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修）

付總的公司離酒店很近，車子開了十幾分鐘就到了工業園區，她還沒下車，就有一位文質彬彬的年輕男子迎上前來，他手上拿着一個文件袋，很禮貌的給她拉開車門，自我介紹道：“方小姐，您好，我是付總的秘書李樂，付總一早去銀行談點事情，讓我來接待您。”

“謝謝，李秘書，麻煩您了。”方紫汐邊下車邊禮貌的回應他。

寶塑股份座落在t市工業産業園區，這裏遠離鬧市，沒有高樓林立，舉目望去，只有一排排的廠房和低矮的辦公樓。

李樂先給方紫汐介紹了一下整個園區的布局，接着帶她去後面的廠區參觀，他邊走邊問道：“上半年你們天盛的孟靜帆小姐來調研過，我們之前的方案就是她給做的，她現在離職了嗎？”

“沒有啊？她一直都在。”方紫汐有些詫異，但轉念一想，這并不奇怪，孟靜帆才來過這裏，她手上有寶塑最新的調研資料，她之所以說沒有任何資料，無非就是要讓她在這麽短的時間內完成一項大家都覺得不可能完成的任務，她還真是費盡心機的刁難她啊。

李樂聽她這麽一說，“哦”了一聲便沒再多問。

後面的一大片廠區是屬于寶塑股份下設的塑料廠，李樂帶她來到廠區最靠南的一排廠房參觀，給她介紹了一下塑料廠的主要産品和工藝流程，她邊聽邊記，有時還上前跟生産線上的師傅聊上幾句。

等參觀完一條薄膜生産線後，李樂手指着廠房後面說：“那幾條生産線已經停産了，後面都做了倉庫。”

方紫汐順着他手指的方向擡眼看去，只見這排塑料廠房後面還有好幾排同樣的廠房，全都鎖着門，一副冷冷清清的跡象，她不禁問道：“為什麽要停産？”

“庫存太多，價格降了很多，還賣不出去。”李樂皺了皺眉，“這些庫存都堆了很久了，今年需求特別差，本來九、十月份是旺季，可是旺季不旺，我們只好關了大部分生産線，臨時改做倉庫。”

“可是你們不是做了賣出套保嗎？這些庫存産品做了保值，可以降價銷售，自然不會賣不出去，關停生産線損失豈不是很大？”

“是這樣的，說實話，我們的套保做的很不好，跟我們的庫存不匹配，而且之前的套保在九月份的時候就了結了，當時還以為上游原料會漲價，還去抄底化工期貨，結果損失不少。加上現貨需求一直不好，産品價格降的讓人無法承受，只好部分停産，現在整個公司資金緊張，老板今早就是去銀行談貸款的事了。”李樂無奈的說道。

方紫汐聽完陷入了沉思之中，她萬萬沒有想到在這樣疲弱的經濟大環境下，寶塑不僅沒有堅持做賣出保值，居然還做起了買入投機，期貨市場原本就是為這些現貨企業規避風險的，卻反倒令他們陷入了投機的危機，看到眼前大片閑置的廠房，蕭條的生産場景，一時之間她的心情是說不出的沉重。

——

中午回到酒店的時候，林皓辰已經比她先回來了，他的房門敞開着，正在低頭收拾房間的行李，方紫汐抱着一堆資料從他門口經過，猶豫了一下，想進去彙報，腿卻還是不由自主的朝旁邊邁開。

一想到昨晚他那個強勢的、火熱的吻，他臂彎裏的淡淡煙草氣息，她的臉就有些發燙，只想趁他還沒發現之前趕緊躲進自己的房間。

“紫汐。”一陣清冽的嗓音。

林皓辰終究還是發現了門邊的她，他靜靜的坐在了沙發上，窗簾拉開，外面和煦的陽光照進來，他的眸色愈顯深沉，他指指旁邊的沙發，“你過來。”

過來？方紫汐的心突突的跳了起來，她停住腳步，故作鎮靜的淺笑了一下，“林總，有事嗎？”

林皓辰怎能看不出她的猶疑和慌亂，他用烏黑清亮的眼神盯着她，聲音低沉溫潤：“今早寶塑的調研情況如何？”

方紫汐忐忑的心情平複了一下，只是工作上的詢問，他的神色看不出一點異樣，就好像完全沒發生過昨晚的事。她又有點失落，也許昨晚他喝醉了，并不記得做過什麽吧？也許他只把她當成下屬和學生，根本不會喜歡她吧。

想到此，盡管心中波瀾起伏，她仍然很平靜的走過去在他身邊坐下，把手中的一沓資料遞給了他。

“林總，我覺得我們之前提供給寶塑的方案有問題，我讓付總的秘書把方案給我複印了一份，按照那個方案，他們現貨不僅起不到保值的效果，反而還在期貨市場損失慘重。”

他默然從她手中接過資料，從頭看到尾，他看的十分專注，眉頭漸漸緊鎖起來，片刻，他把資料重重的扔到桌子上，“簡直是敷衍了事，這個方案我沒看過。”

“林總，報告雖然是白組長簽字的，可卻是孟組長過來調研的。”方紫汐緩緩的說道，“現貨套保我雖然沒有經驗，可是我也知道把套保做成投機的風險有多大，付總那麽信任我們天盛，可是天盛不僅沒能幫到他，還因為不該有的失誤陷他于困境之中。聽李秘書說，付總之前的銀行貸款到期了，因為沒有資金償還，銀行現在暫停審批新的貸款……”

“你說的對，這件事确實應該追究報告提供者的責任，即使寶塑不跟我們計較，我們自己內部也該好好整頓一番了。”林皓辰的臉色越來越沉厲，“紫汐，這次幸虧你及時提醒，這份報告我跟你一起重做，盡量幫寶塑補回損失，走出目前的困境。”

方紫汐點點頭，平靜的直視着他，聰穎的她正有此意。林皓辰擡頭，深沉的看着她，眼底有說不出的複雜和深邃。

片刻，林皓辰擡手看了一下表，打開筆記本電腦說道：“去q市的航班還有三個多小時，這裏離機場比較近，我們可以提前一個小時出發，你先去收拾一下行李，然後過來我們一起把方案理一理。”

“恩，好的。”她點點頭，轉身走出了房間。

q市的行程是他們這次調研的第二站也是最後一站，傍晚的航班降落q市，天氣比t市稍微暖和一些。

從機場出來，依舊是準備調研的公司派車過來接他們，把他們送到預先訂好的酒店。

晚飯是公司老板加上辦公室主任兩人在酒店小包廂宴請他們，沒有上次那麽多人，老板看起來忠厚實在，不怎麽勸酒。林皓辰因為寶塑投資方案的事情有些鬧心，酒喝的也不痛快，因此晚飯很快就結束了。

吃過飯兩人就聚在林皓辰的房間做方案，林皓辰坐在長沙發上，筆記本電腦攤在面前的茶幾上，他彎着腰，長腿弓在茶幾邊，顯得很擁擠。

方紫汐坐在窗邊的電腦桌上，資料擺了一桌，她在自己的筆記本電腦上整理前半部分公司的資料，林皓辰則修改後半截方案。

兩個人都安安靜靜的在電腦上做事，沒有多餘的交流。時間在不知不覺中流淌，方紫汐慢慢覺得眼皮有些沉，她坐直了身子，揉了揉幹澀的眼睛，打了個呵欠。

林皓辰擡起頭關切的問她：“困了嗎？”

他的嗓音有些許沙啞，應該是許久不說話的緣故，聽起來有些滄桑感。酒店的暖氣很足，他雖然只穿了一件襯衫，額頭還是沁出了汗，頭發服帖的粘在前額，有一種特別的魅力。

方紫汐點點頭，又連着打了個呵欠道：“沒關系，我去泡兩杯咖啡就好了，只剩一點點了，争取今晚就把方案搞定。”

“我喝茶就行了。”他低下頭繼續工作。

她起身打了壺水，插上電，又在房間的小酒櫃裏找到一袋綠茶包和速溶咖啡。等水燒開後，她細心的把第一道沖茶葉的水倒掉，又斟滿開水端到他面前，茶葉漂浮在杯面上，清香撲鼻，他端過茶輕輕吹了吹，抿了一口。

方紫汐坐回電腦桌邊，啜了幾口咖啡，繼續整理資料。喝過咖啡，她的精神似乎好多了，很快她就把最後一點資料全部改完，發到了林皓辰的郵箱。

做完這些，方紫汐走過去看林皓辰的電腦，他的策略基本上也出來了，正在進行小的修改，他往旁邊坐了坐，示意她坐下來一起改。

沙發并不長，林皓辰一個人占了大半截，只剩一小塊地方，方紫汐遲疑了一下，還是坐了下去，他們之間只隔了一點點距離，他的長腿幾乎都要貼着她的腿了，她能感覺到他熱乎乎的體溫。看着他骨節分明的手指在鍵盤上熟練的敲擊着，看着那些熟悉的公式、數據和圖表，她有些心不在焉。

思緒又飄向了昨晚，門口電梯邊的牆壁上，他突然欺近的身子，毫無預兆的吻，那清冽的醉人的氣息，她的心情又慌亂了，她突然很想知道，那究竟是不是他的醉後失态？

很快的另一個聲音卻在心底嘲弄她：方紫汐，你真以為他會喜歡你嗎？他那麽心思深沉的一個人，會那麽輕易的表露真情嗎？也許真如姐姐說的，他的私生活很複雜，他對漂亮的女生來者不拒呢？

她心猿意馬，身體不自覺的挨到他身上，柔柔的，暖暖的，他的身體突然一僵，手指的動作停了下來。

她還沒意識到什麽，他已經轉頭盯視着她，複雜的，隐忍的。

“你的臉很紅。”好半天他才低啞的說道。

她倏的一驚，反應過來，想往旁邊挪去，卻被他按住了胳膊，他的掌心滾燙，屋內的空氣似乎随之沸騰起來，方紫汐的心簡直要蹦出了嗓子眼，她很不争氣的把頭低了下去。

靜的快要窒息的房間裏，氣氛已經灼燙到極點，突然桌上的手機不合時宜的響了。

這寂靜的大半夜，手機鈴聲響得特別突兀刺耳，他看了一眼上面的號碼，臉色微變，慢慢的松開了她的手臂。

電話鈴還在響着，方紫汐站起了身，林皓辰猶豫了一下接通了電話。

電話裏隐隐傳來的是個女人的聲音，他“嗯，啊”的敷衍着，眼神卻一直追随着方紫汐。

方紫汐感覺這是個私人電話，她似乎不應該再待在這裏影響他了，她把桌上的電腦收起來，對着林皓辰指指外面，做了個手勢：我回去了。

他明白了她的意思，沖她點點頭。

關上門的一剎那，方紫汐聽到裏面林皓辰終于放開了聲音說道：“安娜，我在q市出差，現在過不去……”

方紫汐回到自己房間，心裏有一絲淡淡的惆悵。這個叫安娜的女人，顯然跟師父關系很親密，這樣夜深人靜的時候，能打電話讓他過去的女人，一定是他很在乎的人吧，她突然羨慕又嫉妒起那個女人來。

她不知道為什麽，明明不敢想，也知道不可能，明明把他推開了，心裏很害怕和他接近，此刻卻這麽渴望待在他身邊，尤其是聽到另一個女人給他打電話，看見他對別人的那種暧昧和親昵的語氣，她心裏就不是滋味，很酸很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