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塵封心門
蘇東坡曾寫道:“且将新火試新茶,詩酒趁年華。”多麽美好的詞句,只是有多少人,把珍貴的光陰,煮成一壺新茶,留給自己細細品嘗。一池春水一城花,一縷微風一柳斜。紅塵故事,演來演去,就那麽幾件耐人尋味。而世間風景,一花一葉,都賞心悅目。
可三毛,卻在最美的年華,把自己塵封,恨不能與世隔絕。這種冰冷與孤絕,怪癖與敏感,持續了好幾個春秋,才得以緩解。如果可以,她真的願意在文字中,滿足地死去。三毛把自己關進家裏那幢日式屋子,不出門,不多言語。浮世流年,再相逢,已是萬紫千紅皆開遍。
“在我這個做母親的眼中,她非常平凡,不過是我的孩子而已。三毛是個純真的人,在她的世界裏,不能忍受虛假,或許就是這點求真的個性,使她踏踏實實地活着。也許她的生活、她的遭遇不夠完美,但是我們知道,她沒有逃避命運,她勇敢面對人生。三毛小時候極端敏感和神經質,學校的課業念到初二就不肯再去,我和她的父親只好讓她休學,負起教育她的責任。”這是三毛母親缪進蘭的話,寥寥數語,道出一個母親的寬容與偉大。
三毛的父母,用平凡的愛,來理解三毛,縱容三毛。少年時足不出戶,長大了背井離鄉,最後滿身風塵從沙漠歸來,他們從不曾責備,唯有心疼。蒼茫人間,有太多禁锢,世事總是與心相違。這世上,無非愛與恨,無非你和我,卻為什麽,有那麽多的驚擾和無奈。
三毛不明白,我亦不明白。她看不懂這個世界,所以把自己關起來,空對一彎冷月,一簾花雨。剛休學時,三毛被父母送進了美國學校,不幾天,就學不下去。又送去學插花,仍是無果。最後,父母為三毛請來了家庭教師,讓她學習喜愛的繪畫。他們并不期待,她在繪畫上有所作為。只希望她可以留出一小部分空間,不要将自己荒蕪在那個潮濕的角落。
先跟名家黃君璧習山水,後同邵幼軒習花鳥,但成日臨摹那些看似優雅卻規矩的線條,讓三毛覺得索然無味。縱然是潑墨的寫意畫,也無法讓三毛盡情釋放她渴望自由的靈魂。她甚至覺得,那些長短不一,井然有序的線條,是用來纏繞心情的繭。如果真的是繭,那她寧願安靜地回到自己的繭內,讓時間繼續踱步,她獨自孤單停留。
後來,父親教她背唐詩宋詞,看《古文觀止》,與她談論文學和人生。每次她沉浸在詩詞的意境中,恨不能回到唐宋時代,用詩換酒,用詞換情,做個詩人,或是劍客,都好。可掩卷之時,又覺得千古繁華,亦不過是一場夢。那個年代的天子王侯、文人墨客、布衣百姓,都随着歷史謝幕,做了戲中人物。
驟暖忽寒的紅塵,總是需要一些唯美和凄涼的故事來裝點。三毛,做不了那個詩經時代的女子,也不肯與唐風宋月,在夢裏相逢。她期待人生有更大的轉變,一種煥然一新,脫胎換骨的重來。
上蒼不會讓這個自閉少女,真正水盡山窮,在大漠孤煙的荒野,還有一個人願意為你指點迷津。這個将三毛從心靈的匣子裏拯救出來,讓她願意破繭成蝶的人,叫顧福生。
千萬個人之中,如何讓足不出戶的三毛,将他遇見,亦是有着深刻的緣分。那一日,三毛姐姐陳田心,約朋友到家裏玩。其中一對姐弟,叫陳缤與陳骕。幾個朋友玩得興起時,陳骕突然說,他要畫一場戰争給大家看。一場騎兵隊與印第安人的慘烈戰役,就在他筆下快速完成。
待大家散了,去院子裏游玩時,一直躲在角落的三毛,卻悄悄拾起這張被遺棄的畫。正是這張畫,濃郁的色彩與強烈的畫面感,觸動了她心底柔軟的地方。讓她覺得,沉寂的生命,原來還可以複活。覺得這世上,還有一種風景,是為自己而生。
後來陳骕告訴她,他學的是油畫,老師是顧福生。對于三毛來說,這是一個陌生而普通的名字。就是這個名字,在三毛寂靜的心湖,蕩起漣漪。這個素日寡言的女孩,居然開口央求母親,讓顧福生收她做學生。
缪進蘭聽後,驚喜萬分。這幾年,她為自閉的女兒操碎了心,她擔憂這朵含苞待放的花蕾,不應節綻放,反而獨自枯萎。卻苦于不知如何開啓她的心門,讓她看到屋外那一米燦爛的陽光。如今三毛嘗試走出她劃好的界限,作為母親,縱是不惜一切,也要完成她的心願。
顧福生,顧祝同将軍的二公子,将門之後,是選擇藝術之途,獨特而執著的才子。臺灣五月畫會的畫家。他年輕俊秀,安靜可親,是臺北文藝圈知名的美男子。
顧福生的好友作家白先勇,曾這麽評價過他那個時期的作品:“他創造了一系列半抽象人體畫。在那作畫的小天地中,陳列滿了一幅青蒼色調,各種變形的人體,那麽多人,總合起來,卻是一個孤獨,那是顧福生的青色時期。”
正是這樣一位青春藝術家,讓三毛告別了幾年自閉生涯,走出那間日式老屋,重新賞閱人間春色、都市繁華。三毛在《我的快樂天堂》中寫道:“多年過去了,半生流逝之後,才敢講出:初見恩師的第一次,那份‘驚心’,是手裏提着的一大堆東西都會嘩啦啦掉下地的‘動魄’。如果,如果人生有什麽叫做一見鐘情,那一霎間,的确經歷過。”
泰安街二巷二號,顧家。三毛初次走進這座深宅大院,穿過杜鵑花徑,來到顧家為顧福生築的畫室。塵封了幾年的三毛,有些怯懦和拘謹。但當她看見這位穿紅色毛衣,年輕俊美的老師時,瞬間就舒展了眉結。這一年,三毛十六歲,顧福生二十五歲。
顧福生不同于三毛以往遇見的任何老師。他溫和安靜,對于三毛不上學的事,以及她的自閉,一切都不追問。他是一個把全部心思投入在創作中的藝術家,他的風度,讓三毛一見傾心。這種喜愛,無關于愛情,又确實令她有種難以言狀的心動。就在彼此相看的剎那,三毛認定,這位溫柔的老師,可以讀懂她。
緣分這個詞,被千萬個人,說過千萬遍。它古樸亦清雅,深情亦疏淡。可任何時候,它都是那麽美麗,那麽恰到好處。如晨起時花瓣上的雨露,如午後的一曲琴音,又似月夜裏的一剪涼風。來時無語,去時無聲。
三毛真正相信緣分,應該是從與顧福生的相識開始的。這個心底有着舊傷的少女,一直以來,對人事萬般抵觸。她把自己安置在一個純淨的角落,假裝聽不到外面的風聲雨聲,這樣就不會有驚擾,不會有傷害。可三毛卻喜歡和顧福生相處,因為他的寬容與尊重,讓她可以安心做自己。
三毛給自己取了一個英文名字——Echo。Echo,意譯為“回聲”——一位希臘神話中,戀着水仙花又不能告訴她的那個山澤女神的名字。三毛以Echo為名,表白着一個少女內心的自戀與哀怨。
後來,三毛在一幅臨摹老師的畫作上,簽下了這個名字。三毛苦學幾個月,所作的畫,并沒有多少進步,也看不出她在繪畫上有何天賦。但顧福生卻依舊溫和耐心相待,給她關愛和鼓勵。這讓驕傲的三毛愈發感到自卑,她甚至想過,重新躲回自己的繭內。至少那樣沒有人看到她的一無是處,或許就安全了。
正當三毛心灰意冷時,顧福生又給她點亮了一盞不滅的心燈。三毛此生不忘,是誰把她從滔滔江心,帶至楊柳依依的河畔,又是誰為她在荒無人煙的山谷,找到一間遮身的茅屋。後來,三毛與藝術結下那麽深刻的愛,歸于顧福生當年給她的啓發和感動。
顧福生深知,三毛的才華不在于繪畫。在她小小心靈深處,似乎與文字有着更加深刻難解的情結。這世上,每個人都有屬于自己的一片風景,一段使命。顧福生為畫而生,那三毛該是為文字而活。但紅塵路上,總有許多轉彎的地方,需要別人的指引。夢想雖美,有時候,亦需要別人來成全。
有一天,顧福生微笑遞給三毛一本《筆彙》合訂本,還有幾本《現代文學》雜志。這幾本書刊,是當時臺灣最優秀的文藝青年熱愛的讀物,與三毛讀過的中國古典小說和舊俄名著,可謂大相徑庭。這份濃郁又清新的現代之風,吹徹三毛鏽蝕多年的心靈,讓她感受到前所未有的震撼與驚奇,欣喜和感動。
在真正的滄桑,還沒有嘗歷之前,她要做那枚背叛安靜的綠葉,和春風一起放飛。用文字果腹,光陰下酒,在湛湛日光下,抒寫一段盛世年華。
顧不了那麽許多,與時光攜手而行,該是一往無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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