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1)

五福派嫣紅、碧絲站在門口等着。

四爺一回來,嫣紅就開始“急得團團轉”,嘴裏喃喃自語,“果果到哪裏去了,怎地請個太醫,這麽久都不回來。”

碧絲則飛奔回房報訊,然後五福扁起嘴巴哀哀叫,喊痛、裝病樣樣來。

熙風被吓到了,還以為常嬷嬷給五福下暗手,不光掐打推捏,指甲裏還藏毒,否則怎會疼得那樣厲害?

他快步進屋,拉起她的衣袖,檢視上頭的青青紫紫,急忙問:“痛得厲害嗎?羽黃有沒有幫你看過?”

“看過了、看過了,看不出究竟啊,就是掐傷,沒道理痛得這般厲害。”一旁的羽黃急急添話,怕最後還有她的事。

“怎麽個痛法?快說清楚!”

熙風動作利落,一把将五福抱到膝間,又是探額頭又是號脈,着急在他臉上明明白白,不熱的天他卻急出一身汗。

五福望着他的模樣,很真心啊……如果這樣的緊張也能演得出來,她認了!

是的,他離去後,她沙盤推演,自問又自答,企圖抽絲剝繭,剝出他深藏的那顆心。

雖然他口口聲聲說真心,确實是難以置信呀!

她有什麽條件值得他看重?比她好的女人比比皆是,要不是別無選擇,他怎會挑上自己?這種話說出去,十個人、十一個不相信,包括散播謠言的那一個。

但想起那些熱情如火的夜晚,想起兩人對話的每個場景,想起他們的默契與心意相通,她無法否認他對她的真心。

她明白正常人只要有一分的理智,就可以提出一百個不合理,但感情這件事,怎麽能夠用道理來诠釋?

如果可以,就不會有那麽多話本寫着無數的愛情悲劇,所以……她試着讓理智退位。

五福自嘆,她認了,如果他的真心也是作戲,如果“刻骨相思”只是哄騙她的手段之一,她認了!

環住他的腰,她把自己偎進他懷裏,聽着他一下下快得不象話的心跳,那是得多着急,才能跳出這種頻率?

“我想我弄錯了。”她側仰起臉,對着他好看的下巴說話。

“弄錯什麽?”他低下頭,與她四目相對。

疼就是疼、不疼就是不疼,這麽簡單清楚的事,怎麽可能弄錯?

“我不是胳臂疼。”

“不然呢?哪裏疼!”

“是這裏疼。”她輕輕壓住自己的胸口同時,他才發現果果根本沒有去請太醫,她就待在屋裏。

這會兒正沖着他笑得歡,說:“姑爺被小姐騙了,就說吧,沒有人比我家小姐更英明了。”

果果臉上寫着滿滿的崇拜,誰讓她家小姐就是天生英明呢。

見果果意猶未盡,還想發表一篇“我家小姐最厲害”時,羽黃和紫裳急急把她架起來往外推。

瞬間,屋子清空,五福仰頭望他,明明騙了人,臉上卻沒有半點心虛,只有滿滿的笑意。

“笑什麽?那麽高興我被你騙了?”熙風悶悶不樂,把她抱回床上坐着。

“對。”她盤起腳,眼睛注視着他,笑得莫名其妙,笑得讓人發慌。

“耍弄人好玩嗎?”

她搖搖頭,認真回答,“不好玩,但是,好感動。”

她腦袋不靈光了?是被常嬷嬷吓着嗎?怎會說出這等亂七八糟的話?還是……

因為自己對她剖心,她便認定可以對他為所欲為?

他板起臉孔,臉色極差。

五福莞爾,再不解釋清楚,怕又要有人奪門而出。

輕輕拉住熙風的衣袖,以防他跑掉,現在輪到她來表心。

“你很清楚,我很會裝傻、裝無害,你經常認為我是扮豬吃老虎,我同意你。但我從沒有撒嬌扮弱過,所以今天晚上,是我人生裏的第一回,而我很高興那個對象是你。”

她的認真吸引住他,向來都是如此,一個随口提及的話題就會讓他受到吸引,更何況她認真非常,認真到他無法別開自己的眼睛。

“所以?”

“你被我欺騙,你焦急、你擔心、你為我的疼痛感到恐懼,你臉上把所有情緒全表現得清清楚楚……旁人不明白,妾身卻是清楚的,外頭傳的那個平庸四爺不是你,是聰明四爺想給別人的錯覺,妾身知道的四爺聰敏睿智、運籌帷幄,倘若這樣的男人叫做傻,天底下就沒有聰明男人了。

“這麽聰明的四爺,怎會被五福這麽瞎、這麽笨、這麽漏洞百出的謊話給欺騙?很簡單,因為關心則亂,因為關心會讓人發傻,因為發傻,所以妾身确定,我住進爺心底。

“我娘常說:“一個男人努力上進、拚命賺錢、争取榮耀……都不代表他深愛他的妻子,只能說他有責任感,有榮譽心,願意妻子因他而驕傲。”我問:“怎樣才能證明他深愛妻子呢?”

“娘告訴我,“那要看他能為妻子做多少傻事?妻子生孩子的時候,他會不會在屋外哭,會不會希望自己為妻子承擔痛苦?會不會分明沒睡足,強撐着睡眼、為妻子摘下清晨初綻的蓮花?會不會把好不容易掙來的十文錢,不拿去買米,卻給妻子買一雙繡花鞋?”

“聰明的四爺為我犯傻了,如果這時候我還不相信四爺的真心,那我連自己的良心都過不去。盡管理智告訴我不可能,四爺要的是什麽樣的位置我很清楚,坐在那張椅子上的男人不會一夫一妻、不會不離不棄,但是我決定相信四爺,即使到最後,我的相信是錯誤的,我依舊願意心存感激,感激四爺曾經陪我共同作了這樣一場好夢。”

他靜靜回望她,明知道她對自己沒有全然相信,明知道她心裏依舊有若幹懷疑,但是,沒關系。

他重新把她抱回懷裏,在她耳畔低聲道:“言語會騙人,但歷史不會騙人,你把我今天說過的話好好收着,十年、二十年後再來檢視我,檢視是否所有坐上那個位置的男人都一樣,無法一夫一妻、不離不棄。”

五福笑了,點點頭,這是個好方法,再多的承諾都是假的,感情不能光是靠嘴巴說說,留給時間去證明最公平。

擡起手臂摟住他的脖子,她輕輕吻上他的臉龐,低聲道:“其實,我是真的痛,只不過不是膀子痛,而是心痛,你受傷的面容、你轉身離去的背影讓我的心好痛。”

被這樣的甜言蜜語哄着,讓他怎麽能夠忍受?本就是護在心頭的女人吶,一個天旋地轉,她被壓翻在他身下,但她卻搖搖頭,推開他的胸口,拒絕他的求歡。

自己講了這麽多,總也得聽他說個幾句才能過瘾,雖然她很清楚自家四爺是個行動派的主兒,不是舌粲蓮花的家夥。

“好福兒……”他忍不住哀求,一雙手在她滑嫩的皮膚上流連。

“我們說說話先,告訴我,今兒個早上你到底在氣什麽?是氣我講錯話嗎?”

他望向她,現在不是讨論事情的好時機,但她選在今晚對自己剖心,那麽……

好吧,他也該對她開誠布公。

深吸氣強壓下欲望,他坐直身子開始敘述一個年代久遠的故事。

他的母親、父皇、想要為安将軍讨一份清白的上官先生、被褚敬峰迫害的師父,從玥貴妃手中死裏逃生的自己……

他說:“我痛恨自己和父皇是同一種人,我痛恨自己在看見你受苦時,沒有不顧一切,心裏還想着演戲,我痛恨自己的所作所為讓你認定我做的說的一切都不是真心,我痛恨你只拿我當作的對象,而不是可以依靠的丈夫。”

他講一大串讓五福深受感動的話,是她的錯啊,她為了保護自己的心,卻寧願讓他受傷,她的自私讓他滿肚子氣無處講。

“對不起,我錯了。”她認錯。

“你是該說對不起,那天我受傷,你悉心照顧我,夜裏我發燒、你一夜沒睡,隔天還腫着雙眼去為我熬粥,你親手為我換藥、為我擦洗,你為我做無數的事,卻沒有問問我,我做了什麽,為什麽受傷?那時候你還心存一絲僥幸,想要置身事外,對不?”

“我……”

“不必辯解,因為你把我當成合作對象,因為你不想參與太多,不管我說什麽、做什麽、哄騙你多少,你始終想要獨善其身。”

“對不住,是我的錯,以後不會了,我不再當你是夥伴,我當你是丈夫,我願意喜你所喜、憂你所憂、苦你所苦,因為我不再只是曾五福,我還是齊熙風的妻子,是你要牽手一輩子的人。”

她的話相當動聽,撫順了他每一根不順的毛發。

捧住他的臉,她在他唇間輕輕印上一吻,“現在你還願意告訴我,那天你去哪裏、做什麽,為何會受重傷嗎?”

“我願意,但不是現在!”

話丢下,他加深那個吻,他吻得她天旋地轉、釋放出熊熊烈火,激昂之夜再度展開,而縱欲過度的男女在隔天清晨,贏得常嬷嬷的信任。

有時候不得不承認果果有驚人的預感。

她說耿氏和道姑來往密切,肯定要做出一些害人的事兒才合道理。

五福嗤之以鼻,笑答:“法術要真能害人,朝廷不必設置兵部,直接設道士部,不必令工部制作武器,找些字寫不全的小兒來畫畫符就行。”

見英明睿智、聰明果敢的小姐沒把她的話放在心上,果果悶了,只好私底下央求紫裳幫着注意唐院那邊。

這一個注意,果然被紫裳逮到蹊跷!

她不動聲色地看着耿氏收買明院的粗使婆子,看婆子夜半時分遮遮掩掩地把東西埋在五福窗外。

“主子,要怎麽做?”

紫裳把挖出來的東西擺在五福面前,那是兩個小人偶,上面寫着皇後娘娘和玥貴妃的姓名及生辰八字。

看見人偶那刻,她深嘆,這不聰明啊,人人都曉得四爺獨寵她,她何必為兩個失寵的女人去憎恨她們背後的皇後與貴妃,更重要的是,倘若事發兩位娘娘會怎麽想?

想四爺把對她們的恨意與不滿告訴五福,五福心疼丈夫,才做出這等事?她這不是要害死四爺嗎?

那天完事後,熙風把所有事全告訴她,包括他的謀劃算計。

這些年大齊經常發生旱災、水澇,許多地方停下農事,田裏顆粒無收,朝堂每年都要花大把銀子赈災,幸而大齊除地方農稅之外,商業貿易更旺盛,因此稅收還不至于捉襟見肘。

赈災雖然讓國庫大失血,卻也不到挪東牆補西牆的窘境,因此該花的銀子皇上并不吝啬。

這些年,除熙風之外,被派到各地赈災的大臣中,十之六、七是褚家的子弟兵。于他們而言,何謂赈災?就是當當大爺、拿着朝廷的銀子到處撒,花不完的便收進口袋豐富家底。因此這是個肥差,甚至有傳言道:赈災兩次、子孫吃三代,意思是指欽差大人往往能夠從中貪得巨款。

褚家子弟為何能領到這份油差?因為有二皇子熙華及五皇子熙明的引薦,可難道皇帝不知道這件事?當然知道,雖不清楚實際能貪多少款項,但當中的不清不楚,還是多少明白。

“既然如此,皇帝為什麽還要用二皇子、五皇子舉薦之人?”五福問。

他微微一笑,回答道:“捧殺!”

熙風把褚氏子弟中飽私囊的事調查得清清楚楚,先由安插在大皇子熙棠身邊的幕僚田光揭露,再一點一點慢慢把證據送到大皇子手中。

這些年東宮太子之争,皇後與玥貴妃兩派鬥得火熱,明面上私底下交手過無數回,有這麽大一個把柄,齊熙棠絕對不會輕易放過。

只是皇後娘娘貪心,目标不只是二皇子和五皇子,她想掃除的是整個二皇子黨,所以包括養在玥貴妃手裏的熙風都不打算放過。

皇後想挖出熙風赈災時的肮髒事,但她失望了,熙風早就防着這一手,帳目做得清清楚楚,帶出去的文官和當地官員以及自己手中各有一份,并落印為證。

皇後不死心,綁架幾個地方官的父母妻兒押送上京,企圖逼迫那些官員翻供,說當時那些賬冊是假造的,那天晚上,熙風帶着人去救回那些官員的親人。

打鬥間,熙風為救一名孩兒背後挨刀,而蒙面布巾被削落,這才引發後來一連串的事,幸好當時月色太暗,對方不敢确定熙風的身分。

如今朝堂上風起雲湧,二皇子黨及褚家危在旦夕,每天都有人從京裏傳信過來等待熙風指示。

這種非常時刻,府裏鬧出這等事,無疑是不智的。

五福還以為四爺上次放的話會讓她們安分一段時日,沒想到結果竟是逼得狗急跳牆,所以相同的法子不能拿來對付不同的人。

搖頭,女人的戰争手法就這幾樣,卻是令人累得慌。“紫裳,你帶着幾名府衛,去把道姑給抓起來……”

明院裏笑語不斷,果果領着幾個丫頭在搓湯圓。

不是元宵吃什麽湯圓啊?但主子發話,長日漫漫,與其去擔心旁人什麽時候要來坑害自己,不如把心思拿來疼愛肚子。

這話說得對極,果果拍雙手贊成。

這段日子小姐消瘦不少,鵝蛋臉變成小瓜子,是該補一補,否則日後回京,老爺、太老爺、夫人、太夫人和小少爺們不知道要多心疼,養那麽多年的肉說消失就消失,多可惜。

“果果,你就不能換換口味,老是紅豆泥、芝麻,吃不膩?”

五福把書往旁一擺,走到羽黃身邊,她把湯圓當成藥丸子搓了,一顆顆渾圓晶透,還沒下鍋炸呢,就讓人咽口水。

“不然還能包什麽?”果果問。

“要不,包點肉末香菜之類的,做成鹹湯圓。”

“就怕外皮都炸焦了,裏頭的肉還沒熟。”

“先把肉給炒熟了再包試試……”

“那得用多少油啊。”嫣紅道。

倒不是府裏拿不出那點油,就怕這樣吃一頓,腰圍不知道要粗幾寸。

“若是不下鍋炸,用水煮呢?”紫裳問。

“也成,湯裏再放些紅蔥、青菜,吃起來就更不膩味了。”

幾個女人你一言、我一語,正讨論吃食時,外面一個小丫頭進屋禀報,說道:“李正妃和耿側妃領十幾個人過來。”

十幾個人,大陣仗吶,李氏是個聰明人,怎麽會蹚這渾水?是狗急跳牆還是想先把耿氏掃落馬,再來對付自己?又或者……她對這個計策有十成把握,認定她逃不掉?

不知道,人心難測。

第一次她覺得男人是種絕頂透徹的混蛋,為什麽要立下規矩把一群女人給關在同一個屋檐下,看她們鬥個你死我活,好玩嗎?

嫣紅出門把人迎進來,果果、碧絲把桌面收拾幹淨,羽黃連忙給幾位主子上茶。

五福态度自若地看一眼道姑,視線相接間,她丢給五福一個幾不可辨的笑意。

五福調開視線,問:“兩位姊姊有事找妹妹,盡管派人來說一聲便是,怎還親自過來?”

幾個女人已經撕破臉,面上的客氣丢光,這些日子五福不再低調,該正面迎戰的,一次都沒少。

例如前日在園子裏相遇,耿氏譏諷她功夫好,把男人的心給全攬了。

五福不陰不陽說道:“是啊,姊姊羨慕嗎?如果姊姊想學幾招,妹妹倒是可以抽空點撥一下,免得姊姊日日面對空閨、心氣難消。”

耿氏氣得動手要把她推進池塘,幸好她家紫裳不是吃素的,力氣比嬌貴千金大上一點點,因此進池塘當美人魚的變成耿氏,水雖然只到她胸口,但她滿頭滿臉的爛泥,逗趣得緊。

離去前,五福笑吟吟地好心提醒,“姊姊別玩太久,受了風寒可不好,回去記得熬兩碗姜湯。”

她承諾過四爺的,從現在起,他們不是夥伴而是同生共死的一體,所以她不允許自己軟弱逃避,她努力學習應戰。

“妹妹這話說得嚴重,上回妹妹到姊姊那裏作客,四爺差點沒把我們給吞了,要是再來一回,怕我們姊妹倆不被四爺給趕出去。”李氏也不客氣,對着五福話說得尖刻。

“皇子妃這話說差了,難道罰跪是皇子妃的待客之道?”嫣紅出聲譏諷。

五福微微一笑,原來主子強了,下人也會跟着趾高氣揚?這是好事,有人并肩作戰感覺比較不孤單。

“嫣紅,快給皇子妃道歉,滿府上都知道姊姊心地寬厚,怎會讓客人罰跪,不過……既是寬厚,罷了,姊姊定也不會與你計較這點小事。”一句寬厚,五福把李彤桦給張羅了。

“你到底在滿嘴胡說什麽?”耿氏不耐煩插話。

“妹妹哪裏胡說,難道耿姊姊的意思是說李姊姊不寬厚?其實李姊姊心胸狹窄得很?耿姊姊千萬別想差了,姊姊不教我們到屋裏立規矩,以至于姊妹相處的機會變少,感情多少疏遠一點,可姊姊絕對不是心量狹隘、肚腸狠毒之輩。”

誰說李氏狹隘?誰想差了?她這栽贓未免栽得太光明正大。

五福不給耿氏反駁的機會,接道:“四爺說過,希望一家和睦、後宅平安,誰都別想着害誰。上次不就是個小小誤會嗎?明明是常嬷嬷下的手,傳到外頭就……妹妹回想起來,心裏還覺得對不起姊姊呢。”掩嘴,五福輕笑兩聲,嘔得李氏眼眶泛紅。

說過了,五福現在不再手下留情。

與熙風和好的隔日,五福請來外頭的大夫進府療傷,她身上的傷不嚴重但心裏的傷厲害得緊,五福吓得魂不附體、徹夜輾轉,眼底下清晰的暈黑,怎麽看都像個受虐者。

盡管那是四爺情動造就的禍,可五福一股腦兒全算在李氏頭上。

之後,安排口齒清晰的嫣紅、碧絲,在大夫回去的道上埋怨着,“主母刻薄、四爺不喜,主子無辜,夾在兩人中間,還要遭人誣其名譽……”

于是,八卦以最快的速度在城裏蔓延發酵,短短數日內,李氏的惡毒刻薄傳得人盡皆知,之前辛辛苦苦經營的賢德名聲毀于一旦。

女人戰争開打,四爺樂觀其成,偏寵小妾和無力治理後院帶給別人的看法都一樣——就是男人懦弱無能。

過去外頭傳着五福的壞話,五福不以為意,是因為心底清楚那正是四爺要的目的。

現在被傳的人換成李氏,她可沒有五福的通透清楚,那些話一句一句刮得她心痛、心恨,氣急敗壞卻又忍不住派人出門探聽。

于是惡性循環,心火激蕩。

她不能動五福,只好把怒氣消耗在下人身上,于是清院雞飛狗跳鬧騰得歡,溫柔?賢良?笑話一場!

她一個小庶女能在李家後院混出一個四季平安,混得皇後娘娘看重,那心計非一般常人可比,她自诩聰慧無比,誰知竟會栽在曾五福手上,她不甘心!

目光一凜,她望向耿氏,心想今日最好能夠成事,否則我不會饒過你。

耿氏接收到李氏的目光,說道:“福妹妹一定聽說了,姊姊最近潛心修練……”

五福接下話,急道:“潛心修練?莫非耿姊姊想練出一副清風道骨,不再理會紅塵俗事,倘若如此,妹妹可以成全姊姊,與四爺說說,讓姊姊進道觀裏修行一陣子,完成姊姊的夙願。”

這話是恐吓也是勸阻,若她肯在這個時候收手,五福願意放她一馬,否則進道觀修行那可不是一陣子的事,而是一輩子。

聽見五福的話,耿氏怒火沖冠,一股氣在胸口處上上下下亂竄,眼裏射出兩道銳利。

讓她進道觀?哼,換了她可沒這等善心,她會讓曾五福在妓院裏修行。

刻意忽略五福的話,她續道:“馬道婆是個道行高深的,這些日子以來教了姊姊頗多,前些日子馬道婆進府,發現咱們府裏有一股妖氣,我央求老半天,她才願意撥空到我們府裏除妖。今日馬道婆在我院子裏開壇祭天,竟發現妖氣是從妹妹院子裏發出來的。”

“所以呢,姊姊想斬哪只妖?”她望向耿氏,眼裏挂起淡淡的哀憐。

“我道行沒那麽高,不知妖魔出自何方,這不就領着馬道婆過來找找?這妖除了,對妹妹也好,說不定就是這妖魔,讓妹妹遲遲懷不上孩子,要不四爺天天留宿,妹妹的肚子怎麽半點動靜都沒?怎樣?妹妹好歹說句話,肯不肯讓馬道婆到處看看。”

“我能說不嗎?一說不,姊姊怕就要把這妖魔名號安在我頭上了吧!”

耿氏鼻孔重重一哼,望向李氏道:“還是請姊姊發話吧,妹妹那副模樣似乎挺不樂意的呢。”

現在,李氏連作戲都不願意了,曾五福這回狠狠惹到她,于是她開口說:“馬道婆,你就到處看看吧,蓮妹妹、福妹妹,你們各派兩個人跟着馬道婆,別讓她有機會動手腳。”

這話聽似公平,事實上,該動的手腳早就動好,讓曾五福派人跟着,不過是讓她在事發之後無話可辯。

因此果果、紫裳跟着馬道婆走了。

李氏無心周旋,五福也不樂意應酬居心不善的女人,至于耿氏,她的心吊得很高,嘴角忍不住逸出詭笑,自從東西埋下那天,她就在等着今日。

她不信事情發生,四爺還敢維護曾五福,那可是關系皇後和玥貴妃的大事呢。

曾五福一死,男人能有多長情?這種鬼話她半點不信。

于是三人各自垂眉,屋裏安靜得令人心驚。

五福面無表情,靜靜看着耿氏走入死路,李氏腦海裏想着各種整治人的手段,至于耿氏……她已經開始想象自己躺在四爺懷抱裏的嬌羞模樣。

終于,馬道婆從外頭進來,手裏拿着一只布偶。

就是那個了!耿氏忍不住跳起身,那是她親手縫的,她認得出來。

耿氏急忙把人偶捧到李氏手中,李彤桦眼底洩露出無比恨意,抓到了!接下來該怎麽整治曾五福呢,眉心拉出無比舒泰,她彷佛看見曾五福求生不能、求死不得在地上翻滾的模樣。

李氏問道:“這是什麽東西?”

馬道婆接口解釋,“這是害人的東西。”

“害人?一個布偶能害人?”李氏從頭到尾都在裝傻,卻裝得不很像。

“怎麽不能?夫人細看了,這不是普通的布偶,上頭寫着被害人的生辰八字,還用紅線釘住布偶的八個穴位,只要把這個人偶埋在泥地裏,七七四十九天,被詛咒的人就會周身穴位酸痛不止,全身感到寒冷,待泥地裏的濕氣浸透人偶,此人就會全身癱了。”馬道婆解釋得很清楚。

“這法子太陰毒,東西是在妹妹院子裏挖出來,福妹妹你怎麽說?”耿氏跳出來說話。

在耿氏義憤填膺時,五福也緩步走近李氏,待耿氏閉嘴,臉上得意再也掩飾不住同時,五福緩緩開口。

短短兩句話,成功扇掉李氏與耿氏的自得。

五福先是驚呼一聲,作足十分戲後,惶恐道:“這人偶上面怎麽寫了我的生辰八字,是誰想要害我?”

羽黃适時地插進話,“難怪主子最近常喊痛,奴婢把脈都尋不出因由,原來不是病、是詛咒啊,這等害人的手法太陰毒,皇子妃,您得為咱們主子主持公道!”

“你的生辰八字?不可能!這上頭明明就是……”耿氏脫口而出,話說一半,這才驚覺自己講了什麽。

五福似笑非笑問:“姊姊為什麽說不可能?這上頭明明是什麽?”

瞄一眼五福,李氏心知耿氏被擺一道,蠢!一件必勝的事也能搞成這樣,她的腦子到底是什麽做的?

事到如今,李氏只能改口,問:“到底怎麽回事?蓮妹妹,你說!”

“我、我、我……不知道。”與預想截然不同的狀況讓耿氏措手不及,她想不出哪裏出錯,為什麽上面的八字會、會變成曾五福的?

“蓮姊姊不知道?這可真奇怪,親近道姑的是你,想修練心性的是你,知道這等害人手法、說府裏有妖氣、非到妹妹屋子裏來搜查的還是你,所有事全圍着蓮姊姊,姊姊怎麽能脫得了關系?”

五福一句一句咄咄逼人,她給過耿氏機會的,現在朝廷正值多事之秋,于四爺是危機也是轉機,他必須将全副心力用在那上頭,後院女人就算不能給他添助力,至少不能制造事端。

耿氏被嘻住,回不了嘴。

李氏勃然大怒,曾五福慣來低調、不願惹事,而今變得如此強勢,難不成是四爺允諾她什麽?正妃之位?獨寵專房?

肯定是,那天四爺當着常嬷嬷的面說只要她們安分守己,就會留她們在府裏安養天年,原來只是場面話,早晚一日,四爺會為曾五福動手将她們除去!

沒錯,所以一件必成之事才會翻盤。

曾五福早就死盯着唐院、清院,只要她們一個動彈,就會被抓到錯處,就會被擴大渲染,她要弄臭她們的名聲,只待時機成熟,她與耿氏将會死無葬身之地。

不,她不能束手就擒,她必須保住自己,她還沒有輸……閉上眼,李氏強迫自己冷靜,深吸幾口氣,再打開眼睛時,她已經恢複鎮定。

她把桌上的人偶往旁邊一掃,氣定神閑道:“證據還沒找到呢,福妹妹就一口一聲,把箭頭全指向蓮妹妹,莫非福妹妹手上有什麽證據,足以證明此事是蓮妹妹所為,還是說……這整件事情裏頭,福妹妹扮演了栽贓嫁禍的角色?”

五福忍不住失笑,直到這時候李氏還想将她掃落馬,李氏真當她是人善人欺?

她只是不願意争鬧,不代表她是個傻子,可以讓人為所欲為,何況她已經立定志向,不管結局和自己想的是否一樣,她都要站在四爺身邊,與之并肩。

因此,軟弱已經不再是她的選項。

“要證據困難嗎?只要李姊姊別一心一意企圖把我給栽贓進局裏,就會發現到處都是證據呢。

“姊姊可以把蓮姊姊身邊的人全抓起來、分別拷問,我不信蓮姊姊做這些事時,連下人也可以瞞個密不透風。

“再者,這布料不是普通市面上買得到的,這是貢品吶,查查庫房、查查每個人的嫁妝單子,旁人不敢講,妹妹我是敢說的,曾家家底薄,買不起這麽昂貴的布料做嫁妝,有這等本事的——”

她挑釁地朝李氏和耿氏掃去一眼,瞬間,李氏臉上陰晴變化不定,對,那是她交給耿氏的布。

一個表情,五福萬分失望,還以為是耿氏設下的局,沒想到李氏也有分,四爺的話不僅僅是教她們狗急跳牆,還讓她們想拚個魚死網破。

她們都太單純,以為少一個曾五福就有機會出頭天,卻沒想過玥貴妃、皇後都不是四爺要的,只要她們立定志向站在玥貴妃、皇後的背後,她們也不會是四爺的選項。

其實她想過的,待大事成,想個辦法替李氏、耿氏謀個好出路。

她不欲嫁給四爺,但賜婚聖旨下,她嫁了;她不欲獨寵後院,但她占據四爺的全心,她不想制造李氏、耿氏的悲劇,但因為自己,她們成為悲劇。

五福心裏對她們終是有幾分虧欠感,可惜現下……她們濫用了她的虧欠。

“福妹妹可別睜眼說瞎話,本妃明明記得皇上賜你一匹月光錦,這事不假吧!”

要不是因為那匹月光錦,她也舍不得将自己的布拿出來,那可是皇後為她添的妝。

“是,但姊姊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四爺手頭不寬裕,李親王老來得子,大宴賓客,消息傳到的時候咱們正在前往皇陵的半路上,四爺為着賀禮煩心,妾身嫁妝薄,沒別的好東西,就把皇上的賞賜給貢獻出去,那匹月光錦就在裏頭,這事兒是李公公經的手,他可以作證。”所以,她沒有月光錦可以做布偶。

竟有此事?!她未免太好運,李氏氣恨,為什麽連老天爺都肯幫她一把。

“容妹妹說一句大不敬的話,倘若我是皇子妃,肯定要加快腳步、大張旗鼓逮捕兇手,盡快把事情給查個水落石出,否則外頭有一堆好事人,不知道明兒個又會傳出什麽話,萬一這盆髒水反潑到李姊姊頭上,說出姊姊“刻意縱容兇手”、“與兇手挂勾”之類的小話,怕對姊姊名聲不太好。”

五福瞄李氏一眼,提醒她,為保住小命,該抓住的把柄千萬別放過。

被五福一激,李氏不得不開始辦案,命令一條接一條,弄得風風火火、人盡皆知。

不多久,耿氏房裏搜出沒用完的月光錦。

也是她貪小便宜,早該把剩下的布燒掉煙滅證據,偏偏心裏不舍,想拿剩下的布做幾塊帕子,好到外頭炫耀。再加上幾個被屈打成招的丫頭,耿氏的罪名定下,被關在柴房,等待發落。

夜裏四爺回府,狠狠責備李氏一頓,道:“如果你沒能耐為爺管理後院,就把中饋交給福兒吧!”

這是要架空她?李氏又急又恨,一顆心慌亂無着落。

當夜,紫裳趴在柴房屋頂,果然等到預想中的李氏。

李氏進柴房,而耿氏不負衆望的威脅李氏,她說:“就算我要死,也會拖李姊姊來墊背!”

李氏狂怒,卻不能不壓下性子,耐心安撫。“四爺這幾日沒空審問妹妹,我安排妹妹逃跑吧,先離開府裏,找一個地方安身,待我把曾五福弄死之後,再編個故事,把這件事推到她頭上,塵埃落定之後

同類推薦

陰陽鬼術

陰陽鬼術

玄術分陰陽,陽為道術,陰為鬼術。
林曉峰學鬼術,抓邪祟,可卻陷入一個又一個陰謀詭計之中。
神秘的抓妖局,詭異的神農架,恐怖的昆侖山。
且看林曉峰如何斬妖魔,破陰邪!

逍遙小僵屍

逍遙小僵屍

女鬼別纏我,我是僵屍,咱們不合适!
驅魔小姐姐,你是收我,還是在泡我!
又是這魔女,哪都有你,再來打屁屁!
還有那妖女,別誘惑了,本僵屍不約!
()

陰九行

陰九行

1912年宣統帝溥儀退位,1949年新中國成立,1978年施行改革開放......
一個朝代的更疊,往少了說,幾十年,往多了說,幾百年,而某些匠人的傳承,卻少則上百年,多則上千年啊。
我将滿十八歲的時候,我師父跟我叨叨,“婊子無情,戲子無義,至于幹咱劊鬼匠人這一行的,既要無情,也要無義。”
劊鬼匠人,赤腳野醫,麻衣相爺,野江撈屍人......
這些陰九行的行當,你沒聽說,但不代表它不存在。

販妖記

販妖記

如果我告訴你這一切都是真的,你會相信嗎?
摩梭族一次離奇走婚,開啓我半輩子不平凡的人生。
千年乾坤盒,亡者不死河。
以實際發生的諸多靈異事件為素材,大量引用鮮為人知的民風民俗,向你展示不為人知的靈怪世界!

大神歪着跳

大神歪着跳

我叫黃埔華,是一名出馬弟子,人稱東北活神仙。 本人專注跳神二十年,精通查事治病,看相算命,代還陰債,打小人,抓小三。 承接各種驅邪辟鬼,招魂問米,陰宅翻新,亡靈超度等業務。 另高價回收二手怨魂厲魄,家仙野仙,量大從優,可開正規發piao! 如有意加盟本店,請點多多支持本書!

靈玉

靈玉

財迷道長新書已經在黑岩網發布,書名《午夜兇靈》:曾經我是個無神論者,從不相信世上有鬼,但是在我當了夜班保安之後,不僅見過鬼,還需要經常跟鬼打交道,甚至我的命,都被鬼掌控着……
人品保證,絕對精彩!
那天,隔壁洗浴中心的妹子來我店裏丢下了一塊玉,從此我的命就不屬于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