白家之前的事他也知道,白君瑜擔憂也正常,“其實你也不必太過操心,奉北将軍必能處理好。”
白君瑜敷衍地點點頭。
白如臉色陰沉的匆匆走來,觀察了一圈見無人注意這邊後,單膝跪地盡量壓着聲音道:“殿下,少爺,出事了!”
榮滄一怔,下意識地看向白君瑜。
白君瑜皺眉問:“怎麽了?”
白如咬牙切齒道:“随軍的糧草裏被摻入了大量的石子,恐怕不足以支撐到大軍到達邊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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