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落定
傅涼在宮門城牆上等了有半個時辰才看到謝長歌的身影。
“謝長歌。”
聞言,謝長歌擡起頭,落入眼中的是傅涼許久未有的笑顏,他有些恍惚。他好像很久很久都沒有見她這般笑過了。
“傅涼。”
她沒有應他,只是垂眸靜靜地看着他,“來的路上我一直在想,這些年究竟是什麽改變了我們,讓我們對彼此都變得陌生。我想了很久,直到我現在站在這裏,我還是沒能夠想通。”
謝長歌看着她,好像明白了什麽,振臂高呼,“開宮門!”
“誰都不許開!”傅涼往前站了站,一躍站在城牆之上,“謝長歌,你要是往前走一步,我就帶着小皇子從這上面跳下去!!”
謝長歌這才看清楚,她手裏還抱着孩子,咬牙大吼,“傅涼,你敢!”
“呵......這世上還有什麽是我傅涼不敢的事情嗎?”
謝長歌知曉她的個性,不敢再逼她,“傅涼,你聽朕,”
“謝長歌,”傅涼打斷他,“你要沒有登上這皇位該有多好。”
“傅涼!”遠處傳來一聲疾呼,傅涼回過頭,看着疾馳而來的謝長岩,內心更覺苦澀。
“你這是做什麽?”謝長岩從馬背上跳下來,望着她低聲哄道,“聽話,不要做傻事。”
傅涼搖搖頭,看着遠處飄忽不定的白雲,笑了起來,“爹,原諒孩兒。”話落,她突然抱着孩子從城牆上跳了下來。
“傅涼!”
“傅涼!”
兩道身影,一黑一白,飛向的卻是不同的方向。
須臾之間,塵埃落定。
謝長歌看着懷裏抱着的枕頭,恍然,下意識的看向不遠處的傅涼,突然跪在了地上,仰天大笑!
她傅涼就是個徹徹底底的騙子!
“涼兒,涼兒,”謝長岩擦去她嘴角的血絲,“別說話,我帶你去找太醫,”
“謝長岩,咳......”
“我讓你別說話了!”謝長岩紅着眼,欲将她從地上抱起來,傅涼拉住他的衣袖,搖搖頭,“你...聽我說...咳......”
“我這輩子.....最...最愧疚的...就是五年前....看着你離開...謝長岩...我一直都知道你喜歡我,可是...沒機會了...咳,如果,”傅涼頓了頓,“如果有來生,我一定要先喜歡上你。”
“好,”謝長岩伸手擦去她嘴角的血絲,将落在她臉邊的灰塵擦去,“我答應你。”
“你能不能.....送我回家?”
“好,我都答應你。”
傅涼釋然的笑了笑,伸手擦了擦他臉上的淚水,“如果...當年在...在賭場救我的...咳咳...是你該有多好。”她氣息越來越虛弱,直至沒了呼吸。
謝長岩抱着她,“我帶你回家,我帶你回家。”
一旁的謝長歌起身想要從他手中奪走傅涼,謝長岩抱着她站起來,“謝長歌,你沒資格。”
“給我!”
謝長岩直接錯開身,從他旁邊走了過去,諷刺的是傅涼的手剛好擦着他的手過去。
“我讓你給我!”謝長歌摁住謝長岩的肩頭,“你不要逼我。”
謝長岩一個回身,将肩膀從謝長歌的手中錯開,“我說了,你沒資格。”
謝長岩靜靜的看着他,随後抱着傅涼一步一步走的堅定,留給他一個漠然的背影。
謝長歌紅着眼,從馬匹上取下弓箭,搭弓,對準謝長岩的後背,手下用力拉開了弓。
“皇上!”桂姑姑抱着孩子跑了出來跪在謝長歌的跟前,“皇上,請不要這麽做!這是小皇子,是皇上和娘娘的孩子啊!皇上!”
襁褓中的嬰兒似乎與謝長歌有些許的感應,開始放聲的啼哭。
謝長歌搭在弓上的手漸漸松了下來,最後将弓扔在地上,抱着皇子開始大哭,“啊!啊!啊!”
這一世,情随煙去,終究是生死兩茫茫。
***
西武277年,
皇後傅涼薨逝,自此後宮再無後位。
西武287年,新皇謝司登基,謝長歌退位為太上皇。
西武365年,黥朝滅。
自此,再無黥朝。
***
“盡歡小姐?”景止伸手在盡歡眼前晃了晃,見她回神,笑道,“時間不早了,你該回去了。”
盡歡看了眼窗外,暮色已經降臨,她連忙起身,“我先回去了,今天謝謝你了。”
“不客氣。”
“那明天還要過來嗎?”盡歡走到門邊才想起今天這一下午好像什麽正事都沒有做。
“明天還是今天這個時間過來吧。”
“哦,好。”
“路上小心,再見。”
“再見。”盡歡出了門,屋外的積雪已經很深了,她深一腳淺一腳的離開了這裏。
卻沒有注意到,二樓的窗臺有人一直看着她,直到她上了出租車,才離開。
“啧,”景止看了從樓上下來的人,“人已經走了。”
“我知道。”齊善行喝了口手裏端着的熱茶,沒再說話。
“可我的故事還沒聽完。”景止摩挲着茶壺的蓋子,“她的故事應該還沒說完吧?”
齊善行看着他嘴角噙着的笑意,點了點頭,“沒。”
盡歡的故事确實沒說完,因為在那個時代她作為傅涼這個身份的時候生命已經結束了,後面發生的事情在她的夢裏都是走馬觀燈般的放了一遍。
***
深夜,
謝長歌獨自一人坐在鳳沅宮裏,不允許任何人進去打擾。
他起身在傅涼的寝宮裏轉了幾圈,視線落在了傅涼妝奁上面,一把木梳下壓着的紙張,
是傅涼的字跡,
這一世,不悔。
謝長歌手裏緊攥着紙,哭的壓抑,這輩子他終究是負了她。
第二天一早,謝長歌派人一把火燒了整個鳳沅宮,自此再未踏足過這裏一步。
不是恨也不是怨,而是不敢。
謝長岩也沒了下落,安林王府的人都被王妃遣散回鄉,周之玥去了山上的尼姑庵出了家,從此青燈古佛,一生相伴。
桂姑姑離宮之前去見了謝長歌一面。
“那日皇上回宮,娘娘在路上跟老奴說了些話,她說她想明白了,她是這黥朝的皇後,是皇上的後,她往後一定不再亂來,不再惹皇上不開心,但是娘娘說,她也是傅太守的女兒,是邊城人,她無法原諒自己。”
“別說了,朕都明白,你下去吧。”
“是。”
待到桂姑姑離開之後,謝長歌從懷裏掏出傅涼留給他最後的只言片語,看着上面不悔二字,喃喃道,不悔,怎麽可能不悔......
......
齊善行喝了口熱茶,“後面的,她剛剛都說過了。”
景止點了點頭,“那為什麽不告訴她,當年在賭坊救她的人就是你?”
“不想讓她覺得遺憾。”齊善行頓了頓,“也沒想過,人真的有來生。”
***
當年他們三人去賭坊玩,準備離開之時,賭坊突然起火,他們三人被人流沖散,傅涼被困在房間裏出不去,謝長歌和謝長岩一間一間屋子找她,謝長岩找到她的時候,傅涼已經昏倒在地。謝長岩為了救她,後背和腳被房屋的橫梁砸的不輕。
傅涼迷迷糊糊之間只看到他的側臉,手不小心扯掉了他挂在腰間的玉佩。
再醒來的時候,已經是三日之後。
“小姐,小姐!你可醒了!”傅涼的侍女玉兒欣喜的看着傅涼。
傅涼揉了揉發昏的腦袋,“我是怎麽了?”
“小姐你和兩位皇子去玩的賭坊着了火,小姐受了傷,都昏睡了三天了。”
傅涼這才想起,謝長歌跟謝長岩,“那兩位皇子現在怎麽樣了?”
“一個後背和腳被砸傷了,一個頭被砸傷了,都在東廂房那邊歇着呢。”
“那我爹.....沒說什麽吧?”傅涼可不敢想象自家父親大人的反應。
“老爺都擔心死了,這幾日一直不眠不休的在小姐房裏看着小姐,今早才被管家扶着回了房間。”玉兒說着拍了下腦袋,“哎呀,我要去趕快通知老爺才對,小姐你先歇着,這是廚房送來的粥你先喝點。”
“去吧。”傅涼接過她遞過來的碗,靠在床頭小口小口的抿着,腦海裏卻怎麽也想不起來那天到底是怎麽回來的。
傅盛很快就過來了,看到傅涼好好的坐在那裏,竟然紅了眼眶。
“爹,”傅涼起身下床,傅盛連忙走了過來,“別亂動,大夫說你吸了太多的煙塵,要多休息。”
“爹,是女兒錯了。”傅涼難得的這麽認真的認錯。
“你沒事就好,沒事就好,你這次可要好好感謝二皇子了。”傅盛摸着她額頭還未消散的淤血,“這次要不是二皇子,爹爹可真就見不到你了。”
“是謝長歌救了我?”
“人家把你從火場背了回來,你還一直拽着人家的玉佩不撒手。”
傅涼有些羞赧的撓了撓頭,“玉佩?”她想了想,好像大概是有那麽一點印象,可終究不是怎麽清楚。
“就是這個。”傅盛将擱在床頭的一塊玉佩拿給傅涼,“爹爹也忘了還回去,等你好些了就給人家送去。”
“女兒知道,爹爹這些日子為了照顧女兒都沒有好好休息,現在女兒已經醒了,爹爹放心的回去休息吧。”
“唉,”傅盛長嘆一口氣,拍着她的手背,感慨道,“幸好啊......那你多注意休息,爹爹就先回去了。”
“好。”等到傅盛離開之後,傅涼将手心裏的玉佩拿起來仔仔細細的看了一遍,才發現玉佩的中間,刻了一個小字,
歌。
傅涼又想起火場裏那個熟悉的側臉,心裏像是被毛刷子撓了一般,癢癢的卻終不得意。
“其實那塊玉佩當時是你挂在身上的。要不是你傷的太嚴重,抱她回來的也該是你。”景止長嘆了一口氣,“造化弄人。”
齊善行笑了笑,卻沒再多說。
當年初見,是傅涼撞倒了他們兄弟二人,而玉佩卻是他撿起來親手遞給謝長歌的。所以,無論怎樣,當年的命運卻是早已注定的。
他與傅涼,終歸是緣淺。
作者有話要說: 第一卷結束啦~
所以最終最終的大男主就是謝長岩,也就是齊善行,也不知道你們能不能看得懂唉;-)......
☆、重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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