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仙子水”
17
換了屋子睡,或許是心理作用或許真的是陽面的屋子暖和點兒,再或許是她忙了一天有些累,古今這一晚睡得格外香。
清早和攝制組的同事集合,在招待所随便吃了點兒早飯,一行人便朝着後山的神廟去了。因為是早上剛醒,大家都不怎麽想說話,古今步子小走在隊伍的最後,不時有村民或者外地人穿過他們的隊伍往山上走。
“古今。”範思哲不知什麽時候也趕上他們的隊伍了,打着呵欠叫她的名,到她身邊和她并肩走。
“你怎麽這麽早就起了?祈福活動要兩個小時以後呢。”
“都起來了,走廊裏鬧哄哄的,睡不着了。”範思哲又打了個呵欠,然後瞥了古今一眼,“昨晚沒睡好,起來兩趟……我說,你是知道你屋裏有東西才和我換的屋吧?”
古今聽得毛骨悚然的,背上起了層小疙瘩,“什,什麽東西?”
“老鼠啊,唧唧歪歪咔噠咔噠的,本來想當成沒聽見,結果他們啃木頭聲音太猖狂了,我就起來捉老鼠了。”
“呼——”古今用力握拳砸了他胳膊一下,“你吓死我了!”
範思哲賤兮兮的笑,“那你以為有什麽?”
古今被他一問又挺歉疚的,“那個屋陰森森的,我閉上眼就想起來鬼故事……我想着你是男人,陽氣重……”
“噗,真能想,鬼那麽稀罕的東西那麽容易叫你碰上啊?耗子精?”範思哲一點兒都不怕,拍了一把她的後腦勺,“感冒了容易胡思亂想,今天好點兒沒?”
“差不多就那樣吧。”古今看離大部隊有些遠了,快走了兩步去趕,身後的範思哲也跟上,她又問道,“老鼠抓到了麽?”
“抓到了,拿個花生米再拿個小罐子和一次性筷子指着,引過來一扣就抓到了,然後扔窗外去了。”
“停停停,還是別給我講了,我這輩子都不想和抓老鼠産生什麽交集……”
“沒良心的,都給你抓了你還嫌棄起來了。”範思哲嘀咕了兩句,看她爬山爬的有點兒出汗,讓她把衣服上的帽子兜上,不再和她說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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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離活動開始還有一段時間,但神廟前已經聚集了不少人,都是想要懷上孩子的夫婦和已經懷孕的想要生雙胞胎兒子的婦女。
征得了村支書和大巫的同意,攝制組把機器架上,總共兩個定點機位,一個在神廟裏面拍大巫,一個在神廟外拍來祈福的人。王導自己也背了個機器四處溜達着,他不讓人站在一個地方,所有的工作人員都得和他一樣四處溜達着和人聊天。
古今看到一個肚子鼓得老高的孕婦行動緩慢的朝着神廟的方向跪下,她身邊也沒有家人陪着,這麽高的山路也不怕她有什麽閃失。古今走過去和她說話,結果這是個村民,也不會說普通話,兩人互相聽不懂對方說什麽,婦女便不再理她又磕頭跪拜神廟了。
語言不通也是這次采訪中最麻煩的問題,他們不能只指望着村支書的兒子來翻譯,一是人太多不方便,二是不确保村支書兒子會不會翻譯的有缺誤。王導已經計劃好了今天拿了仙子水去城裏質檢時順便請兩個當地的工作人員來當翻譯。
等了一會兒大巫拿着個頂上纏繞了許多色彩斑斓的布條的法器進神廟了,大巫是個幹癟的中年男人,長長的胡子,看着倒是挺慈祥的,聽說村民有時候生了病,吃藥都不好,大巫去驅驅鬼祟就好了。
祈福活動正式開始,大巫拿着那件法器嘴裏唱念着咒語開始跳舞,跳了一氣之後他撕下法器上的一根布條,拿火點燃了一通揮舞,邊揮邊嚷着什麽,支書兒子解釋說他正在感謝山神和送子神對村民的庇佑。
布條燒到最後一點兒的時候大巫把帶着火的布條扔進了一個大水缸裏,浮在水面上的布條被大巫拿手一攪居然化為烏有了,似乎是溶在了水裏。大巫高興的說送子神接受了大家的祈求,賜下神水滿足大家的願望。外面跪着的人都在感謝送子神,然後排隊去領“仙子水”,啤酒罐那麽大小的一瓶水就要五百塊錢,自己村的村民只要一百——因為他們平時也在孝敬着山裏的神。
在古今他們看來,這場做法祈福的儀式很愚昧,看鏡頭回放的時候甚至覺得可笑。可身處其中的村民和慕名而來的外地人卻全都被現場氣氛感染到了,仿佛真的得到了神的眷顧,回去就能生一對健康的雙胞胎兒子一樣。
攝制組也買了一瓶“仙子水”,然後由組裏最強壯的一個男同事拿着,連同溪水、井水等分別裝進礦泉水瓶裏貼了标簽,拿去城裏做化驗,看這天價仙水和普通的水到底有什麽不一樣。
同事離開了,他們便在支書兒子的引導下拍了一圈後山風光,又請求去了村裏最年長的一位婆婆家裏進行了采訪。
老婆婆95歲了,因為常年勞作腰彎的直不起來,佝偻着腰坐在床沿上,倒是耳聰目明的問什麽都能答上來。她說自己有六個兒子,十三個孫子,十八個重孫子,最大的那個重孫子也生了個兒子了。
問她有沒有重孫女,她想了想記不起來了,倒是很肯定兒子和孫子輩都沒有女孩。
婆婆叽裏咕嚕的說了一番,支書兒子臉色有些尴尬的一愣,然後告訴記者婆婆說以前生活條件不好,有幾個孩子沒養大。
記者再問沒養大的都是女孩麽,支書兒子翻譯給老婆婆聽,然後就看見婆婆搖了搖頭,說是記不清了。上了年紀的老人精氣神不足,再說就有些累了,攝制組把帶來的蔬菜雞蛋留下感謝了一番,客氣的道別。
老婆婆住的房子是東西兩間屋,古今問支書兒子婆婆和誰住一起,回答說是跟她的一個重孫子,因為那個重孫子腳不好幹不了重活,就讓他養老婆婆,這樣老房子也就給他了,老婆婆每個月還有政府發的養老金也都給他。
古今點點頭,看看搬着馬紮坐在東門門口的婆婆,又看看緊緊閉上的西門,最後朝老婆婆揮揮手離開了。
中午回招待所吃飯,王導安排大家睡個午覺養好精神,等送水的同事回來。
古今随意吃了幾口,迷糊着就回自己屋了,結果到了屋門口發現鎖壞了,怎麽開都開不了門,正要去找老板娘過來看看,門自己打開了,睡得頭發有些蓬松的範思哲一臉的困倦,問古今在幹嘛。
“咦?你怎麽……哦對了,我們換房間了。”古今捶捶腦袋,才想起來這回事,“真感覺腦細胞和鼻涕一起被擤出去了。”
範思哲被她的形容逗笑了,“那就回去睡覺歇歇,長長腦細胞去吧。”
“哎好。”她轉身要走,又回頭問他,“聽說這邊的溪水挺漂亮的,你下午有沒有事?要不要去看看?”
“行啊,去看看,這村子實在沒啥風光,我打算明天先去城裏,等你們拍完了回去的時候再一起走就好。”範思哲和她說。
“好,那我下午帶你看看,有幾個地方還挺好看的。”反正她下午閑着。
定了下午出去的時間,古今睡得那個覺就有些不太沉,不過倒覺得挺清醒的,起來了也不難受。她去敲範思哲的門,和他一起出了招待所,往村裏走的時候想起來自己好像把手套落在上午采訪的婆婆家了,于是先去找手套。
村裏家裏有人的都是半掩着門,範思哲站在門口看牛吃草,古今自己進門去找老婆婆。剛進到院子裏就聽見西屋一陣響動,門還是緊緊關着的。她忍不住好奇往那邊走了幾步,帶镂空花紋的木頭門從外面挂着木栓,雖然很容易打開,她也不好随意進人家家裏,正要轉身又聽見屋裏有東西哐啷落地的聲音。
镂空花紋後面是玻璃,白天反光,古今只好靠近了貼在玻璃上看,這一眼差點把古今吓的喊出來,她看見屋裏竈臺旁邊正坐着個穿棉襖的女人,嘴邊被棉布堵住了,手腳也都幫着繩子,一看見她就掙紮着哭起來。
這樣震撼的一幕吓壞了古今,她也不顧得去開門看看那個女的什麽情況了,撒腿就往外頭跑,一頭撞上聽見她腳步聲進來看看情況的範思哲,語無倫次的抱住他的胳膊,“屋裏,屋裏有個被綁着的女人!”
範思哲胳膊被她手抓的有點兒疼,安撫的拍拍她背,“怎麽回事?”
“有個女人,被綁着!嘴裏還被塞上了不能說話!你,你在這裏看着,我去找王老師和支書!”古今還算有條理的安排着,又囑咐範思哲,“你偷着藏起來,別讓人看見!”
範思哲四下望了望,這裏光禿禿的哪有地方可藏?
他就站在門口不遠的地方警惕的盯着,直到古今帶着一堆人再趕回來才跟着他們一起進了屋,老支書開了門進屋,看見那個女人松了口氣,“這是張霖他婆娘嘛。她頭腦不靈光,張霖怕她惹麻煩,出去做工的時候才把她綁起來的。”
誰知那個女人卻狂喊起來,說的還是不太标準的地方普通話,“我沒有精神病!放我出去!救救我!”
她喊着的時候這家的男主人張霖也回家了,聽見她的叫喊,當着人就作勢要打她,被攝制組的幾個男人攔下來了,連老支書也開口訓他,“張霖你太不像話了,給你婆娘留着些臉面,這麽多人看着呢。”
場面亂哄哄的,那個女人一直在哭,求其他人救救她,攝制組的人輪番給張霖*律,還說他這樣是要被警察帶走的,可惜這些人對法律完全沒概念,最後還是支書兒子出面說和,把張霖媳婦領了支書家裏去冷靜一下,順便吃點兒藥養養傷。
古今被這事一吓,沒一會兒就起了熱,晚上在支書家“斷案”這件事她沒參與,被範思哲帶回招待所養病去了。她吃了退燒藥就迷糊着睡着了,範思哲拿熱毛巾給她擦了擦臉降降體表溫度,看天色晚了想出去給她找點粥喝,她卻像有所感應一樣一下子睜開眼。
範思哲便問她,“喝水麽?”
古今點點頭,嗓子發幹。
範思哲拿了瓶新的礦泉水擰開,遞到她手裏看她喝了小半瓶才放下。放好水瓶剛要出去找吃的,被古今一把拉住手,不是手腕,是手指被她緊緊攥住,“你要去哪兒?你別走,在這兒陪我吧。”
範思哲想說出去找吃的,對上她可憐巴巴的眼神,心軟了幾分,坐到床沿上把她的手放回被子裏,“我不走,你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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