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子慕予兮善窈窕
太學裏敢忤逆方儒的人不多。
可以說,方儒作為一介大儒,就是被幽皇豎到太學裏的一根戒尺,誰動打誰。
沈闕也不說話,自己默默地走到後邊,經過墨廿雪的時候,小公主有意無意地看了他一眼。沈闕雖不作聲,但心底裏已經掀起了駭浪驚濤,強打着精神,抿着唇走到後面靠着牆壁站着。
墨廿雪看他的那一眼,不知道為什麽,竟然有一分隐約的熟悉。
明明,他們是昨日才認識的,他雖是左相的兒子,可是他們的生活圈從小就不交集,緣何會覺得,這個人會與記憶裏的某個模糊的印象重疊了?
方儒調息許久,才緩緩悠悠地道:“今日我們學習《大學》,請同學們看。”
大學之道,在明明德,在親民,在止于至善。
短短一句話,方儒這個老學究偏要前前後後講述了一整節課,沈闕站在後面,突然有些明白為什麽這群王公子弟學了這麽久還只學到《禮記》了。估計那個自學成才的溫如初,對這種課其實很不屑吧,難怪老是一張冰塊臉。沈二公子突然覺得:情有可原。
不過,站後邊也并非全無好處,譬如沈闕摸清了一點同窗的底子。
忽略掉墨廿雪一直偷瞄溫如初這刺眼的一幕,沈闕發現,有一個坐在後排的少女,眼神害羞帶怯,又緊張又不安,甚至比墨廿雪還嬌羞不勝,面頰暈紅。但她看的不是溫如初,而是沈二公子昨日才認的一個好兄弟——宋玦。
有意思。他玩味地笑笑。
好容易下了課,方儒致了一禮,學生回了一禮,恭送先生離開。
學堂像一鍋隐忍已久的沸水終于炸了,學生們翻牆的翻牆,跳桌的跳桌,唯獨品學兼優的溫如初,腳步從容地抱着書走出了門,墨廿雪自然又跟着他離開。
沈闕要上前和公主搭讪,卻被兩個人攔住,又是林複和宋玦。
沈二公子不能忍了,“撒手!”
林複趕緊把老大攙到座位上坐下,“老大老大,站久了吧,休息一下。”
正午時分,這是食館用餐時間,沈闕一大早來沒吃東西,餓得饑腸辘辘,這兩混蛋小子,天天像冰糖葫蘆似的黏着他,沈二公子很無奈。
宋玦坐到他右邊,搖着一把折扇悠悠嘆道:“大哥,這個學堂這麽不好玩,你居然還真來了,我早知道,你為了美人兒來的!”
沈闕一驚,摸着下巴暗搓搓想:有這麽明顯?
不但宋玦調侃,就連林複也跟着起哄:“只是我倆不知道啊,大哥你真是不鳴則已,一鳴驚人啊,你居然看上了公……”
“唔——”沈闕堵住他的嘴,眼神一橫,“閉嘴!”
林複急忙點頭,沈闕這才松了手,一扭頭望向宋玦:“你們跟我說話,少陰陽怪氣的,我的心思瞞得住瞞不住,我一點也不介意。即便是全天下的人都知道我喜歡她,只要她自己不知道,我就一點也不會不好意思。”
“……”
兩人豎起大拇指:大哥,你真專情!
調侃是調侃,該有的兄弟情還是要顧的,宋玦和林複一向自诩最重視兄弟情誼了,為了老大的終身幸福,豁出老臉幫他追公主算什麽?!
墨廿雪在食堂拿了一份午餐,回頭想找溫如初,才發覺他已經先走了,不免暗暗氣餒,恨恨地咬了一口饅頭,覺得淡而無味,拿着餐盒坐在長桌上興致不高地吃了起來。
身後三人鬼鬼祟祟的,墨廿雪吃饅頭的速度放慢了點,假裝不知道,墨發雲鬓裏的兩只耳朵卻往上豎了豎。
林複和宋玦推推搡搡之間,最後忍無可忍地閉上眼,默契地把忸怩了一把的大哥推出去了。
沈闕一個趔趄,差點沒撲倒在墨廿雪身上,墨廿雪柳眉倒豎,今日因為溫如初而起的壞心情一下撞上了沈闕,不發作都不行了。
哪知這個二公子卻喜笑顏開地捧着餐盒自顧自地挨着她坐了過來,身後兩人都捏了一把汗,卻聽大哥關鍵時刻就犯傻地說道:“公主,我坐這可以吧?”
墨廿雪拿着大白面饅頭,咀嚼兩口,蹙着娥眉道:“我吃飯的時候一向喜歡身邊沒有旁人。”
“唔,我不算不相幹的人吧?”
“那你算我什麽人?”墨廿雪皮笑肉不笑地反問,若說實話,從小到大主動湊上來和她套近乎的真太多了,雖然沈闕的皮相出乎衆人、難言難畫,可惜,卻是個不學無術的草包。
說來也是讓人嘆惋。
沈闕突然拍桌,“以前不算什麽人,那今日我玉白便與公主交個朋友罷!”
這人真不會看人眼色,墨廿雪不耐了,“憑什麽?”
“就憑公主你好看!”
宋林二人表示已醉。
沈闕繼續大言不慚:“我也好看!所以,我們必須交朋友!”
宋林:什麽什麽?這神一般的邏輯!大哥,你不要讓公主覺得,你不但不學無術,而且你的不學無術還是因為腦子的緣故啊!
公主撕包子皮的手很明顯頓了一下,她緩緩點頭:“有幾分道理。”
兩人絕倒……
公主突然沖沈闕嫣然一笑,露出八顆整齊潔白的牙,“那重新認識一下好了,我叫墨廿雪,二十廿,下雪的雪。”
這笑容甜美明燦,宛如春風裏抽苞的芽兒,一縷一縷的細嫩碧翠,綻出幾朵隐約俏麗的薄紅。鞭絲帽影、往事蒿萊的曾經,蔓草覆過,于她也許天涯相忘,于他,卻是日久彌新。何其久違而熟悉!
沈二公子呆了,直到墨廿雪這話說完許久,她看了眼呆子似的杵着不動的沈闕,突然抿嘴含笑,墨色青絲間一支相思八寶璎珞步搖如粉牆斜逸的杏花梢在搖曳,晃入沈闕的眼底。
他如夢初醒,“噢”了一聲,“我沈闕,公主知道的。”
對于懵懂不知世事的墨廿雪來說,這也許真的是一場初見。他雖然遺憾她到底是不記得他了,卻也又矛盾地欣喜着她已經不記得那樣的他了。
淺黛和滄藍今日意外地發現公主心情不錯,但鑒于昨日的扇子事件,誰也沒敢輕易多嘴,想着許是因為明日是望日,正是休沐時候,公主不喜讀書,被壓迫了很久,終得了一日解放,是高興壞了。
墨廿雪興致不錯,讓淺黛拿了一盒魚食,就在皇嘉園裏一座湖心亭下喂魚。
亭柱上題的字,正是:“後皇嘉樹,橘徕服兮。”墨廿雪匆匆看到,便有些移不開眼了,這字體奇特,看似行草,但不拘一格,除了多了幾分不羁之外,還有一點……說不出來的強迫自己拘謹的味道。
她也是第一次留意到這八個字,不由多嘴:“這是誰寫的?”
淺黛和滄藍互看一眼,她歡喜笑着道:“這個,是咱們宮裏最好的丹青手題的。”
“哦,我父皇手底下有這麽好的人才?”墨廿雪對着人來了幾分興趣。
淺黛回語:“公主這你就不知道了吧,這位丹青聖手,臨摹功夫一流,這筆法正是臨摹的北夜三殿下的字。咱們皇上覺得他是個人才,又因為在南幽能買到的三皇子真跡太少,所以特意留着他,題字作畫供來消遣的。”
“怎麽又是這個洛朝歌?”墨廿雪蹙眉。
說實在的,那個人遙遙無及,為什麽她的這方世界裏卻到處是他的影子?
她扶着朱紅雕漆的欄杆,隔着一應碧沉的水和對岸的柳樹,眺望遠處巍峨的宮牆,嘆息道:“你們倆,我是看出來了,專在我面前推薦你們的心上人吧?”
“奴婢不敢!”這會又十分默契地要求饒了。
就算敢,她們能肖想的也不是那朵名動天下的天外浮雲啊。
這兩丫頭都是鬼靈精,淺黛還好沒什麽心眼兒,這個滄藍就不大好說了。雖然平日裏充作解語花是不錯的,但是什麽心思都讓人看穿了可不大好。墨廿雪有時候很頭疼,但這兩丫頭跟着自己也不是一天兩天了,人非草木,都是有感情的,她要真換了丫頭,還不舍得了。
“真拿你倆沒辦法。”她搖頭嘆息了一句,又突然間狡黠邪笑地轉過身來,“我看你們成天想着男人,定是春心萌動了。雖然說你們倆年歲還小,不着急放出宮找男人,但是你們放心吧,如果看上了哪家的公子哥兒,就來和本公主說一說,我也沒什麽本事,但保個媒亮出身份還是足夠的。”
公主竟如此善解人意。
淺黛藏不住心事,眉梢都笑彎了,還不忘奉承道:“公主哪裏沒什麽本事,公主可是咱們南幽的大恩人。昔年公主降生,皇上以‘雪’命名,雪乃瑞景,皇上正是希望公主能光耀南幽、護佑百姓啊……”
馬屁都拍到馬腿上了,墨廿雪好氣又好笑地一揮手:“行了行了,別往我臉上貼金了,我父皇不過是因為我出生的時候下了二十天雪,他懶得取名字了就随便給我安了個‘廿雪’,哪有你說的‘瑞景’什麽的,還‘光耀南幽’,啧啧,吹捧本公主用點心!”
她輕輕一巴掌拍在淺黛粉嘟嘟的小臉上。
三個人一同失笑。
墨廿雪笑完,把手裏裝魚食的梨花木盒放到一邊,拖着粉腮想,“明日趕上望日好時候,咱們去哪兒玩呢?”
方才淺黛除了醜,便要滄藍來救場了:“公主,明日正是四月十五,晚間有幽都一年一度的燈火會,一定特別熱鬧。”
“那也是晚上啊,你知道本公主閑不住,白日裏該往哪兒去呢?”墨廿雪不滿意滄藍的答案。
滄藍神色為難,一個字都說不出了。
這個公主旁的還算好,但生性太過頑劣,經常溜道出宮,更時常女扮男裝,來往煙花柳巷之地,酒品不佳,酒量不行,卻每每喝得爛醉如泥。幸得解語樓的那位老鸨知道她是個女嬌娥,否則早晚出事。也幸得皇上日理萬機,尚不曉得這事。可紙是包不住火的,就算是阖宮上下都幫着隐瞞,也遲早有一天要露餡!
滄藍正恐慌着,果然這位公主已經一拍大腿道:“明日,咱們就先去解語樓,會會許久不見的花迎人!”
“……”
公主,奴婢的小命也是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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